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游戏

 

你惊讶于房间的空白，这空白在一束光下异常耀眼，像是你荒凉人生里每天见到的阳光，明晃晃的，瘆得慌。

迎面一口挂钟，钟摆徒劳摇晃，指针却在12点站定。锈迹和灰尘提示它拥有久远的记忆，如今却孤悬在空白的中央，显得面目可疑。游戏从这里开始，你紧张又兴奋。有声音传来：

欢迎来到密室游戏，现在，你身处泰来里的亭子间。不久前，一对年轻人死于这里，死亡时间在午夜12点左右，死因为煤气中毒。房主报警后，你闻讯赶来。请在房间里找出线索，破解命案，一旦成功，时钟会开始走动。祝你顺利，游戏愉快！

你觉得， “泰来里”似乎有些耳熟，但没太在意。第一个线索不难寻，挂钟伸手就能够到。你打开钟盖，掉出一把小钥匙，系一张字条，写着：

 RMB 62151588 等你

这是什么意思？你摸索着墙壁，没发现锁孔。踌躇片刻，目光回到挂钟，再次打开钟盖，终于见到一个小小的孔。插入钥匙，一面墙发出巨响，缓慢移动。

墙后有隔间，看起来像灵堂，挂着一张少年的遗像。遗像下的桌上贴满便签纸，不同的年纪和心情纷乱呈现。你揭开其中两张：

过生日了，好想要一个玩具啊

爸爸送我一个小吉他，就是这把，虽然又破又旧，可我真喜欢

正看着，脚下踢到硬物， “咣当”一声。一把小吉他躺在桌下，几根断弦摇晃着。这琴就算在垃圾堆里也很不起眼，孩子为什么喜欢呢？

你带着疑问，继续撕下便签纸，其中一张让你的目光停住。这明显是成年人的字迹，写着：

RMB，我来了。

遗像下方忽然亮起一束光，投影在墙上，是少年的照片。声音紧跟着响起：

本台记者报道，今日晚八时警方接市民报案，康定东路附近民宅现一男尸。据悉，死者年龄约14岁，身上多处刀伤，判定为他杀。相关人士已被警方传唤，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投影收起，屋里一片死寂。你抬头，见遗像中的少年面容瘦弱，眼中透着胆怯和忧郁。你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心底泛起莫名的厌恶，这情绪隐约飘在记忆深处，来历不明。

你又看了看便签纸，RMB这几个字母特别醒目，你记得，它们在钥匙上的字条里出现过。

RMB是什么？

你再次拿起小吉他，意外地发现，琴身上有不止一处的刀痕。凌乱的疑点，像密集又不安分的白蚁，啃噬着你的思绪。你一张张揭开便签纸，竭力将少年的故事串起来。

妈妈走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妈妈，我好怕。

成绩下来了，又没考好，爸爸总说，考好了妈妈就会来看我

我不喜欢出去玩，他们打我，我不敢告诉爸爸，爸爸会骂我没用，没出息……

在爸爸眼里，我不会有出息了，这是真的，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好，才能改变我们家的命运。

进中学的第一天，认识了留级生程哥，他人真好，为我出头，以后没人敢欺负我了。

成绩越来越差，可我不在乎，不过是被爸爸打。有什么呢？跟程哥混，至少没人敢惹我。

爸爸居然以为我成绩下降，是因为破吉他，对着吉他狠狠砍了几刀！干得好，这是你送我的唯一礼物，以后我不欠你什么了！

便签纸没有了，你叹息一声，对小男孩的厌恶却更加强烈，其中掺杂着难言的羞耻感，让你无地自容。你很不解，只是游戏，为何如此认真呢？

桌下弹出一个抽屉，内有几本未用过的便签贴纸，你随手将它们揣进兜里。常玩密室游戏的你当然知道，新的线索即将呈现。果然，声音再次传来：

本台记者报道，康定东路少年命案取得有效进展，犯罪嫌疑人程某已缉拿归案。据悉，程某为被害人的同学与好友，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但杀人动机尚不明确，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声音断断续续，中间隐约飘着哭泣声。你仔细听，又有轻微的话语：“别怕，别怕……”这声音不像游戏设置，好像来自天外，飘飘渺渺，转瞬即逝。房间又恢复平静，空白格外醒目。

疑惑像雾气聚集，头脑一片混沌。最初的提示说，一对情侣死于房间，但目前，没有任何线索与此有关。如果说它与少年命案有什么关联的话，只有那个莫名其妙的“RMB”。

你茫然站着，回顾已有的信息，挂钟、钥匙、字条、隔间、遗像、破吉他、便签贴纸、RMB……一道光忽然穿过浓雾，对，遗像。你还没碰过。

你爬上桌子，少年仿佛看着你，像在乞求什么。你忍着厌恶摘下了遗像。

“咔吧！”

