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秘密|我的一家五口

作者: 林之汐 | 来源:发表于2018-01-24 14:50 被阅读108次

    我有一个温馨的家,一家四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最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

    01

    儿时的印象里,妈妈不爱说话也不爱笑,每天除了照顾我就是坐在那缝缝补补,累了就抬头望天。爸爸几乎承包了所有的家务,上到上房补瓦,下到下厨做饭,样样都不让妈妈沾手。有时候妈妈想进厨房帮忙,他总是把妈妈推出来,一边摸着妈妈的手,一边说:“这么白皙的一双手,哪能干粗活,还是交给我这个粗人吧。”

    妈妈的手不但白,而且巧。可以给我扎上漂亮的辫子,裁剪出漂亮的新衣服,我就曾亲眼见过一件压在箱底的旗袍,精美得无法形容,可惜从来没见妈妈穿过。妈妈还写得一手好字,过年时弄堂里不少邻居都会来求对联呢。

    其实我以前还见过妈妈拨弄一把漆黑的琴,那七根细细的弦发出悠悠的声音,听起来让人觉得怪难过的。不过我也只听过那么两三次,还都是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每次弹完琴妈妈都会静坐许久,默默仰望东南方向的天空。文革开始后妈妈就把琴给烧了,我还能记得那天,火光映着妈妈的泪光,爸爸立在一旁默不作声,只有尚不更事的弟弟手舞足蹈地围着火堆蹦蹦跳跳。

    说起弟弟,是在我十岁的时候出生的。在那个年代,家里有三五个孩子都太正常了,而我居然过了十年独生子女的生活。再加上对我宠爱到近似放纵的爸爸,如果不是妈妈经常板着脸教训我,真要长得无法无天了。

    其实刚开始知道自己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时候,我是担心的,担心爸爸不再宠我,担心妈妈不再关心我。可已经开始懂事的我也察觉到,自从妈妈怀孕后,很少一个人默默望天了,和爸爸的话也多了起来,而不是只在争论是否该对我约束时才头头是道。

    原来幸福的家庭不只有和谐,还有热闹。因为这份热闹,我有些盼着弟弟快些出生呢。

    弟弟出生后,我担心的事却并没有发生。爸爸似乎比以前更宠我了,会给我做木马骑、木手枪玩,好似生怕我被别的孩子比下去。妈妈虽然花在弟弟身上的时间更多些,却比以前爱笑了。我喜欢看妈妈笑,她笑起来比那些电影明星都好看。

    我的家虽不富有,却和谐、温馨,我们一家四口过着开心、幸福的日子。只是,我知道,平静的表象下,却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藏在妈妈收旗袍的箱子里。

    那件旗袍我自从见了一次之后就日思夜想,妈妈说这是她的妈妈给她的,等我长大了她再送给我,平常不许我碰。可那么漂亮的衣服,怎是小孩子经得起的诱惑,又为什么非要长大了才能给我?那时的我执着于得失,未曾留意妈妈眼中的复杂。

    一次,趁妈妈不在家,我的心里揣着小鹿,怀着探宝的心情,偷偷打开了妈妈的紫檀箱子,取出那件旗袍。那是我只在电影里见过的质地和款式,上面的花样从没在别的衣服上见过。摸起来无比柔软,好似在云端一般,真不晓得这么好看的衣服妈妈为什么从来都不穿,只是穿那些补了又补的大褂出门。

    当时一个激动,用力了些,感觉箱子被我按得塌下去一块。这可吓坏了我,这箱子虽没有衣服贵重,可也看得出是个好东西,被我弄坏了可怎生是好。急急翻看下,却发现了盒底居然是中空的。

    夹层并不大,里面只有一张暗黄的照片和一只通体翠绿的镯子。那绿色是那么柔和又那么耀眼,连一旁的旗袍都被它比得暗淡无光。是以当时的我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张已经发黄的照片,只是沉浸在从未见识过的绿色天堂里。

    “囡囡!”

