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心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我在深圳生活已经二十年了，这些年让曾经那个幼稚的男孩也有了自己的家庭，看着在课桌前奋笔疾书的儿子和在厨房刷碗的妻子，我的心中充满了幸福的滋味。而那孩子如果到现在可能都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了吧，可惜了。

我刚看见那孩子是在零零年我刚到深圳实习，那时候我为了离工作单位近就在世茂雅苑租了一个中门，那时候因为刚到深圳，人生地不熟就寻思和邻居们搞好关系，以后说话也方便，我就准备了一点我从老家带来的哈尔滨红肠装好了两个袋子给邻居们送去，一门是一个孩子开的门，说了一声叔叔好，紧接着我就听见他爸爸喊叫：“谁让你开门的！我让你开门了么？！你是不是又欠揍了！”那孩子瞬间吓得发抖，站在原地，可以看出他的呼吸都很拘谨。那男人，戴着眼镜，文质彬彬，我赶紧说：“你好，我是隔壁新来的，我从老家带来的红肠，给你们尝尝。”那男人瞬间喜笑颜开，紧忙道谢，还让我有事就找他去。而另一家怎么敲也不开门，我记得当时那人家去别的城市打工，房子经常空着。我回家后，本来钻进被窝马上就要睡着了，突然一声吼叫猛地把我惊醒，那吼叫声中伴随这孩子和女人的哭声和敲打声。我听一会才知道是隔壁因为儿子乱给陌生人开门在教育儿子。我一个将近二十岁的男人都被这吼声吓得腿软。直到没了声响我才终于能睡觉。

而就在我第二天准备去上班时我看见邻居家的老婆婆送她的孙子去上学，我仔细一看这就是昨天那个小男孩，那小男孩浑身都是伤，左眼上的红血丝非常清晰，手上腿上到处都是淤青，我故作镇定：“婆婆，我是中门的，昨天那是你儿子吧?”那婆婆礼貌笑了一下：“啊对，小伙子。”那婆婆看着孙子的眼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去！这是那那男人打的？对自己孩子这么下得去手！回想一下昨天那个吼声应该是很惨烈，于是我对那孩子流露出怜悯之心，最后也只能回归现实。

就在这时，我儿子走到我的面前问我问题，就在我说到一半的时候，他豁然开朗，迅速跑回房间奋笔疾书写起来。我的儿子不算太聪明，就是一个中等的学生，但我对儿子的期望不大，能养活自己，养活家庭，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就可以了，再怎么说孩子是要有自己的未来的。这时儿子突然兴奋的喊道：“爸！我做对了！”我高兴的对儿子笑了笑。我走向厨房，媳妇正在洗碗，我看着她，曾经她也是个清爽漂亮的姑娘，自从和我结婚之后就变得朴素，打扫卫生，给儿子洗水果，洗衣服是他每天的日常生活，她为这个家操劳了小半辈子，跟我也受不少苦。我倒了一杯水递给她：“连瑛，歇一会吧。”她瞥我一眼：“你就会虚乎我，你也不知道帮我干一干，一个小的一个老的没一个指得上的！”我急忙接过媳妇手里的活儿，她坐在椅子上。

“忠哥，我昨天去接孩子放学时，又看见那婆婆拄着拐杖，赶孩子们回家，这一家人命真苦。”

“是吗？那这几天你别去了，下班我去接孩子吧。”

“算你还长点心。”

“我这是怕你傻喝的再把别人孩子领回来。”我笑着调侃说

“连瑛，碗刷完了啊。”

“你这就干完了？”

我刚发现我没把碗筷装柜子里，刚要上去装，我媳妇说“行了，你快歇着去吧！”

是啊，那婆婆真是可怜，自从孙子被人打死之后整个人就疯了，看见谁家孩子在外面玩，就拿着拐杖打人家回家，在深圳的孩子们都叫她疯婆子。但这是孩子在上高中的事，等我慢慢道来。