随着清脆的响声，一束红光自遗像背后射出。越过隔间，投影在房间里。转眼，房间变了样子，有桌椅，有沙发，有阁楼，坐在阁楼上的女人正看着你。

“房间小了点儿，但我们总算有个落脚的地儿了。”

她的笑容简单而明媚，你觉得有些熟悉。

“你别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看窗外的花，开得多漂亮。”

你转过身，看到一扇窗，窗外盆栽都开了花，在天井围成一圈，色彩鲜艳夺目，却透出不祥的气息，仿佛环绕着死去的生活。

“你上班的时候，我种下了这些花，春天到了，你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取悦你。”

女人依旧明媚地笑着，但突然，厌恶感又袭击了你。你甚至想上前撕毁这笑容，却不知为什么。这感觉从见到少年就弥漫着，挥之不去，让你有些恐惧。此时，投影中的桌子上，一台笔记本电脑显示收到邮件，只有一句话。

您好!根据您试用期的综合表现评定，您未能达到我司相应岗位预期。请及时办理离职。祝顺利！

你初步假设，这对情侣租用泰来里的亭子间，男人工作，女人在家种了许多花。这温馨的日子随着试用期结束而终结。男人没有通过考核，他失业了。

“如果你想清楚了，我没问题，你去哪我都会跟着你，我不怕，死也没关系……”

女人忽然又开口，她的笑容依然明媚，眼中却滑下了两行泪水。你心里一痛，厌恶感陡增。再转回头，窗外的花都凋零了，连叶子也已衰败。

是不是男人被辞退后，两人无法维持生计，走投无路之下，决定一起死？

显然不对。太多疑问没有解开，关于挂钟，关于钥匙，关于隔间中的少年，目前，所有线索都无法关联。哪里出了问题？

全息投影已收回，房间仍是一片空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挂钟指针停在12点，钟摆徒劳地摇晃。

你想起了手中的钥匙，这钥匙为什么会藏在挂钟里？换个问法，谁把钥匙藏在了钟里？是死者吗？他们为何要藏起钥匙？隔间是一个少年的遗像和遗物，最想隐藏这些的应该不是他们。那么……

是房东？

除了写在贴纸上的“父亲”，房东几乎没有出现过。但他一定是个很重要的角色，只有他，同时认识少年和房客。浓雾中又闪出一道光，你决定重回隔间。

再次打开挂钟，插入钥匙的瞬间，你看到，锁孔上方有并不清晰的刻字：

别打开，不然会死。

像迷宫里的人看到新路标，剧情又有了进展，父亲将儿子的故事都锁在小隔间里，把钥匙藏在挂钟内。锁孔上的文字是警告。可惜，这对房客不小心发现了秘密，不听劝告进入了隔间……

是房东杀了他们？

凭常识，你觉得没那么简单，否则，少年的经历和房客的工作恋爱都与案情无关。

你再次环顾四周，目光又落在破吉他上。你拿起吉他仔细查看，除了刀痕，再也没有值得注意的细节。等一下，刀痕……

你想起，便签贴纸的最后内容就关于刀痕，此后，是少年被杀的消息。他有一个很信任的程哥，应该就是新闻里的程某，可是程哥为什么会杀他呢？他被杀前与父亲起了激烈的冲突，这中间有没有关联呢？

你又想起，有一张贴纸写着“RMB，我来了”。这句话的字面意思，应该是一个人离开很久后又回来了，而且，是来赴约的。谁来赴约？是父亲吗？还是……

还是房客，他并非不小心闯入了隔间？

房客怎么会认识少年呢？难道，他和少年的死有关？或者，再大胆一些，他就是当年杀死少年的“程某”？

你惊出一身冷汗，兴奋得有些晕眩，赶紧摘下遗像，一束光自背后射出，投影在房间里。这一次，你留意了收件人的名称：alex.cheng@XXX。眼前豁然一亮，这个人，不就姓程吗？这个人，就是杀害少年的程某！

多年以后，程某为什么要回到这里呢？他当初为什么杀人？他们之间会有什么约定？还有，他带着一个女人是什么意思？他们为什么一起死了？

正想着，不小心触到投影里的电脑屏幕，它竟能随着你的手指滑动。惊喜之情更甚。你打开邮箱里的其他邮件，一个又一个重要信息在指尖拨弄下，纷纷现身。

X年X月X日，邮件来源:sally@XXX.COM 

程远，很高兴认识你，不知你是怎么得到我的联系方式。你说起的破吉他，我有印象，这是我小时候很喜欢的玩具。不记得什么时候，好像扔了，也可能送人了。你说这对你很重要，我相信。你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莎莉

