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心莲

这是我的第一篇作品，五年前同桌赠我一本笔记本，封面便是一幅荷塘月色，而后便有了这个故事。

【一】

我叫莲惑，是九江中的一株惑心莲幻化而成的小妖，虽说本源是惑心莲，长得却有点对不起这名儿。

自小没有双亲的我，是被九江里的一只鲤鱼精拉扯长大，那只鲤鱼精叫莲卿。

阿卿有着一副祸国殃民的皮相，九江这代的所有雌性妖精都拜倒他的红裤子下。

你没看错，是红裤子！作为雄性的阿卿整日穿着一身红，四处勾搭那些未经处世的小雌妖们，成了九江雄性妖精的公敌，奈何打不过他。不然他早就死透了。

阿卿对我很好，所以没爹没娘的我，总是将他当成我爹，用他在九江的威名，招摇撞骗，作威作福

阿卿总跟我说人界不是一个好玩的地方儿，因为妖精总是妖精，而人有时候未必是人。太深奥了，不懂。

前天听万窟洞的胡姑姑说她家的那只小狐狸去人界玩了，见胡姑姑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她不怕小狐狸被人炖汤么？

【二】

“阿卿，小狐狸去凡间了，我想去找她”我无聊到满地打滚，想让那正在打坐的人注意到我。

阿卿睁开火红色的眸子，宠溺道“阿惑啊，凡间可不好玩儿，乖乖跟阿卿打坐好不？”

见阿卿终于肯理我了，我连忙起身拍去身上的杂草，顶着鸡窝头去蹭他的肩膀“阿卿，小狐狸下凡，万一遇到不是人的人，不得变成红烧狐狸肉么？我想去找她”小狐狸是我在九江为数不多的玩伴之一，她要是有事，我岂不是亏大了

阿卿把我的脑袋轻轻地放在他膝盖上，利落地帮我盘发，千年岁月并非弹指即过，想当初阿卿是扯断我多少发丝才会梳一个像样的发式。

“阿惑，你想下凡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阿卿那如青葱般的玉指抚过我的脸，停在我的下颌，笑得极为魅惑

我连大气都不敢喘，愣愣地盯着他那如火般的眸子，呆呆道“好”我觉得世间没人会敌得过阿卿的诱惑

阿卿收回邪笑，从怀中摸出一支白玉梨花簪，轻笑道“无论如何都要戴着它，还有便是不要理会一个叫南宫曲的道士的纠缠”

我虽有疑惑，却为了下凡，一一答应了。

阿卿抬手将那支白玉梨花簪插入我的发间，便跃入九江河内，变成一只锦鲤，沉入水中

【三】

下界的那天，九江一代比过节还热闹，爆竹声不断响起。更甚的是邻里侯德那家小子竟然还放了烟火，好似我下界是一件千年难逢的喜事一般。

那些我都可以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在我跳入妖池的那一刻，还未在前来送别的人群中搜索到一身红的骚包身影。

阿卿，为什么不来送别2？你不怕阿惑不回来么？

下界的两个月里，我在不停的寻找小狐狸中度过。偶然听到两个凡人说玉虚观的南宫道长在安平镇抓了一只小妖。

我想，完了，该不会是小狐狸被抓了吧？那岂不是真的要变成红烧狐狸肉了么？

趁着夜色，我偷偷摸上玉虚观，想要救出小狐狸。

在推开炼妖房的大门时，被一把拂尘击中。“大胆妖孽，可是炉内妖物的同谋？”

这都看出来了？我连连点头，我说“我们都是九江一代的妖精，是绝对的好妖精，小狐狸贪玩下凡，我来找她的，她娘还在家里等她回去呢。求道长放了她吧”

“阿惑？”那人的声音立即软了下来，有些不可置信地唤了我的名字

我抬头，这才看清他的长相，那人白发白衣连带鞋子都是白的，一尘不染感觉很像无欲无求的仙人。邪肆的凤眼愣愣地盯着我的脸，不会是个漂亮的傻道士吧？

【四】

趁他发愣时，我赶紧跑到炼妖炉旁，大松一口气，幸好还没开烧。

撕符，揭盖，捞妖精，一气呵成，只是万 万没想到，她不是我要找的小狐狸。

在我把她捞出来的一瞬间，她竟一掌击向我。那道士连忙将她踹回炉里去。重新封印。

我吓得双腿发软，一下坐到地上

道士将我抱起，走出炼妖房，里头的妖精撕心裂肺地叫着。

我并无太多男女之防的意识，任由他抱着，直至一间漂亮的房间。为什么道观还有女子的房间？而且什么都具备了。莫非这个道士不称职？

道士将我放到塌上，默默地凝视着我。直到双目都有了隐晦的红色“阿惑，你回来了，回来了。”

