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乡公交

“嘟-”

“嘟-”

绵长又浑厚的汽笛声响彻深山，是城乡公交来了！

莱莱早早地就被父母叫醒，此刻正揉着眼睛盯着远处公路尽头的那个小小的黑点。

这条路是县城驶向山上村落的唯一一条路，也是城乡公交每天往来的路。

每天早上五点半，那趟车都会拐进这条小路，接上三两村民进城。

有时是去医院看病的老人，有时是去县城上学的孩子，有时，像莱莱一家一样，是来探亲的人们回家。

这里其实并不是这趟公交的必经之路，它的正确路线应该是从远处那条宽阔的公路驶向山上的旅游景区，一个离这里二十多公里的地方。

但是司机大叔是这里长大的人，他的父亲也是，他的祖祖辈辈都是这些村落里光着屁股长大的孩子。

他从父亲的手里接过了这趟公交车，他也愿意顺着他父亲先前的路线，拐进这几条细细的公路里，绕到这些群山上的小小的村子里，接上乡亲邻里，去县城干点什么事情。

早些年这趟车上的人是极多的，挤满了来探亲的和进城买货的人，抱孩子的，提东西的，挤成一团，也吵成一团。座位不够坐的时候，那个用来放纸盒子的台子，也是座位。

去山上的路上和回城的路上都很挤，去的时候，带了两只手伶不下的礼品，回来的时候呢，来探亲的人又带了被父母塞了满满当当的山货的袋子。

小村子里是没有快递的，这趟公交车也是快递车。

乡亲们带着东西站在路旁，等着司机大叔打开车门，他们一边聊着家常，一边往上搬东西。

或许是捎些东西给城里的儿女，或许是帮忙带些山货。

城里的儿女不方便上山看望他们的时候，也会等在公交车站的门口，让司机大叔给他们的父母带些新买的衣物。

一趟车忙忙碌碌，又是货物又是人，也挤满了希望。

有时候车在集市会堵车，尤其是临近年关人们都出门置办过年需要的货物的时候，堵的更严重。这时会有女人抱上孩子，下车去买个什么零嘴吃，司机大叔会连着问好多遍好多遍，

都回来了没？回来了没？

都回来了就发车。

从城里到村子里，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开始是平原，逐渐能看到丘陵，最后是山地，一点一点变高，视野也被绿色的植物所覆盖。

这里有一条旧铁路时留下的关口，人们管它叫山门关。进关后，地形更陡峭了，视野所及之处都是连绵起伏的山。所以人们常说，进了山门关啊，就快到家啦。

群山中间有块湖，湖水幽兰静谧，泛滥潋滟，冬天的时候，结着冰，又像发亮的镜子。是这里的一个旅游景区，不过来的人不多。

坐车的时候摇摇晃晃地经过这块湖，太阳照在湖面上，又映在玻璃上，又闪着细细碎碎的光在人的心上。

莱莱常常看着看着就发呆了，她沉浸在那片悠密里，然后睡倒在妈妈怀里。

后来的后来，莱莱长到了能一个人坐车的年纪，这时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司机大叔了，大叔要退休了，其他的人接替了他的位置。

在这个微信支付早已遍布大街小巷的时代，这趟公交上，一个用来收现金的纸盒子却装的满满当当的。旁边的微信收款码孤零零躺在那里，甚少有人光顾它。

莱莱扫了码，坐在车上，把头靠在妈妈的肩上，又看到了那片湖。

这么多年，那片湖好像从未变。这趟车也是。

嘟-

司机大叔又按响了喇叭。

山上的人们都知道，是城乡公交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