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花

1

开益书屋。

这家书店坐落在沿海一线的繁华街市上，闹中取静，一家文艺小众的书店倒是成了一道别致的风景。坐在书店的窗边就能看见海，来往的游人常常会光顾歇歇脚，看一本书，打发闲散的时光，倒也小资情调。

书店的老板是两个年轻貌美的双胞胎姐妹，姐姐叫春水，妹妹叫雨眠，取名人大概是读了韦庄的《菩萨蛮》，“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对江南怀了一份别致的情感。不过两位姑娘也衬得起这诗意雅致的名字，长得小家碧玉，美丽玲珑。

听说，她们确实是出生在江南水乡的姑娘，当年她们的母亲去江南偏僻的水乡去采风，遇到了她们的父亲就留在了那里，可惜她们的父亲并没有对此负责，甚至连婚姻的承诺都没给她们的母亲。她们的母亲带着她们离开了那个伤心的地方，来到了这个城市打拼。可惜命途多舛，母亲也早早去世了，只剩下姐妹两个相依为命。

姐姐性子恬静，平时不愿与客人有过多的交流，不招呼顾客的时候就在坐在吧台边上看书，妹妹活泼开朗，人见人爱，来来往往的客人里从老人到小孩，都能被她逗得眉开眼笑。姐妹两个长得简直称得上是一模一样，顾客们只能依着不同的性格来区分姐妹二人。

许多老顾客还知道，只有妹妹在的时候书店才会卖一种叫椰蓉小方的甜品，而姐姐在的时候，只给客人提供免费的白开水。说来也是奇怪，现在的书店都变着法地推出各种饮料甜品来招揽顾客，只有她们不同，只卖一种甜品，还不定时。

不过，或许是因为这家书店的独特魅力，这店倒是从不缺顾客。只是从来没有人见过她们姐妹俩同时出现在书店里。

2

我是春水。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在海边经营一家小书店，这里的每一本书我都看过，最喜欢的是窗边书架最下面的一本诗集，都是些籍籍无名的人写的诗，不知道是哪个出版社收集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根本不卖座，所以鲜少有人去看，就被理所当然的放在了角落。可是我却喜欢，时不时把它拿出来晒晒太阳。

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所以我从来不和店里的顾客们做除了生意之外的交流。我喜欢坐在窗边能看到海的地方，晒太阳，看书或是行人。好在因为有我那个活泼开朗又口齿伶俐的妹妹在，顾客们对此也没什么看法。

我从小就是自闭的，可却热切地期待着别人的关注和肯定，我一直这样压抑着自己，畸形扭曲的心理让我越来越封闭。这时候我就会羡慕妹妹，她就像一道小小的阳光，不管照进什么人的生命里，都会让人倍感幸福与温暖。小的时候，我没有朋友，只有她会陪我玩耍。在我难过的时候或是一个人孤独害怕的时候，她总会陪在我的身边，让我开心。

直到那一天，下着雨，我的人生中却出现了第二道阳光。

他满身是水地跑进了，是个来躲雨的客人，我听得出他讲话时熟悉的口音，原来他也是江南来的。小时候妈妈常说，江南风景旧曾谙，她曾经以为那里是她的家，现在那里却有伤心和一个负了她的人，是我已经记忆模糊的父亲。

或许因为他来自江南水乡，我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和讨厌交杂的情绪。

他想点杯热饮来暖暖身子，我说没有。

他想借点纸巾擦擦身上的水，我说没有。

他问了我很多问题我都没理他，他却不怒反笑，径直坐在我常坐的位置上，身上的水滴了一地，从那天以后，他每天都会来，坐在那个位置上，看那本被放在角落里我最喜欢的诗集。

我原以为他只是个旅客，是个过客。

直到那天，他把那本诗集看完，跑到我的面前说，我看到了你在上面的批注，你一定很喜欢这本诗集吧，我也喜欢，我觉得他们是有灵魂的。他的脸上有好看的笑容，阳光在他身后让他的头发显得毛茸茸的。

那天以后，我开始注意他，他的脸长得很好看，棱角分明，他的眉毛很浓，笑起来的时候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他的表情总是淡淡的。他看书的时候表情总是很专注，我喜欢的那本诗集，他来来回回已经看了好几遍，现在直接据为己有了。

我看到他看着我笑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爱上了他。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沦陷，我想，只要我迈出第一步，我辛苦飘零的一个人的生活会就此结束，将来我们会生活在一起，那时我不会再这样冷淡，我会有我的阳光。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为我驻足的时光是那样短暂，我第一次对他微笑，却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的笑容，他突然消失，我才发现我对他一无所知，我怎么也找不他。

我才想起如果那天不是他误打误撞走进了我的书店，我们根本不会认识。我爱上了一个生命中的过客，却把他当做了人生的终点，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杳无音信，我才真正相信，他来自远方，也终究回到远方。

