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頵,本扬府之大校也。《九国志》:頵字德臣,庐州合肥人。朱延寿,不知何许人。《九国志》:延寿,庐州舒城人。唐天祐初,杨行密雄据淮海,时頵为宣州节度使,延寿为寿州刺史。頵以行密专恣跋扈,尝移书讽之曰:“侯王守方,以奉天子,古之制也。其或逾越者,譬如百川不朝于海,虽狂奔猛注,澶漫遐广,终为涸土,不若恬然顺流,淼茫无穷也。况东南之镇,杨为大,尘贱刀布,阜积金玉,愿公上恆赋,頵将悉储峙,具单车从。”行密怒曰:“今财赋之行,必由于汴,适足以资于敌也。”不从。时延寿方守寿春,《九国志》:天复初,北司拥驾西幸,昭宗闻延寿有武干,遣李俨间道赍诏授延寿蔡州节度使。直頵之事,密遣人告于頵曰:“公有所欲为者,愿为公执鞭。”頵闻之,颇会其志,乃召进士杜荀鹤具述其意,复语曰:“昌本朝,奉盟主,在斯一举矣。”即遣荀鹤具述密议,自间道至大梁。太祖大悦,遽屯兵于宿州,以会其变。不数月,事微泄,行密乃先以公牒征延寿,《新唐书》:行密妻,延寿姊也,遣辩士召延寿。疑不肯赴,姊遣婢报,故延寿疾走扬州。* 次悉兵攻宣城,頵戎力寡薄,弃壁走,不能越境,为行密军所得。《九国志》:行密别遣台濛、王茂章率步骑以往,頵委舟师于汪建、王坛,自出广德迎战,大为濛所败,遂率残众遁保宛陵。坛、建闻其败,因尽以舟师归款于行密。十二月,頵出外州栅疾战,桥陷马坠,为外军所杀。* 延寿飞骑赴命,迩扬州一舍,行密使人杀之。
其后,延寿部曲有逸境至者,具言其事。又云:延寿之将行也,其室王氏勉延寿曰:“今若得兵柄,果成大志,是吉凶系乎时,非系于吾家也。然愿日致一介,以宁所怀。”一日,介不至,王氏曰:“事可知矣!”乃部分家仆,悉授兵器,遽阖中扉,而捕骑已至,不得入。遂集家属,阜私帑,发百燎,合州廨焚之。既而稽首上告曰:“妾誓不以皎然之躯,为仇者所辱。”乃投火而死。《五代史补》:杨行密据淮南,以妻弟朱氏众谓之朱三郎者,行密署为泗州防御使。泗州素屯军,朱氏骁勇,到任恃众自负,行密虽悔,度力未能制,但姑息之,时议以谓行密事势去矣。居无何,行密得目疾,虽愈,且诈称失明,其出入皆以人扶策,不尔则触墙抵柱,至于流血,姬妾仆隶以为实然,往往无礼,首尾仅三年。朱氏闻之,信而少懈驰,行密度其计必中,谓妻曰:“吾不幸临老两目如此,男女卑幼,苟不讳,则国家为他人所有。今昼夜思忖,不如召泗州三舅来,使管勾军府事,则吾虽死无恨。”妻以为然,遽发使述其意而召之。朱氏大喜,倍道而至。及入谒,行密恐其觉,坐于中堂,以家人礼见。朱氏颇有德色,方设拜,行密奋袖中铁槌以击之,正中其首,然犹宛转号叫,久而方毙。行密内外不测,即时升堂,召将吏等谓之曰:“吾所以称两目失明者,盖为朱三。此贼今击杀,两目无事矣,诸公知之否!”于是军府大骇,其仆妾尝所无礼者皆自杀。
初,頵及安仁义、朱延寿等皆从行密起微贱,及江、淮甫定,思渐休息,而三人者皆猛悍难制,颇欲除之,未有以发。天复二年,钱镠为其将许再思等叛而围之,再思召頵攻镠杭州,垂克,而行密纳镠赂,命頵解兵,頵恨之。頵尝计事广陵,行密诸将多就頵求赂,而狱吏亦有所求。頵怒曰:“吏欲我下狱也!”归而遂谋反。仁义闻之亦反,焚东塘以袭常州。常州刺史李遇出战,望见仁义,大骂之。仁义止其军曰:“李遇乃敢辱我如此,其必有伏兵。”遂引军却,而伏兵果发,追至夹冈,仁义植帜解甲而食,遇兵不敢追,仁义复入润州。行密遣王茂章、李德诚、米志诚等围之。吴之军中推朱瑾善槊,志诚善射,皆为第一。而仁义尝以射自负,曰:“志城之弓十,不当瑾槊之一;瑾槊之十,不当仁义弓之一。”每与茂章等战,必命中而后发,以此吴军畏之,不敢进。行密亦欲招降之,仁义犹豫未决。茂章乘其怠,穴地道而入,执仁义,斩于广陵。
