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八岁时还不能象正常的孩子一样走路上学,是因为小艾从小就感到双腿酥软无力不能站立,那时家住农村的小艾父母在泰兴城北的荷花池市场做蔬菜生意,起早贪黑的所得几乎都花在治疗小艾的腿上,除此之外小艾虔诚的母亲每逢农历的初一、十五无论刮风下雨,还要早早赶到数里外的宝塔湾庆云寺去烧香求佛,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十岁那年小艾的双腿终于有所起色,能扶着东西下地走动了。
小艾的父母看到了希望都很高兴,为小艾多年治疗的大夫也连说不容易,为了巩固治疗,大夫建议小艾全家在城里租间房子,可随时观察。小艾的父母也觉得做生意方便,但为了省钱,于是便在距城区仍有一段距离的迎幸桥北租了农户家一间平房。
小艾渐渐能生活自理了,怕小艾整天跟着他们一路颠簸而影响恢复,有一天小艾母亲和父亲商量后,决定试着把小艾一个人留在租住的屋子里。第一次脱离父母的视线,小艾感到自由极了,开心的四处走动,临近中午时小艾决定学着母亲的样子,将她早上做好的饭菜热一遍当作午饭,给他们一个惊喜。那时还没有普及煤气灶,生火都是小艾父母从家里带来的杂木材,小艾在灶堂里点了火便蹒跚着到灶台上热饭菜,热好了饭正准备热菜时,灶堂里的杂材忽然窜了出来,燃着了灶堂外的许多杂物,火苗一下子窜起老高,滚滚浓烟将小艾熏得当场昏了过去……
醒来时小艾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小艾母亲在一旁懊悔的哭泣,同时小艾看见旁边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奶奶,小艾母亲说,真是庆幸,要不是这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老人在危急时刻救了小艾和房东的房子,后果还不知怎么样呢?老奶奶不会说话,大家后来都管她叫哑婆,好在老人家脸上只是受了一点轻微的烫伤,观察了几天就出院了。
房东是个心善的人,非但没有叫小艾父母赔偿损失,还让小艾全家继续住下去,这让小艾父母很感动,至于哑婆,房东和附近的人也都不认识,小艾父母就把她接了过来,盛情款待一番,打算慢慢帮她寻找家人。
尽管有哑婆在,但小艾母亲再也不放心将小艾留在租处,小艾于是每天又跟着父母匆匆忙忙的往返于菜场与住处之间,然而所不同的是从此他们每次回来总发现屋里屋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饭菜热乎乎的捂在锅里,热水瓶里灌满了开水,哑婆笑眯眯的坐在桌边无论多晚都要等着他们全家。小艾父亲不止一次的对小艾母亲感慨:"好多年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了,仿佛妈妈(小艾祖母)又活了。"小艾母亲则假装生气的打手势,叫哑婆以后不要再做这些,哑婆依然笑眯眯的不点头也不摇头。
小艾没有见过自己的亲身祖母,潜移默化中小艾觉得祖母就应该是哑婆这样的,于是小艾常常撒着娇要跟哑婆一起睡,小艾母亲抛不过也便随小艾,小艾躺在哑婆温暖的怀里俨然成了她的宝贝孙子,而哑婆仿佛也真的成了他们家中的一员。
转眼数月过去了,小艾父母整天疲于忙碌,也没听到半点哑婆家人主动寻找的消息。快近年关时,有一天小艾全家从菜场回来,忽然发现哑婆很痛苦的躺在床上,大家赶忙把她送进医院,经诊断,医生很严肃对小艾父亲说:"老人家得了胃癌,至少半年前就该做局部切除手术,为什么拖到现在只会增加手术的难度!"小艾父亲无言,小艾母亲恍然醒悟,原来哑婆极有可能是被诊断出得了胃癌,而被其家人抛弃在他们租处的。
将哑婆留在医院,回来后,小艾断断续续的听见母亲哭着对父亲说:"不要怪我们心狠,孩子的双腿还是个填不完的未知数,我们哪有做手术的能力啊?"小艾父亲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收拾东西一个人去了医院,整个晚上小艾仿佛都听见母亲在低低的哭泣。
第二天一大早,小艾父亲回来了,小艾看见父亲满眼血丝,显然父亲一夜未睡,小艾父亲对母亲说,他今天一个人去菜市场,嘱咐小艾母亲先去医院看看。小艾母亲躺在被窝里没吭声,父亲走后不久,小艾母亲就起了床,并把小艾也叫了起来。外边起着风,小艾母亲帮小艾穿好大衣,系上围巾,小艾看见屋子前放着一辆平板车,小艾母亲把小艾抱到平板车上拉着去了医院。母亲告诉小艾,他们来把哑婆接走,小艾父亲刚刚找到了哑婆的家人,并联系到了更好的医院。
见到一夜未见的哑婆小艾高兴的拉着哑婆的手,哑婆不痛时还是笑眯眯的。值班医生听说要转院没有强留,办了手续,小艾和母亲扶着哑婆出来,上了平板车,小艾母亲把自己的棉大衣脱下来披到哑婆身上,小艾依偎在哑婆身边,小艾的母亲拉起车顶着风往城外走去。
天还没有全亮,母亲走的路小艾越来越不熟悉,小艾奇怪的问母亲:"好医院不都应该在城里吗?"小艾母亲埋着头只是走路不说话,小艾不知道,寒风中的母亲那时早泪流满面!