“我不认识你耶？你认识我？不对不对，凡人只有百年寿命，你就二十几岁罢，我自出生就没出过九江，怎可能认识你？”我不喜欢看他那哀伤的眼神，却又不懂如何安慰他，毕竟我是不会骗人的。阿卿说，骗人的妖精不是好妖精。

他的眸里聚集着许多不明液体，带着哭腔道“阿惑，我是阿曲啊！”

我不明所以然地瞪着他。阿曲？有点耳熟。只是翻遍了认识的几个妖中的祖宗十八代家谱也没记起这个名字。可能大众名吧。

我双手举起十分郑重道“我发誓，我到真不认识你，我要是认识你那就让雷来霹我吧”

话刚落，外头便响起一声惊雷。我吓得装进被子里，冷汗淋漓。难不成是上辈子认识的？

道士搂住瑟瑟发抖的我，轻声道“阿惑，别怕”

【五】

道士的名字叫南宫曲。他很亲昵地叫我阿惑。他总是那么哀伤地看着我，看着我发间的那支白玉梨花簪。他会带我去吃好多好多好吃的，而他仅是在一旁看着。

他说“阿惑。在凡间陪我吧”

我本能地拒绝了。因为九江有阿卿，我不会丢下阿卿不管的。

他也没有生气，一如往常地疼我。直到那支白玉梅花簪破碎，我陷入千年前的噩梦中。

沉睡前，跌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我隐约见到阿卿满带怒意的脸。想起了阿卿交代过我，不要与南宫曲有太多纠缠。呵，我居然忘了，难怪他名字那么耳熟

【六】

梦中，我还是一朵惑心莲初生的小妖，万年修为，天颜之貌，惑心绝对。

而阿卿则是伴我成长的锦鲤，同吃，同住，同修道。因抵挡不住我的胡搅蛮缠，终是带着我下了凡。

当年懵懂下凡，偶遇到还是黑发的小道士南宫曲。

他说“妖孽，休得在凡间做乱！”乌发凤眼，浓眉斜插入鬓，一身白衣，无尽邪魅仅能归为纯灵正气。

一般女子都会喜欢不以貌视人的男子，何况当年的南宫曲长相非凡，怎么不令我这个初涉凡尘的小妖动心呢？

仅是第一眼，我便喜欢上他了。尽管他并不领情，尽管他从未注意我。

阿卿告诉我不要爱上人类，以为人类对妖精的痛恨往往是我所想不到的。可已魔怔的我怎么会听得进去呢？我执意地去追逐阿曲，追寻我想要的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终是害了自己。

南宫曲将我待会玉虚观，我以为是我的真心打动了他，他终于对我有情了，可没想到这是个陷阱。

惑心莲，惑心莲，莲身千年而聚，人身万年而炼。但凡惑心莲已成妖，人身以炼妖炉提炼成丹，服之便可成仙，寿与天齐。

南宫曲早便知晓我的真身，其师父想要成仙，叫他将我骗回玉虚观，不管用什么方法。

亏我还以为他对我有情，想学学戏折子里头的人物跟他私奔，然后海角天涯，执子相携到老。

只是戏折子永远只是戏折子，那些让人看哭的段子，永远是别人的故事。别人有的故事，我没有。别人没经历过的故事往往发生在我身上。

【七】

那天，阿曲终于对我和颜悦色了一点，他说“阿惑，随我回观中，待我和师父禀明，便还俗，许你四海为家，可好？”

我想阿曲今日这怎么了，似乎有些不大对，可那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情，也没多想，欣然答应了。

一旁的阿卿却是拍案而起，“阿惑！不准去，他们道士没一个是好东西，说不准要用什么法子对付你呢！”

我毫不在意，甚至有些自傲。虽说我修炼不勤，但毕竟有万年修为，区区道士，难为不了我。

阿卿勃然大怒，死命地抱住我，他的妖龄比我大，修行比我勤，我自是挣脱不了，他带着哭意，问道“阿惑，为什么不是我？我伴你万年，你当真不知我对你的情意？”

怎么可能会不晓得呢？阿卿对我有意，整个九江的妖精都会晓得，他们都以为我会与阿卿双修成仙，可万年之久，始终没什么动静。

阿卿见我不语，终是渐渐地平复了怒意，恢复平日的冷清，淡淡道“莲惑，我在九江等你，跟这凡人过完一世，便回来可好？”

