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青山城里有句很有名的话：莞尔一笑，地动山摇。
沈莞尔是青山城布商的女儿，长相正常，身材正常，智商正常，富家小姐，唯一的特点就是，她一笑，地动山摇。
洪亮、清脆，一点也不矜持，十分豪放。
大家都说，她的名字和她的性格一点也不像，莞尔一笑，娴静美好，她呢？
每次父母要她注意的时候，她总会说：“才不要你们管，开心就是要放开笑啊，不然会把人憋死的。”说完哈哈大笑，一路跑开，只留下她豪爽的笑声。
她的性格也是如此，豪爽、大方，没有小姐的架子和矜持，因此和城里许多男孩子称兄道弟，玩得别提多开心。
“这姑娘以后怎么嫁人呢？”母亲一脸忧虑。
“这你就别担心了，每个人都有命中注定的。”父亲安慰道。
果然，沈莞尔十五岁那年，遇到的她的命中注定。
只不过，“命中注定”只是莞尔以为，对方并不这么认为。
那天，她刚和城南丁三的儿子斗蛐蛐输了，闷闷不乐地走在街上，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有阵阵琴声传出。拨开人群，只见一男子在抚琴，修长如玉的手指拨动琴弦，表情不掺一丝杂念，在场的人安静地听着。
只有莞尔大笑了起来，“哈哈，这个人好傻，人家的琴都是七根弦，他却用五根弹，太好笑了。”
突然发觉不对，她发现所有人都看着她，才停了下来。只是，那个抚琴的男子也停了下来，收起琴瞪看了她一眼就走了，又停了下来，说道“姑娘可以以不听，但是不可以看不起我。”然后快步离开。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他是生气了吗？”莞尔小声嘀咕着。
她并没有嘲笑、看不起的意思，只是觉得好玩，人家的琴弦都是七根，他那个琴上面明明就少了两根嘛！
真是个怪人。莞尔嘟起嘴也回家去了。
只是，这件事却放在她的心上了，好像真的说错话了。
二
第二天，她又去街上找那个人。
这次她没有说话，没有笑，静静听他弹奏。
多次想开口对他说上次的事是无意的，对方总是无视她，收琴离开。
莞尔一连来了大半个月。
她渐渐发现，其实，他用五根线弹琴也很好听；其实，他……还挺好看的！
终于在他再一次无视之后，莞尔跟了过去。
“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怎么不说话啊。”
“你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那个，我叫沈莞尔，莞尔一笑的莞尔，哈哈哈。”又是一阵响亮的笑声。
“上次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啊。你不要想太多。”
莞尔在后面喊着，前面的人却没回头。
不理我，不理我我天天来找你！
但是接下来几天，莞尔都没有见到那个人。
她找遍大街小巷都没有见到他，莞尔心里好像缺了什么。
一定要说清楚！我沈莞尔最讨厌别人误解我了！
三
再次遇见那个“怪人”，是莞尔又斗蛐蛐输了。
她正气哄哄的一阵风似的走在街上，看到几个男子在欺负一个人，那几个人正是常年混在青山城的几个不学无术，整天欺善怕恶的人。
“好啊，你们几个坏人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负人，看我怎么收拾你。”莞尔挽起袖子，咬牙切齿。
“谁让你们欺负人了！”莞尔大吼一声，就冲向那几个人，厮打了起来，对方见是沈莞尔，知道惹不起，便对那个人放下狠话：“这次算你走运，下次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还敢欺负人！”莞尔握紧了拳头，那几个人却跑了。
再低头看躺在地上的人，竟然就是他！那个“怪人”。
“你没事吧?”莞尔关切道。
对方却没有搭理她。
“你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说话，你是哑巴吗？”说完，莞尔又觉失口。
“你一个姑娘，和这几个人打架，你不怕吃亏吗？”那个人终于说话了，只是虚弱不堪。
“你你你，你竟然说话了。”莞尔语无伦次。
四目相对，莞尔掉进了他深邃的眼里，脸瞬间红了。
那天，是莞尔带他回到住处上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竟为他煮了粥！简易的小屋，明亮月光，静谧美好，只是屋里传来了一声“小姐，你是要毒死我吗？”
那粥的滋味，不言而喻。
四
那个人叫秦真。
他却是很奇怪，只喜欢用五根弦弹琴，从来如此。
浪迹天涯，抚琴为生，沉默少语。