听这儿的老邻居说这孩子刚出生时就送给婆婆照看，她妈妈生孩子那年才二十，自己还是个孩子呢，根本就不会照顾孩子，至于他父亲每天都烂醉如泥很晚才到家，听说是每天都应酬，陪客户喝酒，在楼道里就开始唱歌，邻居都对他反感，婆婆也是非常疼爱孩子，当然了哪有奶奶不爱自己孙子的道理，孙子换尿布，哄睡觉，逗孩子玩都是他老人家一个人，只是在孩子饿了的时候才叫儿媳妇喂奶，之后她也就继续睡觉，留下那婆婆继续照顾孙子，也经常看见婆婆一个人带着孩子遛弯。我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六岁了，比同龄的孩子都要懂事，那天我下班之后我特意为孩子买了点零食的给她们家送过去，开门的是一个睡眼朦胧的女人，我刚要介绍自己，那女人先插话说：“你是中门的吧，你好，我听我老公说了，你有什么事么？”我把零食递给她：“我给孩子送了零食，今天我看孩子眼睛坏了有点担心。”那女人突然流露出惊讶又立刻调整表情，紧张的说：“谢谢啊，孩子没事，只是不小心撞桌子上了。”她接过零食时，可以清楚地看见胳膊上的淤青和刀痕，我假装没有看见，简单的打声招呼就回家了。我知道她是在说谎，昨天我甚至是听见了孩子求饶的哭喊声。

而这样的日子经常会发生，我逐渐也就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随着时间的增加，孩子日益长大，在一三年时孩子上了高中，有了自己的想法。有想法归有想法，但是在他父亲面前，还是不敢反抗，有时候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妈妈挨打。在面对自己的母亲挨打都束手无策时，孩子心中的压抑愤懑无处排解，造成孩子极其自闭。

说到这，我突然缓过神“你寻思啥呢，爹。”儿子已经叫我三回了，我才听见，看见儿子一脸轻松，我问：“你作业写完了？”“对呀，终于写完了，我现在全身特别轻松。”我看这儿子，我突然就想我在儿子眼里是什么样的，会是一个好父亲么？于是我就问儿子：“儿子，你感觉爸爸好么？”他先是思考一会，最后笑着和我说：“爸爸是世界上最最最，最好的爸爸！”我被儿子逗得哈哈大笑。儿子见我笑了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我看着儿子笑起来的脸，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绝对不能让孩子对我失望。

而那个孩子毋庸置疑，和他爸爸的关系可以说是差到了谷底，和他爸爸可以说是不得不说话，他爸爸心情好时就不打他，只是用尖酸刻薄的话来打压孩子，“你看你打这点X分，以后能干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废物玩意儿。”但学习不好还真就不是孩子的错，学校统一买练习册，他一本也不给孩子买，美名其曰是教孩子节约。其实根本就不节约。我记得在我那天公司加班，回家之后（在零六年时，我经济状况不错，我妈在给我添点钱，已经把这个中门买下来了）已经很晚了，我能清晰听见邻居那对夫妻争吵的声音。我记得那时候门口围了许多的人。