阿卿走了，两个人出来，他一人回去，那削瘦背影比平日更孤单了。

我想起了万年前，意识初开时，他便伴在我身边，每日绕着我的根茎，挠我痒痒。

后来，过了千年幻化成六七岁的小童，天天蹲守在九江旁天天盯着我看，若不是他目光纯真，我还以为他想食我成仙呢。

再后来，我也成妖了，因为修炼不勤，比他小了几岁。绑着一戳冲天炮天天给他惹事儿，他只会宠溺地说，“下不为例”即便再多的下不为例，他也从没怪过我，他说我是他的阿惑，是莲卿的阿惑。万年来，我不会洗衣，不会做饭，不会梳妆，皆是因为有他在，他愿意宠我。

阿曲跟我说，“若是后悔，去追回来吧”

我倔强地仰头，我说不悔。

可后来发生的事儿却由不得我不悔。

阿曲领我回玉虚观后，我便被层层结界和满天黄符包绕住，险些打回原形。

我口吐血沫，凄凉地看着阿曲，看到他羞愧低头为止。我说“阿曲，你当真没爱过我？不爱便是不爱，你又何苦轻许我所盼望的一切？”

阿曲不曾说话，那牛鼻子老道倒是发话了，他说“孽畜！我的徒儿岂能对妖孽有情？尘世间不容妖孽横行，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我冷笑地呸了一声，吐了老道士一脸唾沫，“我叫你回答了没？在九江作威作福的我怎怎会没那几两气势？虽病弱的虎豹，比猫强上些许还是有的。

老道士觉得有失颜面，走过来准备教训我，可刚走进结界，便被我用花瓣所化的短剑抵住了喉咙，“放我走！”

他连连后退，突然喝到“徒儿！还不快救为师！”

只听后头利器穿过肉体的声音骤然响起，我盯着突然出现在腹部的剑尖，缓缓地回过身去，抬眼见到的却是阿曲欲哭不哭的脸，好似这把剑刺到他身上似的。我终究忘算了他，终究轻信了他。就凭在客栈的那句“若是后悔，便追回来吧。”我便以为他会放过我，甚至助我离开。

我说“南宫曲，你怎可这般待我？”

【八】

如今的我，身在那柴火正旺的炼妖炉中，承受着爱上凡人的后果。

我怕疼，却要在此炉内承受浴火的疼痛。我怕死，却要饱受这种疼痛到七七四十五天然后死去。我在火热的炉中翻滚尖叫着，用头磕着坚硬的炉子，直到头破血流还不肯方休。

在这么疼痛的情况下，我的脑海里还一遍一遍地闪过阿曲那微冷的俊颜。我一声声地告诉自己，莲惑，那是执念，莫要这般了。这个男子从未就没爱过你，你看，他唯一对你温柔了一次却要把你往地狱推，你弃了阿卿，得到的到底是什么呢？你看清楚！莲惑！你醒醒吧！他现在可能在外头抚掌嘲笑你这只笨妖，万年之资竟如此好骗呢。

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我这么爱他，他凭什么这般对我？虽说只是我一人的心甘情愿，但是他的心难不成是千年寒冰而制？融不开么？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都说人死前所想的人，定是此生挚爱。在我疼到麻木，逐渐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想的竟然是阿卿。他总是舍不得我受伤，总是见不得我不开心。万年来如护犊般护着我。他说，阿惑，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如果他知晓我不在了，会如何呢？快要四十九天了，阿卿还在九江等着我呢。百年后我不回去，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把我忘了？其实，若是忘了也好。

终于，我的魂魄脱离了肉体，逸出了炼妖炉，我徒步走到盘坐于地的阿曲身旁。

闭眼的他似乎发觉什么的，蓦然睁开漂亮的凤眼，怔然地望着我，凤眼中似有若无地滚着泪花，张了张口，努力了好多次才堪堪地唤了句“阿惑。”手中紧握着的白玉梨花簪滑落于地。

我俯身捡起那根精致的小玉簪，恶意嘻笑道，“阿曲，这可是给我的？”

阿曲将我拉入他的怀中，帮我梳着杂乱如草般的青丝，接过我手中的簪子，插入我的发间。无神的凤眸凝着可疑的水珠。

我迫不及待地抬头，摇晃着脑袋问道，“好看么阿曲？”