X年X月X日  收件人：sally@XXX.com

莎莉，感谢你的回信，也很高兴认识你。我从一个儿时朋友那里得到了一串数字，我觉得像一个电话号码，就试着拨打了一下。没想到你和我这个朋友真的有渊源，这些信息对我很重要，如果愿意，你可以试着回想一下，关于这把吉他，你还知道什么？尽可能告诉我，万分感谢！  程远

X年X月X日  邮件来源：sally@XXX.com

程远，你好！有段时间没联系了，你还好吗？这些日子又想起了一点细节，但不是很清晰。我记得小时候有一个玩伴，不知他是怎么找到我们弄堂的。我记得他很想和别人一起玩，其他小朋友就因此欺负他。只有我会把玩具吉他借给他，我也把电话号码抄给了他，有时会约在弄堂里一起玩。后来，这把吉他坏了，我遇到一个叔叔，说他儿子喜欢，就顺手把吉他给了叔叔。我能记得的就是这些，有机会，我们见面聊聊吧，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对这些感兴趣。莎莉。

X年X月X日   收件人：sally@XXX.com

莎莉你好，感谢你给我提供的信息。至于我为什么想知道这些，暂时还不能告诉你，我答应你，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很高兴能出来面聊，我们电话约时间吧。程远

两人的邮件暂时结束。你现在明白，这一对男女与死去的少年都有关系。可是，杀害少年的程远为什么千方百计要了解这些往事呢？你再次拿起钥匙，看到上面的字条，那串数字，应该就是程远所说的电话号码。他通过这个数字认识了莎莉，成了恋人。

再次，毫无理由的，厌恶感袭击了你。这感觉像一双手，总在要感受游戏乐趣的时候，狠狠推一把，让你一个踉跄跌入痛苦。你不明白，为什么这游戏总会带出如此莫名的情绪？

字条是少年留给程远的，其中的“等你”，就是对程远说的。而另一个贴纸上的“我来了”，是程远多年后的回答。少年在死前约程远见面，却命丧其手，他们究竟说了什么？少年为什么要抄一个电话号码给程远呢？这一切和莎莉有什么关系呢？

线索多起来，真相反而扑朔迷离。你继续翻看程远的邮箱。一段日子以后，程远收到了新的邮件。

X年X月X日  邮件来源：sally@XXX.com

程远，分开这段日子里，真的非常想你。你早点回来吧，我有太多话想和你说。爸妈不同意我们交往，他们介意你在少管所的经历。程远，快点带我走吧，我不想再和他们解释什么。还有，这段时间我又想起一些事情，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我们小时候有一种游戏，就是用数字代替语言，比如“15”代表爸爸，“16”代表妈妈，“6”代表快，“2”代表过来等等。男孩子会编出比较吓人的内容，比如“8”代表杀人之类的。我们常用数字说话，谁说错了就要受罚。另一件事情是，我小学随父母去外地，初中又回来。儿时的玩伴也都没有消息了，但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接到一个很奇怪的电话，一个小男孩的声音，说：“挂钟后面，12点。”然后就挂了，当时我也没在意。不知道这些信息对你有没有用？你快回来带我走吧。想你！ 莎莉

你惊呆了。

以数字代替语言的话，62151588可以翻译为：快来，爸爸要杀我！

少年死前给程远的不仅是一个电话号码，还是一串暗号，也许希望程远能拨打电话，通过莎莉了解这些数字的含义。那么说，杀死少年的不是程远，而是……

少年的父亲？

那个晚上，不但程远收到了一张纸条，莎莉也接到了一个电话。孤僻的少年在最后时刻，用自己的方式布了一个局，希望能获救，却没成功。

可是，新闻中说，嫌疑人是程远，已经对杀人行径供认不讳，这又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杀了少年？还有，莎莉接到的电话中说，挂钟后面，12点……

你预感到，这是游戏最关键的时候，不能有任何疏忽。你在隔间里细细寻找，仍没有收获。

线索再次中断，你已经非常疲惫，靠着桌子坐下，不经意碰到了地上的破吉他。你感觉桌子也跟着挪动了一下。

为什么不试着把桌子移开呢？

这个想法没有让你失望，桌子挪动的瞬间，又一束光射出，投影在隔间的墙壁上。

那是一段视频， 遗像中的少年，眼神中交织着恐惧和愤恨。 “我没出息怎么了？我凭什么为你争口气？你给了我什么？”一只手猛地从他手中抢过破吉他，拼命用刀砍，说着 “我给了你什么！我给了你什么！”这声音冷漠又暴戾，却似曾相识。少年先是苦苦哀求，继而疯了一样夺过刀。声嘶力竭：“爸爸，我不欠你了，如果你敢再打我，我会杀了你！在我心里，早就没有父亲了！”

