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的麻辣烫,菜如其名,又麻又辣,必须配着银耳汤或是蛋炒饭才能冲淡辣味入口。初次吃北方麻辣烫时,我认为这些白水烫菜简直是在侮辱麻辣烫这三个字。
重新爱上北方麻辣烫,要归功于蓟门里小区的一家推车麻辣烫,一家天黑才营业的麻辣烫。大概是因为老板营业执照没有办齐全,白天不敢开门,一到天黑,才匆匆地拉开卷帘门,推出小推车。
吃上这家麻辣烫也是一次意外,那天晚上在宿舍刷了遍《这个杀手不太冷》,内心为这种萝莉塔情结感动时,肚子也在嗷嗷待哺。于是独自一人溜去蓟门里小区,打算寻找一点夜宵。嗖嗖的寒风当中,我在排列的餐馆间踱步,思索着到底走进哪一家。不经意的一瞥,突然瞧见一个酷似杀手莱昂的大叔,毛线帽、短胡渣、圆眼珠、厚鼻梁,低着头,云淡风轻地翻滚着电炉里的麻辣烫。我情不自禁的走上前,坐下,大叔抬起头,一双黑色油亮的眼睛望着我,
“吃辣椒吗?”
“吃!”
我把面前的盘子递给大叔,她转身给我盛了几勺油辣椒。
北方麻辣烫与南方麻辣烫有很大的区别,北方麻辣烫汤汁是卤水加白开,不像四川,全是麻辣底料。其次,北方麻辣烫的配菜以内脏为主,蔬菜仅有豆腐、粉丝、魔芋、蘑菇几样.,北方的麻辣烫,类似于日本的关东煮,所有菜都放在矩形铁箱里烫着,大家围一圈随吃随拿,土豆、山药等容易烫化的配菜通常没有。最后,南方吃辣地区的麻辣烫,大多还会有各种蘸碟,干辣椒碟、蒜油碟、油辣椒碟等,而北方的麻辣烫通常只有两种蘸碟,麻酱碟与油辣椒碟。
那一夜,可能因为天气太冷,整个小推车前只有我一个食客,那是我第二次吃北方麻辣烫,老板不停地推荐我尝试新品种,
“尝一下这个鸭血,可嫩了。”
“还有这个猪肺,也特别的香!”
“千层豆腐!来,给你。”
也许是因为这家麻辣烫的油辣椒酥得特别香,我竟然张开胃口,一串接一串地停不下来。
“你是南方人吧?听你这口音。”大叔抽着烟问我。
“我是四川人,我在附近上学。”我包着满嘴的菜,嘟囔着说。
“哎呦四川人呀,难怪你能吃那么多辣椒。来,你尝尝这个!”
大叔掐灭烟头,转过身,勺子舀出一大勺麻酱。
“不不不,我不爱吃这个!”
我赶紧端起自己的盘往后缩。
“哎呀相信我,我家这个绝对好吃!”大叔伸手拉回我的盘子,一大勺麻酱直接扣在里面。
“再加上这个!我包你再吃上20串!”大叔又转过头,舀了大半勺蒜末扣在盘子里。
我看着这一大盘红白黄层叠的酱坨,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试试试试,不好吃不要钱。”大叔提起一串鱼丸放在盘子里,又点上一根烟满怀期待的看着我。
为了这顿免费的夜宵,我吸口气,用筷子把三种配料擀匀,把鱼丸串在盘子里滚了一圈,我再咬下第一个鱼丸。
咀嚼第一口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味蕾,赶紧又咬下第二个鱼丸,拼命的在嘴中吸吮。我发誓,那一定是我有生以来吃到的最好吃的一口麻辣烫。有辣椒的油香味,麻将的麻香味,配合蒜末的蒜香味,三色味道在口中爆炸,嚼到后面,有辣椒的辣味阵阵浮上舌尖,层次分明,又融为一体,简直是隐秘的绝世美味。
“嘿嘿,不错吧。”大叔看着我舒展的眉心,喷出一口浓烟,裂着嘴自豪的傻笑。
从那以后,这家推车麻辣烫,就成了我的固定夜宵。每当夜幕降临,肚子嚎叫时,我就精神抖擞地冲向这家深藏在小区里的无牌麻辣烫。
小推车后面是一个五平米的门店,摆着五张木方桌,很多条塑料板凳。那是我第一次走进里屋,小推车周围已经坐满了食客,屋里放着国安队的比赛。
“老板!加一份蛋炒饭,一瓶燕京!”一个头发浓密、皮肤黝黑、衣服脏乱的大哥冲外吼道。
我坐下来一看,才发现里屋的食客大多衣冠不整、头发凌乱,他们的旁边靠着大包小包的麻袋,还有些建筑工具。
“一份蛋炒饭够不够你吃啊?我看你今天得吃三份!”大叔老板叼着烟走进屋,坦克一般的身体横着穿过桌凳走进厨房。
“老板!钱我放桌上了!走啦!”一个年轻小伙在屋外冲着里面大喊,起身搂着女伴离开小推车。
大叔老板也不急着出门收钱,架起锅,在大火上翻滚着蛋炒饭,一阵阵蛋炒饭的香气飘散出来。一刻钟不到,大叔老板就端着一盘小山状的蛋炒饭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我和斜对桌的一个戴眼镜的年轻小伙一直盯着这盘蛋炒饭落到那个大哥的桌上,又看着他提起勺子一口接一口的狼吞虎咽,我和眼镜男回过头不小心对视了一眼,几乎又异口同声地仰头大喊,
“老板!再要一份蛋炒饭!”
其实我并不是国安队的球迷,在来北方之前,我是忠于恒大队的,但是在迷上这家麻辣烫之后,我便开始了看国安队。又或许是麻辣烫足够下饭,蛋炒饭足够香,在一个屋檐下和这些农民工观看他们唯一的娱乐项目时,便爱上了这支能够给人带来亢奋和奇迹的球队。
记得当时谈了个对象,她说晚上很饿,想吃夜宵,于是我就带她去了蓟门里小区的这家推车麻辣烫。刚走进里屋,她看到其他翘着二郎腿的食客,连忙拉着我走出来,吹胡子瞪眼大声地说,
“我不想在这儿吃,里面全是农民工!”
大叔老板站在推车旁,好像没听见似地吹着口哨,依旧云淡风轻地翻滚着铁箱里的麻辣烫。女友拉着我,走进对面一家装修明亮的连锁麻辣烫,看着摆放整齐、品种繁多的菜品,我竟然不知道该拾起哪一串。
那一天起,有很长的日子没有再走进那家推车麻辣烫,也许是因为当时她在门口大喊的那句话把我从曾经的满足中拉了出来,又或许是我不想面对听见了那句话的大叔老板。
后来,我换了个女朋友,她跟我说学校附近有家麻辣烫,特别好吃,就在蓟门里小区,我心想就是那家装修明亮的麻辣烫,拒绝不想去。
可惜,这个女生脾气倔强、性格要强,推拉带扯把我拖进了蓟门里小区,走过熟悉的街道,拉着我走到很久没见的小推车麻辣烫前,大叔老板依旧叼着烟,瞪圆的眼睛望着我。女友一把把我按坐在板凳上,斜挎包甩在另一条板凳上,冲着老板大声说,
“两个油辣椒碟!多加蒜再多加麻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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