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周同题（十二）| 童年

      2018.5.29. 星期二  德国 晴转阴

一

我小时候极胆小，怕黑，怕水。那时候农村尚未通电，照明用的是煤油灯。每到夜晚，一灯如豆，除了灯光照耀的方寸之外，到处都黑幽幽的。

为了节约煤油，一般来说只有厨房和堂屋才点灯。而堂屋到厨房隔着一条长长的走廊，所以去厨房盛饭或者夹菜，我都不敢一个人去，必须有人陪伴。

夜晚上床睡觉，哪怕姐姐已经躺在床上等着我，我也总担心床底下突然会伸出一双手来抓住我的脚，所以上床的时候总是用跳的，也不管鞋子是否甩到九霄云外，赶紧爬到床上蒙上被子才感觉安全。姐姐常笑话我，可我就是害怕，没有办法。

而且，我也不敢一个人去河边、塘边玩耍，总担心水里突然出现一个水鬼或者水猴子把我拖下水去，那我的小命就玩完了。

现在想起来，我之所以那么胆小，归根结底是因为妈妈讲的鬼故事。

因为奶奶早逝，哥哥姐姐又上学，没人陪我玩，她怕我玩水失足掉下去无人搭救，索性讲一些鬼故事吓唬我，让我乖乖呆在安全的地方，这样她️上班才能安心。

殊不知那些鬼故事的阴影，几乎伴随着我度过了整个童年。

二

虽然我是河南人，但是因为地处河南省的最南端，与湖北接壤，是丘陵地带，所以主要粮食作物以水稻为主。

当然，为了利用耕地面积，除了水稻外，小麦也是我们必不可少的粮食之一。

小时候，我们家只有爸妈挣工分，所以年年分的粮食都不够吃。因此等分了小麦后，我印象中一日三餐都是吃面食。

当然，不是吃馒头、包子、饺子，连面条都很奢侈。我印象中的面食是妈妈搅一大盆面籽，然后混合着南瓜、葫芦瓜或者福瓜煮起来的面糊糊。

哥哥姐姐都不挑食，只有我嘴刁，总是这么吃，很快便厌食了，一看到妈妈煮面糊糊便没食欲，甚至端起碗就睡着了。

妈妈也很无奈，偶尔改善一下伙食，擀面条、烙饼，或者包饺子，我便吃的很香。可这样的日子很少，以至长大后的我，除了对手擀面、饺子情有独钟外，对面汤、面糊糊之类的东西我尝都不尝。

五岁那年夏天，妈妈叫我去给嫁到邻县的堂姐带小孩，说堂姐家有米饭吃，不用天天喝面糊糊。

堂姐没有婆婆，家里除了堂姐一个女人外，清一色的男人：堂姐夫、堂姐夫的爹、堂姐夫的爷。所以他们家工分挣的多，大米吃不完。

堂姐来接我的时候，妈妈说：“你去堂姐家好好帮她带孩子，过几天妈来接你，你可千万别自己偷偷跑回来，小心那塘里的水鬼把你捉了去。”吓得我点头如捣蒜。

毕竟我只有五岁，毕竟我也是孩子，叫我带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虽然只是陪他玩，我也是烦不胜烦。

堂姐他们一去干活就是大半天，只有到饭点的时候才回来，小孩子长时间见不到妈妈，总会哭闹。而我因为想念妈妈，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一个星期过去了，妈妈没有来接我。又一个星期过去了，妈妈依然没有来。好多次我都想偷偷跑回家，又害怕走到池塘边被水鬼拖进水里，所以只好度日如年地熬着。

好不容易熬了一个月，因为太想念妈妈，我生病了，堂姐便送我回家。

临走的时候，她打开一个红木箱子，让我选一块布料回家做新衣服，算是给我这一个月帮她带小孩的报酬。

她拿出一块红底带白点点的四尺布，说是可以做一件长䄂衬衫，又拿出一块白底带兰花的三尺布，说是可以做一件短袖衬衫，让我自己选择。

我并不理解长袖和短袖有什么关系，边选了那块带兰花图案的布料，回到家里，抱着妈妈狠狠哭了一场。

三

五岁那年秋天，我上一年级了。

第二年夏天，妈妈又将我送到小舅家里，帮小舅妈带一岁多的女儿。

那是我童年记忆中又一个漫长而难耐的夏天，白天我将小表妹背到邻居家里去玩，许多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耍，时间过得还快一点。

到了傍晚，小表妹因为想念妈妈，便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哭闹起来。而且蚊子也跟着起哄，我拿着蒲扇赶也赶不完，所以小表妹和我的身上，很多地方都留下了蚊子的印记。

我其实也挺想念妈妈，只是我知道路途有点遥远，妈妈不来接我我也不敢回家。途中不可预知的变数太多，所以我只有耐着性子，慢慢扳着指头数着开学的日子。

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么渴望回家，我甚至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挑食了，只要不让我离开妈妈，吃糠咽菜我都愿意。

开学前一个星期，小舅决定送我回家。他去西瓜地里挑了一个大约四十斤重的马兰瓜（西瓜的一种）背着，我则按捺住欲飞的心，高高兴兴地跟在他身后，快乐地朝我家飞奔而去。

四

好在八零年，田地开始包产到户，我们家终于有了足够的米饭吃，吃南瓜面糊糊的日子从此一去不复返。

但是，我接下来的夏天，都是在我家水稻田的田埂上度过的。

因为爸爸是队长，他的大公无私，让他分田地的时候，只能捡别人不要的。我们家的一等水稻田，就在村子前面。虽然水源好，但却是全村的鸡、鸭、鹅乃至猪、羊、牛伸嘴可及的地方。

所以，整个暑假，天刚亮，我就得背着一根绑着塑料袋的长竹竿，奔走在我家的田埂上，轰着那些来侵犯我家水稻的牲畜家禽。

这活儿看起来轻松，实则无趣。而且常常会和人拌嘴，他们说我不该把他们的鸡轰得乱飞乱叫，我则说他们故意把鸡送到我家的田埂上。反正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常常在我的地盘上横冲直闯，弄得鸡飞狗跳的。

后来，我迷上了看小说。我有个远房堂哥家里有很多书，于是他家里的藏书，几乎成了我童年里最美好的回忆。

《镜花缘》、巜老残游记》、巜封神演义》、《隋唐英雄传》等等，那是我接触的最早的古典小说。虽然看不懂，但是我依然看得津津有味。这下完蛋了，常常因为看着了迷，忘了去巡逻。所以，那些不怀好意的猪和鸡便趁机偷袭，因此我没少挨爸爸妈妈的批评。

好在上初中的时候，队里扩大池塘，我们家的稻田被扩成池塘，我暑假在田埂上奔走的日子终于结束了，而我也长大了。

时光匆匆，一转眼就人到中年，但是那些鲜活的记忆，却在时光的长河里，依旧熠熠生辉，让我时而微笑时而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