他出去弹琴，沈莞尔就去捧场；沈莞尔看不见他，就去住处找他。叽叽喳喳说不停，时不时伴随着“地动山摇”的笑声。
“你能不能安静点？”
“哦”
“回去，不要打扰我休息。”
“哦”
被秦真下了逐客令，沈莞尔真有些闷闷不乐。
不让人说话，不让人笑，也不和人沟通，这个人怎么这样啊，脑子一定坏掉了。可是，脑子坏掉了也好看，脑子坏掉我也喜欢——沈莞尔突然停止了嘀咕，自己冒出“喜欢”这两个字让她一阵羞涩，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说这样的话，不行不行，好在没有人听见。
她捂着自己发烧的脸回到家，满脑子还是“喜欢秦真”。想到他的样子，就偷笑地不行了。
可是秦真连多余的话都不和她说，让他喜欢自己可真是个问题！
时间晃晃悠悠过去了，开始有人去沈家提亲了，这让沈莞尔很头疼，让她更头疼的是，她被陈家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陈纨绔”看上了！不仅看上了，还死缠烂打！陈纨绔是沈莞尔给他取的名字，他真名叫什么，她早忘了。
当她再次拒绝陈纨绔后，陈纨绔瞪着眼睛不可思议：我一个富家少爷，和你门当户对，你怎么能看不上我？你一定是心里有人了！
“不是这个意思，总之，我们不合适！”沈莞尔是忍者揍他的心情说完这句话的，她心想，你行行好吧，别缠着我了，我心里没人我也看不上你啊，更何况，我心里还有秦真呢。
五
当沈莞尔带着父亲从外地带回来的点心到秦真的住处时，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秦真被人打伤昏迷在地上，屋子一片凌乱，他心爱的琴也被摔断了。
莞尔迅速扔飞了手中的点心冲了过去，担心、不安、恐惧、心疼交织在一起，她不知所措的叫着秦真，半天才想起去叫人。
好在周围的人迅速赶来，大夫也被请了来。
当大家都离去，只剩莞尔和秦真，她握着他的手，低声呜咽着，“秦真，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千万不能死。你好起来，好不好？”
烛光映在她的脸上，将她的真心照得明显。
六
好在秦真没事，在莞尔的照料下，渐渐可以活动了，他的话依旧很少，但是冷漠的脸上终于偶尔见到笑容了。
至于是谁将秦真打伤，莞尔心中早有数了。
那日在她在一片狼藉的屋中发现了陈纨绔的玉佩，找他对质，对方一点也没有掩饰：就是我干的，怎么滴？玉佩就是故意仍在那里的。
这下把莞尔气坏了，上去就把陈纨绔揍了。
陈纨绔能罢休吗？不能。
好在经历了一番后，莞尔终于把陈纨绔的事解决了，至于怎么解决的，她已经不想再提，真是脑瓜子疼！
没有了陈纨绔的骚扰，连空气都是甜的。
她执意为秦真买了琴，还弄掉了两根弦。秦真坚决不收，直到她再三恳求，这是道歉，秦真才收了。
那段养伤的日子，秦真弹琴，莞尔就在一旁静静听。他偶尔抬起头，冲莞尔微微一笑，她的心都要被融化了。
阳光明媚，清风正好。
他就是命中注定吧？莞尔想。
七
秦真走了。
走的很突然，没有给沈莞尔一点消息，只留下她送给他的琴。
她动了家里所有的马车四处寻找秦真。
当在城外找到秦真的时候，她哭得不成样子。
“为什么突然要离开这里？”她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为什么，我本身就是一个四海为家的人。”秦真虽然是背对着莞尔说的，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冷的不能再冷的表情。
“我不要你走！”莞尔跑了过去从后面抱着了秦真。“我不要你走，你不可以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喜欢的不行了，我喜欢你弹琴的样子，喜欢你凶我的样子，你的什么我都好喜欢，可不可以不要走。”莞尔呜呜咽咽地说着。
秦真的手动了动，又放了下去，冷酷地说：“可是我不喜欢你。”
“你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你，你试着喜欢我好不好？”莞尔扯了扯秦真的衣袖，用一种祈求的语气说。
“这种事情要怎么试？你一个富家小姐，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这不是浪费时间，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喜欢我哪点，我改好不好？”
“不好!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话多，不喜欢你震耳欲聋的笑声，不喜欢你一点没有姑娘的矜持，你的什么我都不喜欢，可以吗？”秦真几乎是吼着说出来的。
