“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现在我胜了就是胜了,倘若我败了,我也绝不会有怨言。要想打败我,再练十年吧!”
“好,我会回来堂堂正正的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1.
十月的杭州城,青山隐隐,绿水迢迢,西湖两岸柳花依水,一路楼台,满楼红袖。满世界的喧嚣热闹,竟唯有一人一剑,仿佛与世隔绝一般,黄昏下,独立于湖心小亭。
令人奇怪的是,亭子附近却不见一叶扁舟,他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呢。
大红色的斗篷遮住了他的眉眼,没人可以看清他的容貌,唯独那一柄漆黑如碳的长剑虎虎生威。湖面被夕阳染成了一片血红,他的剑锋虽然没有出鞘,却已经将寒意洒满整个西湖。他只是静静的望着湖面上摇曳的荷叶,却好像已经为它们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莫不是,今日会有一场决战?或是他在等什么人?
湖畔酒肆里的壮汉争相议论着,如若没有绝世的轻功,他又是是如何能上得了那湖心亭。
忽然一阵狂风拂过,湖面泛起了波澜,那人手中的剑柄竟然也随着湖面的波澜开始振动。湖边的柳枝、丝带、被这阵强劲的风摧残的七零八落,一时间让人睁不开眼。
风还未平,却赫然出现了一只殷红色的酒坛,顺着湖面撞向了湖心小亭。砰地一声,铁剑径直出鞘,似一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刹那间,殷红色的酒坛已经被稳稳的挑起在了剑尖之上。
湖畔高阁里的歌姬们甚至没来的及眨一下她们的眼睛,就又被从湖面上飘来的少年所吸引了。
他踏着湖面随着碧波,蜻蜓一般飘然而来,落到了湖心亭外。
少年没有扇子,亦没有长剑、倒是腰间紫色的小葫芦,在白色的衣衫上显得格外起眼,他扬起了头发,并向湖畔围观的歌姬们,抖了一个机灵的笑容,湖边上瞬间欢腾了起来。
“好轻功!”
俄而,剑锋逆转,酒坛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转而落在了举起的剑鞘之上,可是那漆黑色的长剑却已经直指少年的咽喉。
少年的双眼紧盯着那把剑,似乎他知道自己无法躲过这黑色剑锋,竟也不去躲,反倒是拎起了自己腰间的酒葫芦。
刚刚欢腾的气氛被这铁剑削去了十分,西湖畔的小花童都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是,剑锋又戛然而止。
回来这么晚!
师父,您要的这酒,我可是翻遍了整个杭州城!
带上它,跟我走。
去哪里?
状元府。
热闹似乎总是看不够,一红一白的身影竟然在一瞬之间,飞上了湖畔酒肆的屋顶,伴着夕阳的余光,跃向更远的地方。
夜色笼罩下的杭州丝毫没有倦意,到处是星罗密布的酒家、商铺、满城的热闹与繁华,可是要说杭州城里,今日最为热闹的地方,除了状元府别无其他。
状元府外悬灯结彩,锣鼓喧天,为小公子庆祝十岁生辰,施大人请来了杭州城里最好的戏班子,府内外均鲜花密布,就连院子里那高高隆起的戏台竟然也铺满了红色的花瓣。据说是因为状元夫人喜欢看到花瓣在风中翩翩起舞的样子,施大人便买下了整个杭州城里的鲜花。
在戏台正前方落座的便是当今状元郎施远,眉宇间英气逼人,二十三岁便一举中了金科状元,少年摘取高科又娶得了当朝宰相的掌上明珠,无不是羡煞旁人。如今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却未曾在施远的脸上留下一丝痕迹。
列坐在其右侧的是寒山寺的慧初大师,虽为佛门中人却长得五大三粗,练得一手劈空掌,曾赤手空拳降伏一只老虎,豢养在了寒山寺。列坐在其左侧,一袭锦衣,手握折扇的公子乃是杭州城中第一武馆的掌门人,却偏偏又文质彬彬,姓洛单名一个飞字。除此之外还有杭州城里的大小官员、世家名媛等等,可谓是高朋满座。
晚风拂柳,欢腾的状元府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从庭院中缓缓走出一牵着孩子的女子,一身白素服,一头乌黑闪亮的秀发自然地披落下来,像黑色的锦缎一样光滑柔软。她极力的想要让自己淹没在人群里,即使没有身着秀丽的华服,可是她一个浅浅的笑容便让所有的世家名媛都显得暗淡。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都说状元夫人绝代容颜,未曾想竟如此的钩魂夺魄,尽管已为人妇却依然可以一笑倾城。
感谢诸位能够前来为我施某人捧场,我替小儿在这里谢过大家了!