谁不知如今的我如杂草般的乌发因凝固着血液一块一块的，脸上如泼上颜料似的，青一块红一块紫一块的，衣服也被焚烧得破破烂烂的好不狼狈，怎么可能好看？可阿曲却强笑道，“好看。”

我如无赖般赖在他的膝上，带着几分哭腔道“阿曲，你骗我！你能不能不要在骗我了！不然我再也不信你了。”

阿曲像似受到很大的打击似的，抱住我的头嚎啕大哭，他说阿惑对不起，对不起……他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三个字，魔怔了似的。

若是放在从前，不管他犯了什么错，这般的歉意，我定当原谅他，只是现在，我连命都没了，要拿什么来原谅他？

【九】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破开，随之，两个小道士先后被扔进来，小道士利落地起身，一只手捂着胸部，另一只手护着屁股，活像被人侵犯了一般。

就连我这只快要魂飞魄散的妖，见着都忍不住噗嗤笑开了。直至看到门口那抹艳丽无双的火红色身影时，我再也笑不出来了，努力睁着双眼，强忍着即将滑落的泪，满带委屈地唤了声，“阿卿。”

炉火的红光映在他脸上，显露出他此刻的脸分外狰狞，他冲到我们面前，一把抱住我，狠狠地踢开阿曲，生冷道，“阿惑，你可知你会怎样？会魂飞魄散的！阿惑，你怎么这么笨！”

我从没见过这么生气的阿卿，即使当年我打碎了他最喜爱的九转琉璃灯，他也没有这么生气。

阿曲望着空空的双手，落寞悲戚地笑了笑，我想跟他说他笑得真难看，却被阿卿抱得太紧，始终开不了口。

炉内的丹似乎因到了时辰，散发着银色的光芒，老道士冲进来想要夺走，却被阿卿制止住了，阿卿抱着我与群道士混战中，那丹胡乱飞着，竟飞入一旁呆呆观看好似不关己事的阿曲口中，顺着喉咙，滑入体内，融进血肉。

阿卿悲愤地一掌劈昏一群道士，飞身过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暴睁着火红的眸子，死命摇晃着他“快把它给本尊吐出来！”

可谁都晓得那已成定局了，它有了宿主便再也出不来了。

我虚弱地掰着他的手，“阿卿，别这样，就算杀了他也无济于事。”我不想他因我杀了人，成不了仙。

阿卿无力地松了手，将头埋入我的肩上，“阿惑，你为何要这般傻？你有没有想过我没有你怎么办？阿惑，你没良心。”些许的冰凉顺着我的颈项滑落，万年都没哭过的阿卿竟然哭了，即使他哭的不明显，即使他的泪并非是温的，但我还是感觉到了，感觉到了他的无助。

我感觉我的魂魄开始龟裂了，看到阿曲眼中满脸碎纹的自己，突然间有些害怕，害怕自己消失在这天地间，不留下一丝痕迹，害怕自己是如风一般的过客，吹过后，就什么都留不下了。我抱住阿卿委屈地哭了，我鄙夷自己的不够勇敢。

阿卿似乎看出我的惶恐，按住我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告诉我，“阿惑，不要怕，我会救你的，我有办法。”

万年来每次我遇到难题哭了，阿卿总会这样对我说，然后再怎么困难的事儿，都被他办得妥妥的。世间所有的言语抵不过阿卿的一句我有办法。只是只有这次，我知道阿卿是安慰我的，我没说什么，只是轻轻一笑，在他面前化成扉靡随风散了，朦胧间见到阿曲双眸空洞无神，三千银丝在风中凌乱飞舞，疑是一树梨云，纷纷扰扰，乱乱落。

【十】

一梦千万年，梦醒泪千行。

醒来后，阿曲就在我床边，却不见阿卿。

阿曲有些怯懦地望着我，手里捏着睡前便已经碎成渣的白玉梨花簪。

纯玉是收纳残魂的绝顶，当年阿卿应该把我魂魄放置里头，才让我有还生的机会吧。只是阿卿为什么不让我摘下它？

似是睡了千年的我，喉咙有些沙哑地问到，“南宫曲，阿卿呢？”

阿曲眸中原本存在的希翼一点点消散了，嗫嚅了几下唇，说出了令我悔尽前世今生整整一万多年的一句话，“他做了南极仙翁的仙兽，回不来了。”