    妈妈的声音将我惊醒,差点把镯子掉到地上,幸亏我手疾眼快,才避免了玉碎的悲剧。可妈妈冲上来却是先一把抄走了照片,然后才从我手中夺过镯子。

    我吓得不能言语,等候着暴风雨的来临。可妈妈并没有责备我,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直看得我后背生凉。而且我总觉得到了后来,妈妈看的不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另一个世界。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唯一的变化是紫檀箱子上多了把锁。我本以为我再也见不到那只镯子了,却不想仅仅两年之后就又见到了,或者说,是听到了。

    那是弟弟出生后不久的事,自然灾害已经持续了一年多,尽管爸爸妈妈尽量把口粮省下给我吃,但每天依然吃不饱,更何况弟弟断奶后又多了一张嘴。一天晚上,我被饿醒了,正想起身却听见妈妈问爸爸:“囡囡睡着了吗?”于是赶紧闭紧眼睛装睡。

    我没听见爸爸的回答,大概是点了点头吧。接着就听到挪动东西的声音和开锁的声音。

    “家里就快揭不开锅了,要不……要不你明日把这个拿去当了吧。”妈妈的声音迟缓却坚定。

    “不行,我坚决不同意!”爸爸的声音更坚定。

    “这些年,我从娘家带出来的首饰几乎都当了,为什么这个不行。”

    “因为我知道这个是……总之就是不行。”爸爸似乎很沮丧,但依旧坚定。

    “你的心意我知道,但孩子们总这样挨饿不是办法呀。”

    “玉瑛,我知道这些年你跟着我受苦了,是我没用,没能让你们娘俩过上好日子。但……但这镯子,说什么也不能当!粮食的事,我来想办法。”

    “大顺,你说什么呢,要不是你,我们娘俩哪里还有命在。”

    “玉瑛,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

    爸爸妈妈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记忆已经不那么清晰,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场梦。直到三十年后,我才明白那一夜的对话,终究不是梦。

    02

    那天是大年初二,我带着孩子回娘家。每年的这一天妈妈都要带我到老码头转一圈,码头早已废弃,而妈妈每次也只是静静地站上一会就转头回去,一句话不说。

    街上没什么人,本来以为今年和往年一样,只是转一转就可以回去了,闺女还在家里等着我给她买烟花呢。不想转身的时候,一头撞在了妈妈身上。

    “妈,怎么了?”

    她好像没听到我的话,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如雕塑一般。

    我转过头去,对面同样立着一尊“雕塑”。60上下的年纪,一米八的个子,穿着当时还不流行的西装皮鞋。围着一条大红围巾,款式还是解放前的,但上面绣了一朵与之极不相称的精致的小花,那花样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他的眼里却完全没有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妈妈,满脸的情绪都从眼睛里溢出来。那眼神太复杂,若是从前我一定看不懂,但已近不惑之年的我能够从中看到隐忍、挣扎、欢喜、激动,还有不敢相信。

    我本以为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复杂的眼神,却不想一回头又看到了一双更复杂的眼睛,而且这双眼睛里不仅仅有站在对面的人,还有我的影子。

    默默地看着妈妈跟那个陌生的男人,她口中的“故人”一起远去,我终究没能问出口,他们之间的关系真的只是“故人”那么简单吗?

    第二天,我找了个借口又来到爸妈家,正好碰到妈妈要出门。妈妈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烁,而我则更是不可思议——妈妈的手上,居然带着那从来不肯示人的翡翠镯子!

    “妈妈,您不能去!”不知为什么,我脱口而出地阻拦。

    “囡囡……”

    看着妈妈眼中的进退两难和欲言又止,我动摇了,只是阻拦的姿势还来不及收回。

    但是爸爸走过来帮我收回了。“囡囡,让你妈妈去吧。”

    为什么爸爸眼睛里也有我看不透的复杂?为什么一夜之间,家里人我全都看不懂了。

    妈妈还是去了,可我并不甘心。我不甘心原本单纯幸福的家就这样变得复杂起来,不甘心妈妈就这样离我越来越远,更不甘心那个几十年来都藏在箱子里的秘密就这样轻易被一个陌生人开启,我不甘心。

    于是,不甘心的我悄悄尾随在妈妈身后,远远地看到她和那个男人进了一家茶馆。我不敢走得太近,但即便隔得这样远,我也能感受到妈妈一会哭、一会笑,似是要将这半生都没有用过的悲喜用尽。


    初五那天,妈妈叫我过去,还特意嘱咐了不要带孩子。虽然我隐隐地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敲开门,没想到迎接我的除了爸妈还有第三个人。这么快就已经登堂入室了吗?