另一段视频开启，少年在隔间中央坐下。冷漠的声音：“坐直，我要给你拍照。”少年胆怯地问：“要拍什么照片？” “拍一张遗像！”

第三段视频随之而来，少年在隔间里，遍体鳞伤，惊恐地哀求：“爸爸，不要杀我，RMB，我做错了什么？”冷漠的声音喘息着：“你没做错什么，但我看出来，你没希望了，我知道你想杀我，今天，我们一起去见妈妈好不好？”

隐隐约约的抽泣声，不是来自视频，而是此前听到的，飘在天外的声音。

视频戛然而止，身后又响起邮件提示音。你转身跑进房间，看到一封在情侣死后延迟发送的邮件。

X年X月X日  邮件来源：sally@XXX.com

程远，其实你做的一切，我都知道。我知道那封辞退信是假的，知道你没有上过一天班。你在做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我看见你进入了挂钟后面的隔间。我想起小时候听到的电话，“挂钟后面，12点”就明白了。你来这里是有目的的，你被诬陷，在少管所监禁10年。你来寻找房东杀人的证据，为你当年的朋友复仇，也为自己伸冤。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假装不知道。因为我想默默陪着你，让你每一次心惊胆战的行动之后，能回头看见天井里的花，你的心里会好受一些吧。我收拾好了东西，我们明早就走，我为你自豪！

 RMB 莎莉

厌恶感猝然将你推向深渊，你努力提醒自己不要认真，不要动感情，这只是游戏。完全徒劳，这感觉让你窒息，让你心痛，你额头已经满是汗珠。你坚持着，只要游戏结束，一切都会过去。你查看邮箱，发现草稿箱里还有一封未发出的信件 ：

X年X月X日  收件人：sally@XXX.com

莎莉，我想告诉你，我们之所以要走，不是因为我失业。你肯定知道，但你从未揭穿我，谢谢你。我是来搜集证据，要为自己伸冤，也为那孩子报仇，他叫我程哥，我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我进入隔间，也找到了证据，看到视频和贴纸，心如刀绞。我把他给我的纸条系在钥匙上。这时房东来了，他检查了挂钟说，这钟有问题，12点会停，明天找人来修。他一定看到了钥匙上的纸条。我突然想起那孩子曾在电话里说：挂钟后面，12点。其实那天下午，我去他家玩了，他爸爸说了一样的话，挂钟12点会停。孩子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他无法当父亲的面求救，只能用暗号的表达。父亲行凶后，因为我当天去过他家，就诬陷我杀人。我年纪太小，说不清楚，就稀里糊涂地认了罪。我恨他，我要找到证据将他绳之以法，只是因为你一直在，我放心不下。

你别怪我，明天你只能自己走了。我要去报案，后面发生的一切都与你无关，我不想你再参与，担心你有危险。我在别人眼里永远是个叛逆的，糟糕的人，我不在乎，但我在乎你，希望许多年后，当你想到我，会觉得我还算一个好人，原谅我！RMB  程远。

你知道，这对男女没能逃出去，他们在午夜12点，挂钟停下时死于煤气中毒。你长叹一声，剧情已经完整，游戏就要结束。屋里的投影都收起，你眼前，只剩一个大屏幕，要你以拼图的方式，还原整个故事情节。

终于要告别这莫名又可耻的厌恶感了。

你触摸着投影，按记忆拼图：一个从小缺爱的孩子，性格懦弱，父亲一心想改变命运，因孩子的表现而失望。孩子渐渐长大，叛逆，父子冲突加剧，终于在某个午夜，父亲杀死孩子，嫁祸给程某。十年后，程某带着仇恨出狱，他根据少年留下的数字，找到了莎莉，获知孩子一段童年往事，也了解了孩子被杀的原因。他本想自己租下孩子当年住过的亭子间，但莎莉爱上了他，想和他一起生活。经过一番努力，他找到了证据，正打算骗莎莉离开，然后独自复仇。但那一夜，他们被房东开煤气杀死。