莞尔愣了一下，小声说：“那我以后不这样了，你不要走好不好哦？”
秦真甩开莞尔的手，用力过猛，她摔倒在地上，秦真的眼神闪过了迟疑随后又转为坚定。
“那我不要求你试着喜欢我了，我以后也不去缠你了，只要你别走，让我想你的时候可以偷偷去看你一眼就好。”莞尔又拉了拉秦真的衣袖。
可是秦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真，你不要走，你走了我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以后去哪里看你啊。”莞尔早已泣不成声。
“秦真！”莞尔撕心裂肺的哭声响彻天空。
八
秦真走了以后，莞尔仿佛变了一个人。
“地动山摇”的笑声也没有了，风风火火的样子没了。
她每天都去找丁三的儿子斗蛐蛐，故意输给他。因为以前每次她斗蛐蛐一输，都会在街上遇到秦真。
可是现在她每天都输，却再也见不到那个身影了。
有时候走在路上，就情不自禁地流眼泪。
秦真，你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转眼三年过去了，莞尔又来到秦真以前住的地方，那里已经荒草丛生，她送他的琴一直放在那里，崭新如初。因为她时常会来这里仔细擦拭，万一他哪天回来了呢？可是他不会回来了，他走的那么坚决，他不喜欢她。
这几年，莞尔的身体一直不太好，突然来了阵雨，铺天盖地的淋了下来，她倒在了地上。是要死了吗？死了也好，总比现在度日如年，生无可恋好，她嘴角微微出现一抹微笑。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好熟悉的声音，有人抱起她在雨中奔跑，她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和加速的心跳。
九
当莞尔醒来发现已经躺在家中，刚刚抱着她的人是谁？
她眯着眼看了一屋里坐着的那个人，好熟悉，好像秦真。
“你醒了。”那个人温柔地问。
“秦真是你吗？”莞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猛地起身，嘴里说着：“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看见了秦真。”说着又掐了自己一下。
秦真赶紧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乱动。
“莞尔，真的是我，秦真，你没有死。”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是盯着秦真，泪如雨下。
是的，秦真是真的回来了。
十
春日杨柳依依，惠风和畅。
许是以前一直心情抑郁，莞尔从没发现春日的风景竟这般好。
她忍不住想跳起来开怀大笑，但是看了一眼秦真，硬生生憋了下去。
“开心了就笑吧。”
“可是你不喜欢我这个样子。”莞尔小声说着，拿眼睛偷瞄着秦真。
“怎么不喜欢，喜欢的很。”秦真的声音很温柔。
是的，他喜欢沈莞尔的，喜欢的很。
开始认识她的时候对她冷酷，是因为不喜欢；后来对她冷酷，是因为喜欢。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这样的好姑娘，不值得她对他这样，尤其陈纨绔事件，让他更坚定离开的决心，解决一个陈纨绔事件，还有沈莞尔的父母、亲朋，还有门不当户不对，更有他自己的一无所有，他拿什么来照顾她呢？
当初决然离去，他的心也碎了，沈莞尔的哀求和哭声让他痛恨自己。
也是因为强烈的思念和割舍不掉的往事，让他决定再回故地看一看，看一看她好不好。
只是来看一看。
直到看到沈莞尔的痛苦，看到她晕倒在地，那一刻他真的无法再离开。
她话太多又怎样，笑声“地动山摇”又怎样，风风火火又怎样？她的什么他也都喜欢。
十一
“相公，相公，你有东西忘拿了。”沈莞尔拿着一个布袋边跑边说，脚底一打滑，差点摔倒。
“你瞧你，慢点，小心身体。”秦真扶了沈莞尔一把，担心道。
“知道知道，没事的，秦乐师。哈哈”沈莞尔又是开怀大笑。“对了，相公，你进宫后要好好表现，让皇上开心啊，不行不行，皇上一开心万一赐你一个美女怎么办？”
“多少个美女都不及你。独一无二的你。”秦真深情款款。
听得沈莞尔一阵脸红，没想到这棵铁树开花后，还能说出这么深情的话。
看着秦真远去的身影，沈莞尔抚摸着已经鼓起来的肚子，低头一笑。
这次莞尔一笑，娴静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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