    “妈,大过年的,咱们一家团聚,叫个外人做什么。”我有些不高兴,甚至顾不得礼貌了。

    “囡囡!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还不给你……还不赔礼道歉。”没想到先开口教训我的是爸爸,口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从小到大,爸爸几乎没大声跟我说过话,今天却为了一个外人这样对我,难道不知道我其实是在为他出头吗?转头看向本该生气的妈妈,却是一脸纠结与心疼地看着我,我有些糊涂了。

    “好了好了,谢大哥你也别生气了,她……孩子也是有口无心。”一旁站着的“罪魁祸首”出来打圆场,奇怪的是这次他不再紧盯着妈妈看,一双眼睛却是总不离开我。

    “这样,你们仨先聊,我去包饺子,一会就可以吃饭了。”

    “爸——”我不明白,为什么爸爸这么没骨气,这是你的老婆,你的战场,为什么要逃,留我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囡囡啊,你来。”妈妈拉着我的手,取出了那个藏着不知多少秘密的紫檀箱子。“你不是一直想好奇吗,今天就看个明白吧。”

    我接过箱子,里面早已空了,旗袍在我出嫁的时候妈妈依言送给了我,这箱子里再无其他物品,不知到底要看什么。等一下,旗袍!是了,怪不得我会眼熟,围巾上的绣花和妈妈旗袍上的花一模一样!那花样极少见,肯定不会错的!

    还有,箱子里也不是空无一物,我当年发现的夹层,里面……想到这,我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伸向箱子的手也有些颤抖。那只镯子虽然贵重,但毕竟只是一只镯子,那么所有的谜底,应该就在那张照片上了。年幼的我未曾留意,而今天这张照片仿佛重若千钧。

    虽然中间隔了四十多年的时光,但岁月并未在他脸上凿刻出过多的痕迹,不难看出,照片上的男人和我眼前的是同一个人。更何况,他们还都围着同一条独一无二的围巾。我拿着照片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可就算他们曾经有过什么,但那又怎么样?既然已经四十多年不闻不问,为什么又突然出现打扰我们的生活。说到底,还不是你当年没有珍惜妈妈,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再来见她!

    “世章,要不我单独跟闺女聊聊,你等我们一会。”

    “不要紧的,这么多年都等了,我不在乎多等一会的。你跟孩子好好说,别着急。”

    “囡囡啊,”见那个男人带上了房门,妈妈拉着我的手在床边坐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故事很长,妈妈慢慢讲给你听。”

    03

    就像戏曲里演过无数次的桥段一样,年轻貌美的小姐和俊朗豪迈的公子情投意合,但书香世家的女方家长却瞧不上军阀出身的男方,不同意这桩婚事,于是二人约定,双双出走,找一处没有人的地方天长地久。

    到了约定的这天,小姐早早带着行李等在码头。可从旭日初升等到夕阳西下,也没有等到公子的身影。她去找他,却是人去楼空,没有只言片语留下。从此以后,小姐只能凭公子送她的定情信物和一张照片睹物思人。

    过了没多久,城里变了天,城头的青天白日旗换成了一面红旗。小姐整日沉浸在自己的忧思中不能自拔,没有注意到家里的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家里被查封,举家被监管,小姐才从个人的情绪中走出来,可马上又重新陷入更深的忧思中,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是个可怜的孩子,父亲不知去向,母亲又朝不保夕。

    好在过了不久,家里的封禁就解除了,只是大部分的家产都被没收。父亲变卖了房产换得一点点经费,却被三个哥哥瓜分干净,一气之下终于不起。小姐带着病重同样不久于人世的母亲,不知何去何从。

    就在这时,一个曾经负责看管他们的军官伸出了援助之手。小姐也是后来才知道,为了帮助她们,他宁愿自脱军籍,放弃大好前程。

    小姐虽然年轻,但还是能看出军官的爱慕之心。可她心中既放不下公子,又不愿辜负了救命恩人,只好如实相告,腹中已有他人骨肉。可军官丝毫不介意,还表示愿意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小姐既走投无路,又为军官所感,终是答应委身。

    话分两头。那个爽约的公子究竟去了哪里?