施远起身,不紧不慢地挽起了夫人的手,并一把抱起了小公子,笑容在他的脸上肆无忌惮的绽放着。
众人皆为这喜庆的时刻欢呼,大家推杯换盏,品尝着状元府里的美酒佳肴。
只有一个人注意到状元府的脊梁上一红一白的身影。当然还有那把漆黑的铁剑。
没错这个人是施远,在挽住夫人手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所以他不仅将自己的儿子抱在了怀里,更把自己的夫人靠在了自己的左侧。他笑着,不露声色,也丝毫没有惧色。
红衣剑客怀抱着黑色铁剑,屹立在房梁之上俯瞰着这状元府的一切。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机,却又有一丝的忧伤。
白衣少年蹲坐在他的旁边一手抱着酒坛,一手随着锣鼓的节奏闲散地打着自己的响指,忽然抬头问道:师父,我们到这里是来喝酒的吗?他家的酒能有我手中这坛十年陈酿来的淋漓痛快吗?
他不理他。眼睛里却藏着一个人。
他一直以为时间是最可怕的洪水,足以洗去一切的痕迹与曾经的悸动。
然而,当她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想他也可以抵御这场漫长的时光之变。
剑已出鞘,红衣剑客飞身俯冲至戏台之上。
红色的花瓣被这强大剑气腾起,漫天飞扬、然后又安静地落在了红衣剑客的身上。他一手拿剑,剑尖自然向下,可是他的目光却没有跟着自己的剑而是始终落在状元夫人的身上。
“大胆狂徒,竟敢到状元府来撒野!”
慧初大师第一个站了起来,桌子一拍暴跳如雷,正要上前教训红衣剑客,却被一只孔武有力的扇子阻挡了下来。
“大师,这位大侠定也是来捧场的,先让我来试试他!”
第一武馆的洛飞,在任何情况下都想为自己的武馆打出一点名气,更何况,此次他认得了那把黑色铁剑。
三个月内江南各大门派、武馆均被一名手持黑色铁剑的剑客挑战,今天他面前的这位若是真那名剑客,而他又恰好在这状元府里赢了他,天下第一武馆的名号岂不就更响亮了;如果不是,他也可以在施大人面前擒住他,夺得这头功。
公子洛飞,扇出江南必夺人命,招招凶狠,可是这红衣剑客仅仅只用剑鞘格挡,十个回合竟然近不了他半分,洛飞暗自神伤,却被一声大喝继而停下了攻势。
“住手!”
施远起身,把自己的妻儿护在身后,一记重拳变挡住了二人的折扇与剑鞘。
剑客收剑入鞘,并没有正眼看过洛飞一眼,这更让洛飞火上心头。
“师兄,别来无恙!”
“施大人,好兴致!”剑客斜视了一眼藏在状元夫人衣角后边的孩子,看见他的小脑袋悄悄地从他母亲的袖子里伸出来,一双大眼睛正盯着他。
“凌风,将我送施大人的美酒呈上来!”
白衣少年依旧蹲坐在状元府的屋脊之上,只是手中的酒坛已经被他抛掷到了空中!
剑客一个回转腾空,美酒已然起封。
酒香四溢,远远盖住了满院子的花香。
凌风伸长了脖子深深地呼吸着这沁人心脾的美酒味道,他知道,酒一开,师父的这一战势必不可阻挡。
这三个月他曾在房梁之上目睹了十余次的挑战,这其中不乏崆峒、衡山、白莲教、湘西四鬼,数十位高手全部败给了他师父。
他们称他为玄铁判官。
挑战,必有战书。
而这战书,便就是这一坛十年陈酿!
“施大人,接酒!”
剑客,一掌便将这酒坛推向了施远。气劲催动着酒坛高速旋转,竟然腾起了阵阵烟雾。
“这一次,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剑客的黑色剑锋所到之处无不是寒光闪闪,一记重剑便刺向了施远。
这一剑,他实在等得太久了。
2.
