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去，是一种身不由已

作者: 心羽飞飞 | 来源:发表于2022-07-26 06:28 被阅读0次

山青水秀的家乡

人的一生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事情，才能够看得通透，活得豁达。

老人们常常看着孩子欢呼雀跃而发出感慨：仿佛自己昨天还是这般模样，转身倏忽已是一辈子，光阴好像弹指间就流逝。

老去的过程中，往往会经历许多难熬的时光：度日如年，身不由己。

读到一篇《从透明到灰烬》文章里的一段话：【时间的筛子眼越来越细，性子、乐趣都被筛了出去，日子唯余越来越纯粹的萧索。生命和岁月交给她的能力，最终按原本的顺序一样一样还回去了——人到世上学会的第一样东西“呼吸”，最后也还回去了。】一下子眼泪就直接掉下来，涕泪纵横忍也忍不住。

今年外婆的状况如书中描述的一样，那天舅妈在家人群里说外婆“傻了”，炎热的天气接近40度的，外婆却穿了四件裤子，还说自己穿着正好，不让人帮她脱掉，不穿放着怕坏掉。舅妈还说，不清楚是谁找出一箱过期很久的牛奶，外婆说什么也不让扔，还非得喝完。

老妈接口说，前几天外婆就这样了，昨天外公喝坏肚子，拉的马桶边上都是，她清洗了大半天，说外婆还分了四盒给大姨和她一起喝。但老妈从不跟我们这些孩子聊生活的琐碎，今天舅妈聊起来才吐槽一个。其实有时候我很想写一些生活的故事，记录一个，让孩子们知道老去是一种什么感觉。

1979年的老照片，那时爷爷奶奶四十出头，都还年轻

像书里说的：衰老像夜晚一样徐徐降临，光并不是一下子就散尽，死神有惊人的耐心，有时他喜欢一钱一钱地凌迟。

外婆今年九十二岁，去年老爸说她有点“憨”（家乡话傻的意思）不知道温饱的时候，春节我们见到外婆还是好好的，一清二楚，拿出好东西直塞给我们吃，还叮嘱我们说，你们真是没事找事做去爬山，那就带点吃的路上不会饿。

那年外公七十岁

今年四月份回了一趟家，家有喜事我去邀请外婆参加，和老妈说的好好的，到时候让二妹去接外婆外公，临到出门了，舅舅说什么也不让她们来了，说外公外婆太老了。

外婆之前清醒的时候一直追问老妈，我家的酒席订在哪一天？可临到时间了，老妈一再犹豫说还是不带外婆方便些，因为外公自从九十五岁那年摔倒在田里后，就一直坐着很少走动，如今九十九岁腿脚也退化了，只能很慢很慢的移动。他不愿意再出门，又不敢一个人呆在家，于是老妈担心外公，就连外婆也不准备带上了。

后来知道外婆今年已经发生过好几次晕厥的事情了，每次摔倒爬起来，时长时短，老妈被吓哭不止一回，外婆自己却一无所知，醒来跟没事人一样，医生说她是脑血栓引起的。吃酒的事情对我来说确实蛮遗憾，因为外婆的一直记挂。

外婆九十岁，那年摔碎了大腿，二妹和外公在陪她锻练

结果这样我的心里一直有点难受，于是努力说服老妈，终于在当天老妈派了老妹的车去接，可是最终还是被大舅一口回绝了。正如那年外婆九十岁大寿那样，大舅迷信坚持做了大寿会带来灾祸，于是就没做。我们知道大舅对金钱有点不舍，平时也少给外婆外公买什么好吃的，但大家也不敢争议，事情就那么不了了之的过去了。