    原来,公子也是早早就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带走他心爱的姑娘。可到了约定那天,天还没亮,集合的号角就已吹响,部队通知紧急撤离。公子千般不愿、万般不舍,可军令如山,又有父亲在一旁紧盯,最终还是随部队登上了飞机,甚至来不及告别。

    公子本以为,这只是暂时的转移,过上几个月,最多一两年,就能再见到他心爱的姑娘,到时候再解释给她听,求得她的原谅。谁成想,这一别,就是几十年。每每隔着海峡遥望西北的故园,心中痛楚都不能自已。走时匆忙,只来得及抓上一条她亲手为他绣的围巾,睹物思人。

    四十年来,公子一直未娶,也不是没有合适的姑娘,只是他觉得,这样她就会更容易一些原谅自己当初的不辞而别。他也想过,这么多年,她可能早已嫁人,但没关系,他只想告诉她,自己一直在等她,一直还爱着她。

    直到1987年,他终于看到了希望,漫无边际的等待变成了积极的奔走,在两年多的不懈努力下,终于争取到了返乡的名额。辗转多时,再次站在家乡的土地上,已经辨别不出曾经的模样。物是人非,他既不知道去哪里寻找,也不知道向谁去打听。人海茫茫,他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在这座城市。

    重返家乡的那天正是大年三十,万家团圆的灯火更映得他形单影只。他还记得,当年,他们就是在三十这天约定私奔,初二早上,在码头不见不散。对了,码头!房子虽然都拆了,但码头应该还在。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他还是决定一试。

    04

    “所以,妈,你们是……我其实是……”

    “嗯。”妈妈已经说不出话,只是含着泪点点头,又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都不告诉我,现在却又全告诉我?”

    “囡囡啊,本来妈妈以为这段过去会永远成为过去,想将这个秘密永远尘封在心底。可没想到你……没想到他居然又回来了,还……”

    “还怎么样?”

    “他……他想接我回台湾。”

    “我不同意!”

    “囡囡,可他毕竟是妈妈在心底爱了40年的人,毕竟是……毕竟是你的……你的亲生父亲啊!”

    “亲生父亲”

    这四个字让我如遭雷击。这四十年来,我所认为幸福美满的家庭,和蔼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这一切原来都是假象吗?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一切,为什么我的亲生父亲要来抢走我的亲生母亲!

    “妈,难道你要抛下我和弟弟,抛下……爸爸吗?”

    “囡囡,能不能别怪妈妈。这四十年,我一直为了你们,为这个家活着。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能不能让我也为自己活一次?”

    “妈……”面对妈妈的恳求,我居然无言以对。

    “那爸爸呢,你问过他吗?”

    “大顺他,他同意了。”

    是了,爸爸从一开始就知道妈妈的心里有别人,所以接受得比我还容易吧。而另一个,也是我的爸爸,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阿瑛,你们聊完了吗,我可以进来吗?”

    “世章,你进来吧。”

    男人推门进来,看看妈妈,又看看我,嘴唇动了半天,却没说出来一个字。

    我也一直看着他,同样说不出来一个字。

    “世章啊,再给孩子一点时间吧。”

    “我知道,没关系的。”似乎是料想之中的结果,反而让男人松了口气。

    “囡囡啊,去看看你……你爸爸那需不需要帮忙吧。”

    我木然地点点头,带上房门时听到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说:“阿瑛,孩子愿意跟谁都没关系,只要你答应,我可以把我这些年的积蓄都留给谢大哥作补偿,我只要……”我不忍再听下去,匆匆离开了。

    饭桌上,大家都默然无语。爸爸自己干了两杯酒,又倒满第三杯站起来,“兄弟,这杯我敬你。玉瑛她……她身体不好,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台湾那边的气候,天凉的时候记得给她多加件衣裳。”

    “谢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阿瑛,不让她受委屈的。”

    “是啊,玉瑛这些年跟着我,没享过一天福,今后跟着你,也过几天好日子。”说完赶忙仰头一饮而尽,顺势收住泪水。“囡囡啊,你要是……也可以跟你妈妈一起走的。“

    “爸!”我激动地站了起来,“我哪也不去,你永远是我爸!”