黑色铁剑,足足跟随了剑客十年,虽未开锋却已经可以削铁如泥,更何况加上他独到的内劲,剑气横贯整个剑身。
花瓣舞动,人影也在舞动。
剑客心冷了,所以剑气异常寒冷。状元夫人的注意力都在施远身上,她今世只为施远一人皱眉。
他想,她看似温柔,却也只是对施远一人温柔而已。
酒坛被施远一掌震碎,琼浆玉液迸洒开来。
在场的大小官员们纷纷避让,众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斗吓傻了眼。
凌风高坐在屋脊上,师父的剑招似乎又变得凌厉了许多,但是施远却是空手接了他的白刃,其功力不在师父之下。
剑客右眼始终半闭着,面色凝重,红色的斗篷在风中瑟瑟而起。他扬头,世人这才惊奇的发现。
“张和!”
慧初大师这才认清了眼前的这么剑客。他就是十年前因为右眼有眼疾而被划去状元资格的张和。
他不是十年前就跳西湖自尽了吗?怎么今天又出现在了这里。
那是个惨烈的午后。
皇城脚下,人群鼎沸的时刻,皇榜之上第一名赫然写着“施远”
而他,张和,仅仅位居第四。
可是,这第四有什么用。
宰相家的孙小姐,要嫁的人是状元之才。
张和来到了宰相府前,他想进去再瞧一眼,那天在西湖边上遇见的白衣姑娘,可是他又不敢。
他想起,湖心亭里,诗词会中。
听闻宰相孙大人也来参加了此次诗词大会,同时还有他那美貌绝伦的千金大小姐,西湖湖畔早已经是人山人海。
人群中唯有一白衣女子如芙蓉出水一般潇潇洒洒地写下了上联一副交给了裁判。“新月如弓,残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何人可对?
张和与施远阔别师父,游学于杭州,刚刚上了岸,远远地望见,诗词大会四个字,便来了精神。张和冲进了人群,但是只见了一眼,他就已经深陷其中,哪里有去想什么对联。
反倒是嘈杂的人群中传出一句“朝霞似锦,晚霞似锦,东川锦,西川锦”,施远镇定自若的走上了擂台,走向了孙小姐的心里。裁判直连点头,好对,真是好对。
姑娘也对施远微微颔首,我和父亲大人明日即将返回京城,谁可赠离别诗一首?
张和见施远已经得到姑娘的称赞,自己也不示弱轻轻走上擂台当即赋诗一首:
“杨柳含烟翠欲流,杨花飞雪点行舟。春风送别淮阴道,落月啼鹃动客愁”
常闻江南多才俊,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宰相大人对二人的绝对和诗词赞美尤佳,当即决定诗词大会的冠军由他二人并列,并各赐酒一杯。
有好事者询问,宰相大人千金小姐可曾婚配?
宰相大人哈哈大笑,小女不才,可是志向却不小,当今天下,她唯状元不嫁。
京城赶考,再遇姑娘已经是在宰相府。
宰相大人爱才,大考之前宴请举子,又逢见二人。
众举子当中唯有此二人,风华绝代相貌堂堂,赢得满堂喝彩,宰相大人高兴地说道,我的成龙快婿,可就在你们二人之中呐!哈哈!
张和觉得宰相大人那爽朗的笑声似乎就在他的耳边,他似乎已经金榜题名抱得美人归。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在宰相府的后庭院。她听见她唤他施郎。
张和彻夜未眠,却怎么也无法开口询问施远,是否他们已经私定终身。
如果是真的,尽管告诉他,他可以不参加考试成全他们,但是他们为何要这样对我?
是命运不公?还是造化弄人?
张和心有不甘。
经天纬地之才,我也有的是!
大考结束。拟定第一名,张和。
这是宰相大人派人请他到府上悄悄告诉他的,让他回去沐浴更衣等待皇上的诏书。
临出府之际,张和偶遇孙姑娘,可是他却不知如何答话,是激动是紧张,都不得而知。
“张公子,最近准备考试肯定很疲惫吧,看你额头上都有了痘痕,我这里有云南大理送来的茯苓粉,请公子收下!”孙姑娘平静地望着他,眼神中略微有些闪烁。难道,是我那晚听错了?