后来听说老妈几姐妹把她们准备用来当礼金的钱拿去寺庙捐赠了，而外婆还是在九十岁的某一天意外的被门前的货车勾了一下，摔碎了大腿，动了大手术。本来是几个子女轮流照顾的，为了方便，老妈把外公外婆接回家照料，在老妈老爸的精心照顾下养了四个月，天天按摩换洗，带着她们下楼散步锻练，终于能站起来行动自如，只是自此以后外婆多少只能依赖拐杖扶持，外公外婆回家后依然是两个人生活，一切家务主要还是靠外婆自己动手。早两年外婆八十八岁时也动过一次割掉胆囊的大手术，也是养了大半年。

所有的节假日，两个妹妹都会带着老人出门聚餐

外公九十五岁的时候还一直在田间劳作，但到了九十七岁的某一天，他去到田里摔倒爬不起来，后来躺了两个小时后被人看到才帮他扶起，从那以后他就没再下地了，慢慢的就一直坐在家里，甚至连门口也少出来了，他总是担心外婆再次摔倒，自己不出门，也不让外婆出门，由于长期久坐，外公的脚经常肿的很大。今年外公九十九岁，明年一百岁，按家乡提前过大寿的习俗，下半年就要给他过百岁生日了。

参加包粽子活动

再早些年，我一直邀请外婆出来广东玩一下，她也一直想出来看看，但一直由于外公的不赞同，以及各种原因没成行，外婆这一生走到最远的地方应该就是那年老好陪她去苏州无锡小姨那里玩了一圈，外公就不知道出过市没有？在她们的家里从没看过远游的照片。外公外婆他们一辈子就这样辛苦养育六个儿女，以及带大所有的孙辈，平平淡淡的相守一生。

四月份回家，我陪着老妈去探望了一个又一个长辈。去到山里面去看望舅公，他是外婆的弟弟，今年八十六岁，平时由四个女儿负责轮流照顾，腰椎不疼的时候，还会去到田里种东西，那天我们找不到他，邻居们说他去田里了，不过没等一会儿他就扛着锄头回来了，黝黑发亮的脸庞，身上穿着一件素色的短袖衬衫，敞开的衣领处可以看到肌肤上斑斑点点的老年斑，卷起的裤腿一高一低，裸露的皮肤也是精瘦黝黑的，但看起来健康精神。

奶奶和她的兄弟姐妹们，那一年她八十大寿

我喊了一声家乡话“阿公”后，夸他还是这么精神。他说没办法，老了得多动，不动就只有等死，还说，人长寿并不一定是好事啊！这话，不是第一次听到，让人感觉无奈又心酸。

带着爷爷奶奶一起出游的照片没有几张

记得爷爷生病的最后那几年，儿子三岁，我回家的时候特别多，那时经济收入也较稳定，感觉终于有了一点能力，一有空就会跑去看看爷爷奶奶，爷爷的脚因为生病肿的很历害，自己哪儿也去不了，整天坐着，我们牵着他可以迈小步，我会问他要不要出去逛逛？然后我和老公开着车带他去山上看风景，去公园游玩，最后一次我们还去马鞍池公园坐了摩天轮。虽然爷爷离开后，我会一直思念，但感觉没有太多的遗憾，因为想做能做的事情都尽力去做了。

妹妹和我陪爷爷一起去公园玩

奶奶以前可是我们家最可爱的人，是我的女神，她无所不知无所不聊，为人乐观开朗，每次和她聊天，总是获益良多，她是我成长的启蒙老师，从小我就是搂着奶奶睡大的，是我最亲的人，奶奶在我眼中简直是智慧的化身。

以前每次和奶奶聊天，总能收获意外的人生哲理，每次都有惊喜，但慢慢的，发现奶奶现在完全变了样，她的回忆里充满了悲观，聊起从前的记忆多伴带着遗憾，经常说自己没有多陪伴年迈的养母。奶奶年轻的时候生活困难，那时候能填饱肚子已属万幸，等待孩子长大，等待孩子成家，等待孙子长大，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奶奶的养母九十四岁时在无尽的等待和无奈中，她储存了安眠药结束了生命，虽然奶奶已经是很尽心的陪伴左右，照顾了她半辈子，但和我聊到时心里多少也是存有遗憾的。

