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记

      很多年以后，当阿松往返家乡，踏上去往一千二百里外的南方的飞机时，他一定会想起那一年初二的一个微风拂面的微凉傍晚。当时，阿松他们班刚搬到茗越班隔壁。

 

阿松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隔壁班那个活泼爱笑，总是捉弄班里男孩子，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以后的岁月里，每次在无数人流里他总能第一眼看见她。那时阿松总是戴着一顶蓝色的鸭舌帽，一个人低着头走路。

    那天晚自习下课，阿松走出教室休息，室外夜凉如水，初秋的风试图掀起他压在帽下的头发，无功而返。他低着头走着，突然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阿松抬起头，是隔壁班那个女孩，茗越。阿松突然心砰砰直跳。茗越调皮地看着他，叉着腰，叫道：“喂，戴帽子的，不准动！”

    阿松一下子不知道做什么了。茗越看他发愣，一把将阿松的帽子摘下来就跑，边跑边笑。阿松顿时又羞又怒，追了上去，终于在楼梯转角时追上了茗越，抢过帽子，转身刚想离开，茗越一下拉住他的衣服。阿松无奈，心一横，转过身不由自主地用手轻轻在茗越脸上划过。茗越吓得赶紧放开了阿松，脸也嗖地一下红了起来。阿松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灰溜溜的跑了。

    自那天晚上后，阿松一下课就会跑到走廊上，朝那边走廊望去，或者假装去上厕所，经过茗越教室时悄悄一瞥。偶尔的看见总是让阿松欣喜不已，年少的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感觉很美好。可是他也仅此而已了，他连与她打招呼，与她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只有远远的看着她，或是从茗越身边走过，故作高冷，且一言不发。

    时间就在这样沉默的无声剧般的日子里流散，没有给想挽留的人丁点机会。阿松先茗越一年毕业了，考上了县里一所重点高中。毕业前一天，他拿着一张卡片，看见茗越正站在教室门口，他走过去鼓起勇气，将卡片递给她，说：“把你的QQ给我吧”茗越看了看他，然后笑：“好呀！”

    如果没有后来，故事也不会有结局。

  暑假的一天，茗越发消息给阿松，说想借下他的书。阿松拿起书，外面下着雨了。他打着伞匆匆跑到茗越楼下，他看见茗越穿着一身洁白的长裙，静静站在屋檐下，风拂其她的长裙和脸庞的发丝，好像要将她带进朦胧雨中，如诗如画。阿松走过去，把书递给茗越。茗越接过书，看着他，说：“谢谢你啊”阿松说了句没事转身便走进雨中，走了好远，他猛地转过身，怔怔地看着茗越刚才消失的地方，轻轻的说：“你今天好美”。

    再有一天黄昏--后来阿松才知道那天是七夕，阿松骑车回来时，茗越问他，“晚上有空吗？”“有”“那晚上一起玩？我家楼下”“好”。

    阿松推着车赶到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好在灯火通明。茗越已经在那里等他了。他们来到对面的走廊，茗越的朋友和她的弟弟也在了。他们一起完了很多小游戏，笑声传遍了这个今夜本该寂静的走廊。阿松也笑了，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放松的完了，也或许是因为这是第一次他与茗越这么近，不用再假装高冷，不用忍住内心汹涌澎湃的千言万语，而一言不发的远远看着她，年深月久的沉默得以这片刻的解脱，他不由全身都在颤抖，努力平静地与他们一起玩，一起笑。

    那天晚上12点时，阿松还没睡，手机突然发来一条匿名消息。“在吗”“嗯，你是？”“听他们说你喜欢茗越？”阿松放下手机，沉默了好久，不知为什么，他知道她就是茗越。“对啊，喜欢她好久了”。阿松给出了答案，这个自初二那个微凉的傍晚起他便已经坚定不移，势要给出的答案。“那你说，阿松会永远喜欢茗越”“阿松会永远喜欢茗越”阿松几乎颤抖地打完这几个字，他感觉内心的荒原轰然响起一道惊天动地的响雷，惊动了他那沉寂的灵魂。

“你也喜欢我吗？”

“阿松，我们现在还小，等长大再说吧”

  响雷后重归寂静的荒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淋湿了天与地。

    阿松去给茗越送伞，茗越没有接过伞，给了他一杯奶茶，转身和朋友走了。阿松撑着伞站在雨中，他看见茗越渐渐消失远去，泪流满面。

    很快便开学了，阿松离开去县里上高中了。阿松以为，他与茗越以后应该不会再遇见了吧。可是老天却仿佛捉弄他似的，让他在高中那几年又无数次遇见茗越。

        时光匆匆，三年又转瞬即逝。阿松平淡地过完了三年，考上省外一所二本大学，远在一千二百里外。临行前一天晚上，他去了初中的学校，又在街上逛了很久，最后来到了当初与茗越一起玩过的走廊，他站在街的对面，静静凝视着昏黄灯光下，如今已经有些破旧的走廊，物是人非。他又看向那段漆黑的路，初中那几年，阿松回家的一段路是与茗越一起的，每天晚上他都会遇见茗越，他们一前一后走着，直到茗越转入一幢大楼里。

      多年前不经意回头一瞥，引起的一场烧了五年的爱情大火，终是要在这个炙热的夏天熄灭了。阿松走了，只留下一封长长的，不会再翻开的书信：

    “茗越，再次提笔写你的名字，陌生又熟悉。自初二识于你，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这些年聚少离多，相见又大多沉默，再回首才惊觉，我们说过的话，竟是寥寥。我终于明白这些年为什么沉默会堵住我所有的欲言又止，不是因为自卑，也不是怯懦，是因为你当初说的，我们还太小，以前的我不知道如何与女孩相处，更不知如何去表达喜欢与爱。时光加深了沉默，更拉开了你我距离，后来虽有千言万语，已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高中三年，没想到我会遇见你那么多次。我在校门口遇见你，你推着车，被脚踏差点绊倒；我在楼梯口遇见你，你又不小心摔在地上--你走路总是那样不小心，我就在你后面，我像个木头似的没有去扶你；我在考场遇见你，只差几个我们就可以在一个考场了，可是没有。我在无数人流里，在食堂长长的队伍里，在声色犬马的喧闹里，我都能看见你，听见你，一如过往。那么那么多次的遇见，却没有一次我没沉默，没有一次大声叫住你，说句简单的你好

      我多想，如果再见你，我一定紧紧拥抱你。可是啊，人生没有如果，只有后果和结果，过去的不在回来，回来的也不再完美。

      他们说，人的一生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而你，是岁月时光里一抹月光，如水般静静流淌在我的漫漫人生，涤荡灵魂，清朗明澈。

      人生要趁早！早一点，遗憾就是少一点，故事就长一点，对于我们，你遗憾吗？就像张爱玲在《半生缘》中说的，我们回不去了，是啊，我们回不去了...”

    记住我的名字和我带给你的故事！

     

                                                                                        2019.8.7  24:00

                                                                                          《惘然记》完

今夜月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