    “哎——”爸爸的泪水,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谢大哥,我打算把我这些年的积蓄都留给你们,作为……”

    “好了,”爸爸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你对玉瑛好,只要她开心,那些都不重要……我喝多了,先回去休息了,你们接着吃,不用管我。”

    “爸,我陪你吧。”

    “不用,爸没关系,你还是多陪陪你……你妈他们吧。”


    “妈!”整个晚上,我都默默地坐在一旁看妈妈收拾行李,终于忍不住冲了上去。“就算你舍得下爸爸,那我呢,弟弟呢,你都不要了吗?”

    “妈怎么可能舍得呢,可是你们现在都已经成了家,过得挺好,妈也就放心些了。"

    “非走不可吗。”

    “囡囡……”

    面对妈妈的泪水,我再次失声。

    05

    第二天一早,弟弟带着全家过来了。看着刚学会走路的孙子一边叫“奶奶”一边要抱抱,妈妈哭成了泪人。

    这一天,妈妈终究没有走成。


    初七早上,我来到妈妈家时,见到客厅的行李箱,心里顿时凉了一半。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吗。

    “囡囡,”妈妈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这么早就过来了,正好一起吃早饭吧。”

    这时那个男人穿戴整齐地从客房出来了,默默坐到餐桌旁。

    “世章,这是你最爱吃的水晶饺子,当年我不会做,现在你尝尝我的手艺可比如意轩的大师傅差吗。”

    “你做什么我都爱吃。”男人也不动筷,一双眼睛只追着妈妈转。

    “世章,”妈妈放下盘子也坐到桌前,“对不起……”

    “阿瑛,你永远不用跟我说这三个字。这么多年过去,还能再见到你,上天已待我不薄。更何况,当年是我没能赴咱俩的誓约,这一次……这一次算是扯平了。”

    “世章……”

    “好了,不说了,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吧。恩——真好吃!阿瑛你也吃。”

    “兄弟,”爸爸也走了出来,“对不起……”

    “谢大哥,你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要不是你,我恐怕都见不到她们母女了,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囡囡,”没想到男人突然转向我,“我……我就要回去了,能不能给我几张你的照片,也好……也好留个念想。”

    “你要回去了,一个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昨天聊了什么,但刚才的对话已经可以听出端倪。

    “对,”男人苦笑,“一个人。”

    “你等着,我去拿!”说罢冲进妈妈的卧室,我记得她存了一套我每年过生日照的相册。

    “给!”找到之后我想也没想就把一整本都递了过去。

    “都给我?”男人有些受宠若惊。

    我回头看了一眼妈妈,她红肿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欣慰,于是我伸出去的手没有收回来。“这里一共有40张照片,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妈妈都会给我照一张。”

    男人颤抖着双手接过相册,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看他照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不敢触碰。

    “谢谢,谢谢!”男人噙了许久的泪花终于决堤,打在照片上,他快速地抹去,却又有更多落下。

    过了许久,他终于站起来,声音也恢复了平静。“打扰了这么多天,我也是时候离开了。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毕生难忘的春节。”

    “世章……”

    “阿瑛,你别难过。或许这就是咱们的一个梦,做了四十多年,今日梦圆了,也就该醒了。”

    “兄弟,我送送你吧。”

    “对,有谢大哥送我就好了。阿瑛,能再见到你,我已此生无憾,你……你就忘了我吧。”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爸爸拎起行李箱赶忙跟上。

    这个男人就这么走了,虽然我不喜欢他的到来,但他的离去同样让我难受。

    “爸——”这些天来第一次,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两个人都停了下来。

    “爸——”我又喊了一声,男人终究回了头。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但还是能看出他是在笑的。哪怕眼里噙着泪花,也笑得那么阳光灿烂,我有些明白为什么妈妈这么多年都忘不掉他了。而今后,又多了一个忘不掉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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