我和朋友带着奶奶一起去她出生的地方度假

奶奶说现在的自己年纪太大了，同龄人没几个剩下，而且基本上都行动不便，和耳聋视线模糊的人没几句话可聊，比自己年轻的人又不乐意陪老人说话，一个人整天独自呆着和电视作伴，又不懂用现代化的手机，实在是孤单无聊至极，还不如早点解脱。

我隔一两天打一次电话给她，我们大多就是聊聊家常，有时十多分钟，有时半个多小时，话题基本是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今年的奶奶更老了，不再有邻居朋友，每天孤孤单单，身体还各种不舒服，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经常吃坏肚子或感冒，腿脚一天不如一天，人又胖又不想动，经常整个人都没精神，萎靡不振。

带奶奶去珠海玩

听到很心酸，但又很无奈。其实老爸每天都会去看看她，帮她打扫卫生，就是很少主动陪奶奶聊天，老爸是及其孝顺的孩子，是邻居口中的大孝子，但肯定不是个体贴的孩子。奶奶现在天天喊着孤独无聊，但是又不愿生活在爸妈身边，她要的是“一碗汤的距离”，可又有多少家庭能实现呢！

小叔和小姑每天都会和奶奶视频，但距离遥远不可及，以前小姑在国外，好不容易奶奶把她盼回来了，她又要孙子，带大了孙子，新年又找了份饭店工作，整日忙的不可开交，一月也难得见一面，视频倒是有却不顶事，大姑也忙着带孙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奶奶是一个特别好玩的人，小时候她带我吃糖水，老了我带她吃雪糕

我在外地生活工作，很想把她接到身边，可毕竟隔了一代，长辈们有话说，奶奶自己也不是特别乐意。这几天她去了大姑家玩，会暂住一段时间，我的心情也终于有所缓解。

最近一年，奶奶一直叨叨着力不从心，要不是她心里有太多的牵挂，真感觉会抑郁。自从爷爷走后这十来年，奶奶的日常生活就是一个人孤独的守望，心里牵挂着远在异国他乡的小儿子和小孙子，国内的可能因为距离近反倒变得没那么上心了。

带奶奶尝中山地道的美食

奶奶今年八十九岁，开始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才八十不到，还算身强力壮，虽然不认识字，但可以跟着邻居和村里年轻一代四处求佛，这是家族一代一代的信仰。

到了八十岁之后，她的身体也算不错，可以跟着家人四处旅游，奶奶喜欢出游，经常挂在嘴边的是爷爷这辈子到过那些地方。期间老爸带着她和朋友们一起去过台湾，二妹带着她和爸妈去过日本，大姑和姑父带着她去意大利探亲，在欧洲生活了整整三个月，去德国表姑家玩了许久……

奶奶在德国探亲

到过两趟我生活的广东，我带她体验了当下青年人生活的所有乐趣项目，走马观花什么自认为新鲜的都带她体验了个遍。想来奶奶这辈子应该是知足的，她本性乐观阔达。

但随着岁月的流逝，奶奶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最初她还可以自由行动，独自跟着乡邻去四周名山求佛，所有的节假日小妹二妹有空都会带上她去逛逛城市公园吃一顿美食，到后来随着她行动的范围慢慢缩小，只限村庄，出门远了会迷路。不过还好，我们的村子虽小，却山青水秀，爷爷在老年的时候带头帮着村里修建了好些寺庙，这些寺庙成了老迈的奶奶的心灵慰藉。只要是手头宽裕，她去礼佛的时候基本都会捐赠，一次几十几百、上千上万都是常有的事，偶尔我们看到某些骗人的新闻，担心她会受骗会提一句，但不会说她，大家都认为只要她开心，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这样的结果是她经常搞的自己口袋空空如也，那时奶奶不会告诉爸爸，只会向我诉说，然后我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组织兄弟姐妹们救急，呵呵，这点老大的功效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