“她是谁？她是谁！！！你这样你对得起我么，我十九岁就嫁给你，我和你过过一天好日子么？这几年感情你珍惜么！你拿我当什么！你拿我当什么！你却背着我和别的女人躺在一起，你真恶心！真恶心！！！”他媳妇径直的走进房间拽女人的头发，将她从床上拽到地上直到客厅，那小三甚至是连遮体都没来得及拿就这么赤裸的展现在大众的视野，这时有些围观者拿起手机拍起了视频，只见她媳妇响亮的给了小三连续好几个巴掌，小三低着头用手来尽力的遮掩自己的隐私部位“你还知道要脸！你个狐狸精，勾引别人老公的骚货！”这时她在旁边拿起剪刀就要剪她的头发，小三哭着求饶，拼命地表示自己错了，但你怎么可能叫醒这时几乎疯了的女人，只能看见长发缓缓落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赤裸，鼻子出血，带着凌乱短发哭泣的女人，而这时，那女人似乎还不罢休，头发没有了，改成拽着脖子又要往厕所里拽，可能是因为心理上的害怕，也可能因为生理上的不适，小三突然小便不禁，有的围观的群众暗自发笑，那女人按着她的脑袋就往马桶里按，小三拼命挣扎，可以看出她是真的放开了，什么也不在乎了，压抑多年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彻底释放。而就在小三即将到达生命边缘时，那男人被气的青筋暴起，给了那媳妇一巴掌，之后两人扭打在一起，而那小三趁着这时迅速狼狈的逃走了。女人终究是论力量比不过男人，那男人压他媳妇，掐着她的脖子，那女人的脸被掐的发白，那些邻居们过于害怕都回家去了把门反锁上，我当然也害怕就也躲在了家里，只敢默默的听着声音，最后突然就安静了，只有一个人在哭，最后却没了声响。没想到过了几天单元门口停了大量的警车，把单元门都封锁了，并且网上大量传播着那女人打小三的视频，在网上呼声很高，各种评论都有，警方也给我们这些邻居们安排了别的住处。据听说，警方在家里的地上看见了两具尸体，男人压在女人的身上，男人手里拿一把刀，刺进了女人的心脏，男人据法医检测是脑干碎裂。

而大概一个月的时间警方都在调查这个案件。最后，我是在电视新闻夜航里看见了这个新闻的全部过程，知道真相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去表达我当时的心情，心酸中带着震惊，震惊中又带着对这几个不公灵魂的绝望。

在二零一三年，十月二十四日，警方在广东省深圳市市茂雅苑小区发现了两具尸体，儿子一开始坐在床上（准确的说是被吵醒了），听着门外发出的声音，自己低着头，默默地流着眼泪站起身出门，看见父亲在掐自己的妈妈时脑子一热就用楼道里的钢管砸向了父亲，正好砸中父亲的脑干，当场毙命。当时儿子特别崩溃，嚎啕大哭，在冷静下来之后，他恰巧看见了她的奶奶，在这时他脑袋里发出了邪恶的想法，他想让奶奶替他顶罪（婆婆一直都没敢出来，直到没了声响）他拿着一把刀，面目狰狞的走向奶奶的面前：“奶奶，你最疼我了对不对，人是你杀的，对吧？”奶奶只是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对不对!”那孩子突然自己喊了起来：“我从小就被压抑着长大，没有自己的尊严，它们控制我，使唤我，我完全意识不到我是一个人！你知道他们死的时候，我有多高兴么？我自由了！我自由了！！！”婆婆这时留下泪水冷静的说：“孙子，奶奶从小就疼你，我给你自由。”婆婆走向死者，在自己的身上和脸上都擦满鲜血，手里拿着刀，看警察来了，瞬间要砍自己的孙子，让警方突然控制住，但根据警方调查，杀人的凶手是这个十九岁的孩子，一审时宣判的是死刑，又因为网上的舆论对法官的宣判极其不满，于是经过多次审议，最后宣判有期徒刑五年。电视新闻就结束了。

而据听说这孩子在监狱总是被人欺负，有一次情绪上来将其中一个犯人给打了，那个犯人为了报复，在他熟睡的时候用枕头活活将其闷死，只是最后已经抓到了那个人因故意杀人而判了死刑，照顾她十几年的婆婆，在听见孙子在监狱让人杀死时，婆婆最开始几天先是闭门不出，而后我在各个学校的角落经常发现她的身影，每当看见有学生在学校门口逗留，她就会用她那干枯的木拐杖大声嘶吼的去驱赶他们，所有人都对她嗤之以鼻，也引起过很多麻烦。

而过了几天一切都已恢复了正常，我也回到了我的家里，过着我的幸福生活。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回想起当年的事，我还是会为他们惋惜，看着我这个家庭，儿子幸福，老婆贤惠，我认为这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而我也经常看见那婆婆坐在路边自己说：“孩子们快回家，虽然奶奶打你们，但你们都是奶奶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