张和收下了茯苓粉,心中暗喜。
回到房间,沐浴更衣,只等皇上的皇榜一揭晓,圣旨一到便可功成名就。
他穿衣服的时候,又碰到了那个青瓷瓶子的茯苓粉,不能辜负孙姑娘的一番美意,洗完脸,便往脸上涂去。
他从未想过自己后半生的荣耀都会葬送在这一瓶茯苓粉上。
涂至右眼,灼热难当,清水洗之亦不能缓解痛苦。他无助地呼喊着,施远冲进房门,急忙带着张和找了大夫。
可是,为时已晚。
张和的右眼已然没了救。
那不是茯苓粉是石灰粉,他并没有说破自己究竟是怎么将石灰粉涂在自己眼睛上的,也没有说出从哪里得到的石灰粉。
放榜的前一日,皇帝派身边的太监小李子,再次确认状元的人选是否是才貌双全,却发现张和的右眼有眼疾,唯有施远,才貌出众。
皇帝提笔一勾,钦定施远为状元,入翰林院任编修,而把张和降到了第四位。
金銮殿上,封施远为头名状元,张和为判官;
施远拜谢皇帝陛下,可是张和看着本来属于他的荣耀转而到了施远的手中,他不平,天道如此不公,这官场他又有什么可以留恋,当即辞官而去。
3.
这一日,张和回来了,没有喧天的锣鼓,也没有动地的鞭炮,他静悄悄地踏进了谷中。
自他们上京赶考,老先生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
见到师父,张和如同没了支柱的海绵一下子跪拜在了师父面前,我给您老人家丢脸了。
他本就没有亲人,师父待他如子,教他诗词歌赋、剑术兵法传授其经天纬地之才。
老先生见他整日愁眉不展,终究让他讲述了这一路的心酸往事。
“和儿,人生有命数,自在天理,这天理如是,不要再介怀。”
如今张和回来了,他几经无心仕途,整天浑浑噩噩,但是对师父的照料还是无微不至。但是师父的安慰却适得其反,让张和更加愤怒。
十五日后,封城谷外兵甲陆续而至,当朝状元施远凯旋而回,一身干练的官服,从头到脚金光闪闪,在锣鼓声中回到了师父的面前。
师父已是危在旦夕,经不起你们这些吵吵闹闹。
施远斥退了府兵,停止了喧嚣,握住师父风烛残年的手。
“回来了就好,你们有一人能中状元,就不枉我这一生的心血。师父要走了,没什么留给你们的,施远,你现在是朝廷命官,这本不值钱的剑谱就留给你,张和,你既然已经无心仕途,我这有一柄玄铁剑,利剑无锋你得懂得其中的奥妙啊!”
留下了这些东西,老先生便撒手人寰。
师父殡天后的封城谷,没有了闲云野鹤世外桃源的意境,反而变得杀机四伏。
这剑和剑谱本就应该是一起相辅相成,师父只传我铁剑又有何用,不仅是天道不公,就连我最敬爱的师父也是不公。
张和并没有在丧期向施远讨要剑谱,他无法开那个口。于是他写了一封信给施远,约他十月初十在西湖比武。张和在封城谷中苦练玄铁剑,即使衣衫褴褛即使蓬头垢面他都毫不在乎,他想要尽快掌握这把剑的奥秘。
他的每一次杀招,都能凤鸣虎啸,惊起碧波涟漪。
施远收到张和信的时候,正在宰相府与宰相大人商讨婚事。孙姑娘在一旁乐在其中。
接到信的施远愁容不展,宰相大人闻讯,当然是他的掌上明珠告诉他的,十月初十,西湖畔,决战张和。
他有师父亲传的玄铁宝剑,而我只有一本看不懂的剑谱。
你有几层胜算?
五成。
好,有五成即可。我会找人暗中帮你的。
十月初八,施远迎娶孙小姐。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江湖朋友都纷至沓来,一睹宰相千金与当朝状元郎的风采。施远策马,神采奕奕,天下之人无不为其俊朗的外表所赞叹!新婚之地正是他这杭州城里的状元府,孙小姐出花轿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沸腾了。
唯有一人,这人便是张和。
欠我的,终究会让你们还回来!
十月初十。西湖畔。杨柳依依,却无同门之情。
施远并非一人迎战,寒山寺的慧初、崆峒派的觉远、白莲教的圣女、湘西四鬼等等十八人都跟随在状元郎的身后。
而张和,独自一人,以一柄玄铁剑,独斗十八人。
黑剑如影,片刻间缠绕在众人身边,低头细看竟然只是一把未开锋的剑!
十八人轮番上阵,这是张和始料未及的。
纵然他有再强的武功,如此耗下去也最终是敌不过的。
他大声呼喊施远的名字,我要和你一决高下。
施远总算是从人群里走了出去,师兄我并不想与你为敌,更何况与你决战,是我输了。
好,我在信中写的很明白,你若敌不过我,就请交出剑谱。
什么?交出剑谱!