延寿者,行密夫人朱氏之弟也。頵及仁义之将叛也,行密疑之,乃阳为目疾,每接延寿使者,必错乱其所见以示之。尝行,故触柱而仆,朱夫人扶之,良久乃苏。泣曰:“吾业成而丧其目,是天废我也!吾兒子皆不足以任事,得延寿付之,吾无恨矣。”夫人喜,急召延寿。延寿至,行密迎之寝门,刺杀之,出朱夫人以嫁之。
寿州刺史朱延寿,末年,浴于室中,窥见窗外有二人,皆青面朱发青衣,手执文书,一人曰:"我受命来取。"一人曰:"我亦受命来取。"一人又曰:"我受命在前。"延寿因呼侍者,二人即灭。侍者至,问外有何人,皆云无人,俄而被杀。(出《稽神录》)
上面林林总总摘抄和很多关于朱延寿的事迹(其实也不太全,《新唐书·杨行密传》里也有很多朱延寿的事迹,主要是杨行密派他征战),为的是一个推理小说的设想。
朱延寿是杨行密的小舅子,从杨行密没发达的时候就跟着他,后来军功卓著,成为杨行密手下的寿州刺史。后来不知道脑子哪里抽筋,要跟着杨行密手下的大将田頵一起造反,投靠朱温。杨行密何许人?人称“十国第一人”的,这点儿手段要都没有就白混了。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杨行密出兵征讨田頵,田頵战死。朱延寿怎么死的就有不同说法了。
按照《旧五代史》的说法,朱延寿谋反事泄,在田頵败亡后逃亡,在扬州附近的一个客栈住宿时被杨行密派来的人杀死。而据《新五代史》,杨行密假装眼盲,假意要传位给这个小舅子,召他前来见自己,趁着朱延寿向自己行礼的时候用袖中的铁槌击杀了他。这个说法来自于《五代史补》。从这两个说法的来源进行考证,《旧五代史》史料主要来自官修史书,而《五代史补》的史料“不拘类例”,被后人认为近乎小说。具体到朱延寿之死,《五代史补》的说法就非常能体现小说的特点。
《五代史补》里说,朱延寿排行老三,骁勇善战(这一点也得到了《新唐书》的认可),被杨行密任命为泗州防御使。朱延寿到任之后,仗着自己手下兵马众多,颇为自负,杨行密虽然后悔这项任命,但也无可奈何,只有姑息,很多人据此认为杨行密大势已去,已经无力制约手下猛将了。过了不久,杨行密得了眼病,后来痊愈了,但杨行密借坡下驴,心生一计,假装说自己失明了,出入都需要人扶着,时不时得还假装撞墙,甚至撞得流血。杨行密此举骗过了身边的人,仆役们都以为他真瞎了,于是当面对他无礼。
杨行密装瞎子装了三年,朱延寿听说这事,不但相信了而且自己放松了警惕。杨行密估计朱延寿已经中计,就对自己的老婆、朱延寿的姐姐说:“我老了老了还瞎了,儿子女孩还小,如果我哪天嗝屁了,我这产业可就归别人了。我这几天白天晚上地想了想,与其家业被外人占了,还不如把泗州的三舅叫来,让他管事。这样我就算死了也能瞑目。”见自己老公要把家业给自家弟弟,杨行密的老婆还能不高兴?于是赶紧叫人请朱延寿过来,准备接班。朱延寿听了,大喜过望,快马加鞭坐着高铁就来了。等到朱延寿来了,杨行密害怕朱延寿察觉自己没瞎,坐在家里内堂,以对待家人的礼节接待朱延寿。朱延寿这个二乎蛋,见了杨行密就不知道自己吃几两饭了,“颇有德色”。啥叫“德色”?“德”有个古字是“悳”,“外得于人,内得于己也”,“德色”就是现在人常说的“悳色”。
