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提了一小半袋米,说是老家的,淡淡地问我要不要分一点回去煮粥吃。我看了一下,一点光泽也没有,土黄土黄的,难得有几颗完好无损的米粒。
我说可以,随便抓一点吧。
老爹开始有点惊讶,而后是兴奋,难得儿子这次没拒绝他。他找了个超市装菜用的白色塑料袋,说这也不脏,反正煮粥之前也是要洗米的。
“What is this kind of rice(这称得上是哪种米)?”回到家后,老婆不屑地问道。
“One of a kind,a kind of organic rice(独一无二的有机米)!”我回答道,“Oh,It is better for cooking porridge only(哦,这米最好只用于煮粥)。 ”
我并没有跟老婆解释为什么这米不适合做成饭,只适合煮粥。更多的是,我给她讲述了我小时候和稻米的那些时光。
10岁的时候,我已经可以能帮大人们做很多事情了。育种时,我会用嘴巴喷洒些水到种子里;插秧时,我会帮忙传递些秧苗;除草时,我会把低矮的稗草直接踩进烂泥里,有时也把秧苗当稗草给拔了再插回去。秧苗疯长的时候,大人们会给稻田引水放水,我则是玩水玩青蛙。施肥时,我会帮忙洒些化肥。收割时,我帮忙提水提布袋拿镰刀,也割一会儿水稻。收割完后,我也会挑一两捆稻草,晒稻谷,收稻谷,吹秕谷,碾米,把米糠拿去喂鸡鸭,捡柴烧火淘米做饭。
那时是很少吃到米饭的,基本是稀粥而已。倒不是因为那稻谷做成饭不如稀粥好吃,而是田里打下的谷子实在不多。一大家子要是天天吃米饭,估计两三个月就断粮了,只能喝几个月的白开水配地瓜,直到下一季水稻的收成了。
每个傍晚,我奶奶用巨大的铝勺从熏黑的大土锅里舀出热腾腾的米汤,再夹些隔年的咸菜到大瓷碗里。她端着碗,坐在百年大厝的门槛上,忘记一天劳作的辛苦,慢慢地享受着阵阵的稻米香和咸菜味。她喝个两三碗,非常满足地望着门前的那片田野,被翠竹环抱的田野,还有掩映翠竹的小河。她静静地坐着,跟时光进行着无言的对话。奶奶不曾告诉我她想的是什么,估计她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她一辈子都在操劳,为一大堆儿女,为更大一堆内孙外孙。只有傍晚喝粥的那一刻,心是闲着的。也只有那一刻,奶奶的幸福感是爆棚的。我读初三时,奶奶去世了。去世的前一个月,她买了半个猪蹄,自己配着粥吃了。在我印象中,那是她第一次买猪蹄,也是第一次没有分享。我曾一度地认为奶奶不分享猪蹄是自私的,现在想来,也还是一个谜。
读高中时,进城了,第一次看到一桌桌的剩菜剩饭;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第一次吃到了麦当劳和肯德基;结婚十多年来,几乎没有吃过白米粥,因为老婆是吃不惯的。过去如此平常的白米粥,如今变得如此的奢侈,我很虔诚地把它放在餐桌上。啥菜也没配,喝了两三碗,算是找到了一点点儿时的味道。老婆实在看不下我“受罪”的场面,端出了她制作的菲律宾饭后甜点。
我静静地吃着美味的甜点,我没有告诉老婆我想的是什么,估计我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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