拼图已经完成，指针却不走动，房间里静悄悄的，每一声呼吸都石破天惊。天外再次飘来隐约的抽泣声，时断时续，像在渲染这静谧诡谲的气氛。

你意识到，推理可能是错的。最大的不合理之处，是父亲每次行动都轻易成功，他似乎准确知道孩子和房客的动向，包括他们的想法，甚至可以说，他们的行动是在配合他行凶。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又忽然想起那个字母：RMB。整个过程，没有关于这些字母的线索，问题是不是出在这里？

你回想字母出现的地方，提到“泰来里”的时候，拿到隔间钥匙的时候，隔间里看见孩子遗像和贴纸的时候，视频出现的时候，他们最后的邮件……

脑中卷过一阵暴风，吹散了浓雾。你想起，字母每次出现时都有似曾相识的感受。

都似曾相识？这和案件有什么关联呢？RMB，这些字母似乎游离在剧情之外，会不会是某种特别的提示呢？你根据这个简称能想到的英文是人民币缩写，还有……remember？是记忆？

一束投影打断你的思绪，你看到一个少年，一个青年和一个女人，三张图片彼此交叠，声音依次出现，但他们的脸，都变成了你：

我爱你给我的玩具，我没有那么坚强，我想被爱，我想要朋友。我很多事情都没有做好，求求你，不要杀我！

 

我不希望生活充满压力，我只想要简单的幸福，喜欢窗外有花，天上有云。原谅我，没法如你希望的那般勇敢和贪婪。求求你，不要杀我。

 

我为什么要按你说的做？为什么我从来不能有自己的想法？我不想追求你要的这些，我恨你！我知道我没法赢你，求求你，不要杀我。

像记忆的钥匙插进了时间的锁孔，遥远封闭的场景一幕幕开启：

你最喜欢的成语是“否极泰来”，你总相信，一切会好起来的，这个信念支撑你走到今天。

你曾是个抱着破吉他的小孩，渴望被爱，总是努力讨好别人，却常常犯错。你恨自己，想杀了这懦弱丢人的自己……

你曾渴望逃离疲惫残酷的人生，为窗外的花，天上的云而感动，每一分简单的幸福，都让你想永远停留。

你曾叛逆，对世人疲惫的追逐不屑一顾，想迎着一切奇异的目光，活得惊世骇俗……

你明白了厌恶感从何而来，这三个人，都是曾经的你。你也明白了父亲每次行动为何轻易成功，你就是这父亲。

在世界冰冷的赛道上，他们都是你的累赘。你曾在某个午夜决心改变自己，狠狠地手刃那些软弱的愿望，希望一切重新开始。过去的指针戛然而止，命运从那一刻变道。

你什么都想起来了，却记不起从何时站在这间密室，从何时开始这场游戏。你也记不起，游戏为何只有你一个人？你观看屏幕，上面出现了你的照片，你把照片放在故事中。

指针依然没有走动。隐约的哭泣声远远飘着，像在为你这走不出的密室，结束不了的游戏而哀恸。

你意识到这不是游戏的时候，投影都消失了。身边只剩明晃晃的空白，囊括一切，却一无所有，其中藏着比投影更不真实的记忆。

钟摆徒劳摇晃，像一只衰老的翅膀，妄想驮着你和时间，飞出这漫无边际的白色宇宙。

你颤抖着摸索口袋，指望找到些什么，给自己一丝希望，竟然成功了！一叠厚厚的便签贴纸，是从隔间带出来的，空白的。你看看手中的贴纸，又看看那让你想离开、想忘记、想拼死摧毁的空白，一个念头挣扎着，从恐惧的深渊露出了头。

你拿起笔，写下一句充满希望的话，贴在墙上。白色宇宙中，贴纸像一个星球漂浮着，让你有了盼望。你疯狂书写各种格言警句，一张一张贴在墙上，每贴一张，就遮住一片空白。

你不再关注指针何时走动，也忘了徒劳摇晃的钟摆，奋力写下励志的、赞美生活的、娱乐八卦的、所有能让你感到轻松快乐的句子。墙壁渐次贴满，空白越来越少，终于，连挂钟也被遮住。你停下笔，看着满屋璀璨的词句，感到振奋。

现在，你又觉得这是一场游戏了。你昂然站立，目之所及都是欢乐和勇气。你甚至相信自己可以成为导师，去引领其他密室里惊恐颓丧的灵魂。

天外的抽泣声渐渐具体，渐渐真实，终于降落在你耳边。

“我明白你们的心情，但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别走，别走啊！”抽泣变成了一片哀嚎。你挣扎着，最后一次睁开双眼。可惜，看不清任何人，只有模糊的影像，全是白色，明晃晃的，像荒凉人生里的阳光，让你瘆得慌。

指针仍旧没有走动。你释然了，这本就是一场怎么都玩不对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