那么我呢，是不是我也该去远方了。

3

我是雨眠。

最近时常有客人问我，你姐姐呢，最近怎么都见不到你姐姐，让她有时间的时候多来店里看看。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只是笑笑，不置可否，他们看不出我的嫉妒，凭什么平时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能得到这么多人的喜欢。

那我呢，我呢，为什么喜欢她的人永远比我多，我竭力对每个人微笑，怎么就比不上她什么都不做呢。我爱笑，爱说话，来这的很多客人都喜欢和我聊天，男女老少，我见过的人很多，可我从没见过那样一个人，不过这还是后话。

小的时候，我没有朋友，我的身边只有我姐姐，只有她陪我玩。在我难过的时候或是一个人孤独害怕的时候，她总会陪在我的身边，让我开心。我们本该是相依为命，血浓于水的孪生姐妹，可从那一天开始，我对她的羡慕，变成了嫉妒，甚至是恨。

那个男孩子推开店门的一刹那，我便感受到了命运强势的号召。从前我不相信，只一眼就可以让人沦陷至此。他笑起来的时候有浅浅的酒窝，他从书架拿下来的第一本书是我姐姐最喜欢的诗集，他读书的时候喜欢用手撑着头，他看到书角有褶皱会把它抻平，他来自江南水乡，话不多，喜欢我姐姐。

这是我对他的全部了解，我不甘心我只能窥到这些他生活中最表象的习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为何只钟情于我姐姐一人，明明我们两个长得是一模一样的。从小我便认定我姐姐是阴暗的，而我才是阳光的，她只会在我难过的时候成为我逗乐的工具，因为我是处处比她优秀的。

她那么平凡，从来都是她羡慕地看着我被老师表扬，看着我站在领奖台上领奖，从来都应该是她羡慕我的。我读的书比她多，见过的市面比她广，她总说我喜欢和陌生人说学逗唱，我看倒是她像块木头更一无是处。可他偏偏爱她。

我不甘心，暗中观察着他们的生活。我鄙夷她对他爱搭不理的欲擒故纵，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看他愿意每天准时来店里，我更不懂那本酸腐的破诗集有什么好看。可是他的笑容却吸引着我，让我难以自拔。

我的嫉妒心似乎日益膨胀，有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在我心中变得明晰，我要取代她。

从那一刻开始，我似乎真的渐渐开始变成了她。

可我根本不用做什么，只要我对着他微微一笑，他就会向我走来，因为我们长了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我享受着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他的抚摸，享受着他带给我的爱情。

那个晚上，他在我的身体里疯狂地辗转，他用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你笑起来真好看。” 那时的我心中一凛，我不断反问自己：我到底是谁？他说他喜欢我的笑容，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爱我，跟这张脸没关系，他爱上的是我的灵魂。我向他笑得更加魅惑，他便变得更加疯狂。

我靠在他的身边，他已经沉沉睡去，我抚摸着他的身体，在黑夜里，我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张脸，和我一模一样的那张脸，她怎么会在这呢？我明明已经赶走了她，从小我看上的东西她都会让给我，这次也不例外，是我亲眼看着她离开的。

她站在窗边向我微笑，那笑容看起来是那样的冷酷，可怕，我急忙跑过去，摇着她的身体拼命地大喊：“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怎么会在这，是我亲手杀了你的，你还回来干什么！你是不是就是见不得我好！”

她不回答，依然保持着那样恐怖的笑容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身材，只是一片漆黑地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怕极了，我拼命推她，她没有挣扎，就直直地被我从窗口推了下去，伴随着凄厉的哭声，从此再无痕迹。

我放下了心，转头却看见他惊恐的眼神，他是在害怕，脸色已经白的发青。

我向他一笑，问他，你不喜欢这样的我吗。

他没有回答，落荒而逃。

那一刻我的世界仿佛坍塌了，我冷笑，那样的表情几乎和刚刚的她一模一样，让我自己都觉得害怕。看到他惊恐的表情，我心里越发变得开心了，我多想把他找回来，轻佻地告诉他我是雨眠，是你喜欢的那个人的孪生妹妹，这根本就是我们跟他玩的一场游戏，想实验一下，他到底多久能分辨出我们是两个人。我想亲眼看到他的眼泪，看到他乞求我，求着问我到底真相是什么，质问我究竟做了什么，最好让他亲手杀了我，让我们一起毁灭。

多么烂俗的情节，多么烂俗的表演，我想那时的我笑容一定是嘲讽的，可惜他不给我这样的机会，我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告诉他，她不爱你，从来都没爱过你。

我不敢确定他有没有听到，只是他没有纠缠，当天就消失了，这座城市再也找不到他生活过的痕迹。我没有因为他的离开伤心，却又觉得这样的结局大快人心。

4

我本该开心，却难过。

我本该难过，却开心。

或许，我们本就是一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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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关于精神分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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