师兄,既然你要剑谱,我回去拿给你即可。
张和见施远推诿,剑锋一指,还来骗我?
施远只是一招,一掌就将指向他的铁剑打偏,狠狠地击中了张和的腹部,只见他手握铁剑后退了三步,口吐鲜血倒了下去。
没想到施远的武功竟然提升的如此之快。
“天道不公!”张和嘶声竭力地大喊。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现在我胜了就是胜了,倘若我败了,我也绝不会有怨言。要想打败我,再练十年吧!”
张和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这西湖的水正是他唯一的归宿。
他带着剑,猛地绝地而起跃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施远见落入湖水的张和,竟然面无表情,我们走。
4.
即便是到了十月西湖之上的莲藕也是取之不尽,一叶扁舟,一个满身泥污摘藕小童正划着他的小木船在西湖边摘莲藕。
忽然见一人漂浮于湖面之上、血迹斑斑。他竟然丝毫没有惧意反而将小木舟靠近了那人,因为像这种淹死的人他见多了,说不定他们身上还有些可以穿的衣服或是其他有用的东西。
他将船靠近他,伸手先试探性的触碰了他的胳膊,未曾想这人竟然睁开了一只左眼,吓得小童一个哆嗦。
“你 没死啊!”
他动了动手指。
小童用自己的渔网拉住了他,拼命地拽上了船。
靠岸。点起了一堆篝火,将他湿透的衣服烘干,又烤了一节莲藕。
“你是谁啊,怎么在湖里”小童好奇地问他。
他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他手中的铁剑,抬头看了下亮起的篝火与孩子闪亮的眸子,似乎让他想起来从前的自己。孩子虽然骨瘦如柴可是这力气却是不小,竟然能独自一人把他从湖里捞上来。
“你又是谁,大半夜的又怎么会在湖畔?”
孩童竟然羞涩的不知如何说起,“我没名字,在湖畔找吃的”
有酒吗?
他张着干裂的嘴唇蹦出了这三个对于一个孩子来讲还很陌生的字眼。
你找对人了!哈哈。
孩子咯咯地笑了起来,从腰间拿出一个紫色小葫芦,看,都在里面呢。
说完给他递到了嘴边。
阳光再次晒到了张和的脸上,他侧身旁边躺着的是昨天那个小孩,尖尖的小脸一副机灵的样子,睡地好沉。
清风吹来,他的前仇旧恨依然还是涌上心头。
“你,以后叫我师父吧!”
“你很厉害吗?”
“当然”
“何以证明?”
黑色铁剑出鞘,莲藕已然在孩子面前碎成了粉末。
“凌风,我们去封城谷!”
孩子眨了眨眼,又四处张望了望,“您在叫谁?我吗?”
“快划船!”
封城谷,如今已经有了当朝状元,何故还要叫封城?
燎原谷,张和用剑在山门上可下了这三个大字。
小凌风跟在张和的后面,进了山门,拜了祖师,奉茶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受师父所托,烧了他曾经睡觉用的竹席。
“烧了席子,我们睡哪?”
小凌风总是有很多问题,张和默然不语,夺过火把,“出去,我要将这里焚之一炬”
大火起,浓烟腾,张和与小凌风站在了燎原谷的山门前,对不起师父,我们会回来的。
5.
这一剑,张和用了九分的力道,不偏不倚正可以击中施远的下怀。
未曾想,竟然蹦出一个孩子,“不要伤我爹!”
张和急于收剑,却被慧初的一级劈空掌击中右手,剑锋划伤了孩子的脸。
“施大人,让我们一起上解决了他!”
“慧初,我找你很久了,崆峒觉远是否已经通知过你,我回来就是去你们性命的。你的劈空掌,是不是掌掌劈空!”