我一口气没顺，硬咳出一口血沫，我怎么就没疑惑他如何救得我呢？

当时的我仅剩一缕残魂，唯有仙界上仙资质的仙人才能救得了我，而与阿卿唯一有关联的上仙，仅有南极岛的南极仙翁了。

千年前，我与阿卿初到人界还未遇到阿曲前，正好遇见了想要寻仙兽的南极仙翁，他见阿卿法力极高，又有善心，便劝他做他的仙兽，只需千年便可位列仙班。

可是，那么骄傲的阿卿怎么可能会当别人的仙兽？当时阿卿有气又怕，拉着我头也不回一口气飞了千万里，后头隐约传来那上仙的高呼，“孩子，若有难事便来南极岛找我吧，我说的事好好考虑啊。”

为我重塑真身，南极岛齐聚天下奇花异草，区区一株惑心莲而已，要我重聚魂魄，对于南极仙翁来说小菜一碟。我为执念痴傻，为何要他为我承担后果？他折了骄傲辱了尊严只为了早已爱上别人的我能够重生？连我这个当事人都为他感到不值。

阿卿我宁愿我自己已经死了。

我起身要走，阿曲拉住我哭得像个孩子。“阿惑，真的回不去了么？”

我无力地笑着，“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最后悔的便是当初喜欢上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多么希望我自己已经死了！”

阿曲固执地不放手，他颤抖着摊开手指露出沾带着他手心鲜血的玉簪碎渣，哽咽道，“你可知这为何物？”

我挣扎地想甩开他，我现在哪有时间陪他玩这等稚儿游戏？

“这是我家祖传的玉簪，是留给我媳妇的！”他声音淡下来了，仿佛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而我也止住了挣扎，呆怔住了，

他说“这是我娘临死前就给我的，她没料到我会出家，她让我找一个媳妇好好地过日子。在这千年漫长的等待中，我一想起娘所说的媳妇，我就会连带地想起你，我在想，要是当初没帮师父的话，我现在的生活会不会很美满？可我越想我就越难过啊！”他平静地抹掉眼角的泪。接着说“我总会想起你似娇似嗔地缠着我给你讲以前收妖的事，总会想起你佯装生气地叫我从了你。想着想着就想起了你被我一剑贯穿的场景，就想起你在炼妖炉里凄厉的尖叫声，我想你当时一定一定很疼吧，越想起你的疼我就越恨我自己……”

我趁他放松时一把推开他，吼道，“别说了！说了又有何用？阿卿不在了，我原谅你他能回来么？”

听罢，他颓然垂首，“你走吧。”说完转身离去，在门口是顿了顿，有些失落道，“其实还没看清自己的心，你爱的一直都是莲卿。”

他走后，我终是承受不住，趴在床边嚎啕大哭，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爱的一直都是阿卿，是不是有些晚得离谱？

【大结局】

我回到九江后，一心修仙，不再过问世事。九江内的妖精们都艳羡阿卿当了仙兽，纷纷当仁不让地开始修炼。

转眼又是千年，千年内不断听闻阿卿的事迹，譬如他又跟上仙去参加蟠桃盛宴，譬如他已成功越过龙门，已是真龙之身，又譬如两日后，他要替上仙前往蓬莱岛赴宴。

这些年阿曲也成仙了，居住浮生岛，人称浮生岛主。原本他食了我的本源之丹后，便可飞升，只是他执意要留在尘世待我归来。

七百年前他来过九江，想助我修仙，我不领情，或许是我迁怒与他，我一直很没责任地认为，若没有他，我还是九江中无忧无虑的小莲花妖，有阿卿相伴，不晓世事，不入凡尘。

阿卿要去赴宴，是他告诉我的，他说阿卿已经忘却过去，望我早些放下过去。

两日后，我穿着阿卿最爱的红装，若花嫁的新娘一早便在他的必经之途等候，几个时辰后他才腾云而至，他还是一如千年前的那般眉眼，往日披散的青丝，用一根碧色玉簪挽起，他盯了我好一会儿，挑眉道，“惑心莲妖？本君一向喜爱惑心莲，便不与你为难，速速离去罢。”

他不识得我了，我的阿卿望我的眉眼永远是柔和的，他再生气也不会冷眼对我的。

我扯开一抹笑，笑着笑着便哭了，我笑得很是难看道，“仙君，小妖打扰了，莫怪。”

回到洞府后，我将洞府的门冰封了，此后的千万年再也不会有人扰着我吧？修炼千万年后，我若能成仙，倾尽所能报其恩惠，若不能成仙，便忘却所有重新来过。

阿卿，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年少轻负，以为你一直都在。

灵识在混沌中游寻，隐约听见门口一声破碎声，洞口洒进一片亮光，一红衣男子逆光而来，笑颜妖娆，只听他宠溺道，“阿惑，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