平板车终于在一个有着围墙的不知道什么样的院子墙角停下来,小艾母亲将车移到背风处,放下车把忽然迅速将小艾从哑婆身边抱起,转身就走。小艾一下子明白了母亲的意图,哭喊起来:"妈妈,不要扔哑婆!不要扔哑婆!"小艾挣扎着回头看,小艾看见哑婆坐在平板车上一动也不动,虽看不清哑婆的脸,但小艾知道哑婆的眼中肯定也充满无限眷念!小艾挥舞着双手胡乱的打母亲的脸,小艾母亲脚下一滑摔倒地上,小艾挣脱出来,连滚带爬向平板车,那一刻,他听见母亲在身后放声大哭。
几个一起做生意的朋友凑了一笔钱借给小艾父亲为哑婆做了手术,小艾父亲安慰小艾母亲:"就权当是再为自己的老人尽一次孝,况且她救了我们的孩子。"
手术很不成功,据院方说是回天无力了。术后二十几天,哑婆进入弥留状态,自从手术后小艾母亲就一直陪伴哑婆身边,似乎要弥补自己的过错,那段日子,小艾母亲的耐心和细致赢得了病房内外所有人的好评。哑婆清醒时小艾去看她,仍见她笑眯眯的。
和这位老人最终分手,是在那年小年夜的晚上,晚饭时,哑婆精神出奇的好,还吃下了小艾母亲亲手做的一个鱼丸,小艾母亲以为出了什么奇迹高兴的和小艾父亲商量是不是可以租辆车,将哑婆送到乡下大家一起过个团圆年?小艾父亲也很激动,全家人兴奋的围坐在哑婆身边,哑婆仿佛当初等他们从菜市场回来一样,一如既往的笑眯眯的望着小艾全家,那份安详和满足令小艾终身难忘!好一会儿,哑婆伸出枯瘦的手,指着她外套内侧用线逢口的地方,示意小艾母亲拆开。小艾母亲不知她要干什么,顺从的拿来剪刀挑开缝线。哑婆将手伸进去掏出一只信封装着的东西,哑婆举着那东西想送到小艾父亲手上,但送了一半手就耷下去了……
稍大后,有一次小艾问母亲,哑婆在那个信封里究竟装了什么?小艾母亲说那是一份遗嘱,是哑婆的丈夫,一位老公公生前所立,大体意思是,他在鼓楼南某处有一幢两层的祖传门面,他和妻子育有两子,在他死后关于这幢房子,他的妻子将全权决定或赠与真正善待她的任何一个人,在赠与人一栏处,哑婆在去世前一个多月让人写上了小艾父亲的名字。
老街当时也只是以鼓楼为中心而分南北,并不长的一条街。如此说来,哑婆并不是不知道自己家在何处,这个可怜的老人坚持留在小艾全家身边只是为了寻找一点真正意义上的家的感觉!小艾母亲说她第一次看见小艾父亲流了很久时间的泪。
哑婆火化时,小艾母亲按地址去了鼓楼南,打算把老人去世的消息告诉那幢房子里的人一声,但不巧的是那天哥儿俩正在为这幢房子的归属权而大大出手,房前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小艾母亲犹豫了一下终于没进去,回来告知小艾父亲,小艾父亲一时说不出话,良久,嘱咐小艾母亲将那份遗嘱重新缝回了老人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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