三大高手,齐上。
张和毫无惧色,倒是屋脊上的凌风手里捏了一把冷汗。
“我以前,不怕,现在,更不怕。”
四人酣战,凌风一个跟头翻入了书房,稳稳当当地踩在了书桌上。剑谱,会在哪呢。
外面的宾客们都急匆匆地冲出了院子,一群府兵弓箭手密布在了院落四处。箭矢早已经对准了手持玄铁剑的张和。
一时间乱箭齐发,竟然没有顾及到状元夫人及其儿子。
箭矢声簌簌地传进凌风的耳朵,他已经有些着急了,再找不到剑谱,师父可就要被射成刺猬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箭飞来,慧初一挡竟然朝着旁边的状元夫人飞去,又是一箭,张和腾空而起,箭矢射向了小公子。施远眼看着两只箭朝着他最重要的两人面前飞去,大声喝止。
可是他只能救一人。
便飞身踢掉了儿子旁边的箭矢。而另一边,孙夫人的面前是已经背部中箭的张和,替她挡下了这一箭。
即便是如此,施远仍然一脚踢在了张和的后背上,张和里一个踉跄,砰地一声冲书房窗口冲出一个白衣少年,扶住了张和。
张和侧眼望着孙夫人,果然她还是一张冰冷的脸看他。无论他做什么,她也不会感激他的。
“伤了状元府的小公子,今日你就别想活着离开!”
第一武馆的洛飞,无时无刻不在找自己的存在感。受了惊吓的孩子已经被下人们拉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洛飞、慧初、施远、张和、凌风以及孙夫人。
“凌风,你看好了,师父今天就传你独门绝技凌风一剑!”
张和忍痛拔出了箭矢,鲜血从其后背喷涌而出。
师父!
凌风想要拦住他,可惜他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张和已然腾空跃起,手中的玄铁剑散发出冰冷的光芒,即使它仍然没有开锋,但是此次,就凭借剑身上的剑气足以撕裂一切。
狂风起,长剑出,灭天绝地,气势如虹。
飞、慧初、施远三人一起合力方才勉强接住了这一击。这一剑,他们还没有来的及看清,剑招、剑势就已经突袭至面前。
凌风愣在了风中,师父从未教他用剑,甚至连碰都不让他碰那柄铁剑,这一次他又是为何?
四人对峙,府兵们都不敢上前,唯有一人,孙夫人,竟然从府兵那里夺过了一支箭矢狠狠地插入了张和的后腰。
凌风始料未及,张和更是诧异,这个女人竟然如此狠心。
箭矢嗖地一声,又被她狠狠地拔出,凌风上前一脚踢开了那个狠心的女人。
搀扶着张和,张和冷笑。
果然天命不可违,我还是胜不过你。
师父!
凌风向空中撒了一包石灰粉,背上张和,腾空向状元府外飞去。
张和看见月亮很大,很圆,但最多的还是血腥。
那简直就是一轮血月。
6.
山神庙里,摇曳的篝火,怎么也温暖不了已经冷透的心。
张和躺在凌风的怀里,一如十年之前初见时的样子。
他的鲜血染透了凌风白色的衣衫,后背与后腰均是箭创,那箭上竟然还有毒。
他带着凌风三个月内击败十五位高手,而今天,他败得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那颗软弱的心。可是凌风从未想过师父会输,且竟然输在一个女人手上。
“拿酒来!”
张和,挺着最后一口气,想让凌风离开这里。施远和第一武馆的人应该会马上找到这里。
师父,徒儿这就去给您拿酒。
凌风的眼泪在眼眶中即欲迸发,他想救他,可是这杭州城里的郎中竟无一人敢接诊。他威胁大夫们,如若不救我师父,我亦用这铁剑让你们陪葬。
只是张和微弱地劝道,算了,为师知道我今日天命已尽,不要再强求了。
凌风不敢想象,师父这一走,从此以后在这杭州城里又只剩他一人。
凌风将自己的酒葫芦送到了张和的身边,可是他却已经没有了呼吸。
“徒弟我以后,再也不偷偷藏酒喝了!师父!”
凌风迟迟不肯相信师父就这样离他而去,他想不透,始终想不透,师父为什么会手下留情。
他说过,他要拿回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可是现在他却什么也没有了。
不,铁剑还在,剑谱也还在。
凌风泣不成声。
山神庙外,马蹄阵阵,远远地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刀剑声音,越靠越近。
凌风拿起了玄铁剑,一股噬心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只觉得一股杀气从自己的丹田沁出体外,痛苦地大叫一声,就连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七八个府兵闻声便冲了进来。
凌风剑已出鞘,充满血丝的眼睛散发出比常人更为恐怖的凶光。
“正好为我师父陪葬!”
鲜血溅满了他的白袍。七人全部横尸当场。
漆黑色的铁剑,大红色的箭穗。
凌风以前不明白,师父为何钟爱红色,如今他明白了。
他的斗篷以前也是白色的,只是沾染的血多了,也就成了红色。
“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
“你很厉害吗?”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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