杨行密见朱延寿这德性,趁着朱延寿下拜的时候,从袖子中掏出铁槌对朱延寿猛击,正好打在朱延寿面门,朱延寿那个疼啊,在地上一边嚎叫一边滚,折腾了半天才死。
这边杨行密杀了朱延寿,那边马上开会,告诉自己属下:“老子为了杀朱三才假装失明。今天老子把他杀了,两眼也没事,你们造吗?”上上下下马上就都疯了,过去在杨行密面前无礼的仆役们都自杀了。
看明白了吧,这就是《五代史补》浓郁的小说色彩,细节上都真真的,连欧阳修都不敢完全采信,只是说杨行密假装失明,瞒过朱夫人和朱延寿的使者,然后设计杀死,最后让朱夫人改嫁。
就这个故事的真伪,我们可以大致地分析一下。《新五代史》说杨行密“宽仁雅信,能得士心”,可见杨行密至少对身边人还是很好的,又说他“行密起于盗贼,其下皆骁武雄暴,而乐为之用者,以此也”,可见杨行密对底下的将领也还是不错的。田頵、安仁义、朱延寿等人的叛变,一方面是因为杨行密取得江淮地区后,没有更迫切的对外扩张欲望,而要实行休养生息的政策和田頵等人意欲继续对外征讨的思想发生了冲突,一方面也是因为朱温-钱缪要除杨行密而后快,对杨行密集团进行挑拨的结果。对于杨行密而言,如果遇到手下叛变,首要对付的对象也该是功劳最高的田頵,而朱延寿作为自己小舅子,绝对是能通过政治手段进行争取的对象。为了一个朱延寿,装瞎装三年,这很难理解,要是真装瞎,别说三年,就一年,田頵不反,朱温也会大举南下进攻了。而史书中关于朱延寿的官职,《旧五代史》做“寿州刺史”,《五代史补》则做“泗州防御使”,距离差得可不小。而在故事的结局,《五代史补》说“军府大骇,其仆妾尝所无礼者皆自杀”,完全和《新五代史》对杨行密的评价相左。
另外,朱延寿之死,在田頵、安仁义败亡之后。试想一个装瞎的人如何能布置对田頵、安仁义这样的大将、老将的平叛?田頵、安仁义败亡之后,朱延寿还能相信自己姐夫说的要传位给自己的话,这也太二了吧。
林林总总说了这么多,总结一下。我是相信《旧五代史》中所说的朱延寿死于扬州附近的客栈的说法的。这样,这个故事又能和《太平广记》里的故事联系起来了。
我们不妨设想一下当时的情况。朱延寿逃到扬州附近,在客栈里休息。晚上,朱延寿沐浴时发现窗户外面有两个人,仔细一看,这两个人脸色发青、头发火红、身着青衣,好似洗剪吹一样,二人手里还都拿着文书。其中一个说:“我奉命来取。”另外一个人也说:“我也是奉命来取的”。第一个人说:“我奉命在前。”朱延寿知道他们所谓的“来取”是来取自己性命,吓得赶快喊随从,二人忽然就消失了。随从赶来,朱延寿问外面有什么人,随从们都说外面没人啊。过了一会儿,朱延寿被杀了。
杀人的凶手,《旧五代史》认为是杨行密派来的人。但凶手是不是杨行密派来的?手法又是如何?为何能在时隔不久的宋代传出“二鬼取命”的传说?呵呵,我还是写个短篇较好。
此番登场的,还是我连续几个坑的主角:张云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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