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雾里已经站了一个多小时,还是不想回去。海风带着的潮气,吹得我头发黏糊糊的。远处应该是海,但现在雾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我用手背探了一下额头,估计三十八度多吧。
我决定沿着海边继续走,在这片迷雾中,看不见的感觉挺好的,反而令我清醒了一些。
一个白色块跳了一下,我走近一看,是一条鱼。我从未见过这样的鱼,两条胡须比身子还要再长一些,背鳍分为两条,鳞片尖锐,嘴、鳞片、鳍完全雪白,只有一张一合鲜红的鳃提醒着我,这是一个活物。它十分的虚弱,我把它捧起来,沉甸甸的。我凭着脚感,走到一块礁石上,听见下面浅浅的海浪声,把它扔了出去,没有听到噗通的声音,以至于我怀疑这条鱼是否本来就是活在雾中的,它之所以搁浅,是因为雾还不够浓。
走过一片坑坑洼洼的礁石地,地面变得平坦起来,应该是一片沙滩,时不时会踢到一些暗红色的海藻。
一个红色的方块离我越来越近。
“您要海鲜吗,先生?”
听声音是一个小姑娘,她拎着一个半身高的红色水桶,走到我的面前,我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觉她很黑很瘦,很健康。
“你在这里赶海吗,小姑娘?”
“是的先生,您要看看吗?我这里有青蟹,有椰子螺,还有石斑鱼。”
我蹲下来,俯身看那红色块,是一个水桶,一些棕色块在里面移动。
“看来你收获不小,不过我不需要这些,谢谢你。”
“先生,您有认识的餐厅老板吗?我想他们也许会需要这些新鲜的海鲜,我这里有只大青蟹,应该有两斤重了,虽然它只有一个蟹钳……”
“小姑娘,对不起,我并不认识餐馆的老板,也不知道谁需要这些海鲜,我可能帮不了你。不过,这么大雾,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吗,你父母呢?”
“您真的不考虑看看吗,先生,这些都是很好的海鲜,我在这片海滩找了一整天呢,我肚子饿了,卖掉这些他们就能让我吃饭了……”
“你在帮什么人工作吗,小姑娘?”
我感到她往后退了两步,摇了摇头。
“没有的先生,您要是不需要,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
我拉住她的胳膊,胳膊很细,像是直接捏到了骨头,我有些歉意地松了松劲。
“这个给你。”
我从外套里拿出大半包水果干,我之前吃了一些,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
“这个也拿去。”
我拿出一些零钞,递给她一张最大的,她迅速拿走了纸钞。
“谢谢你,先生。”
一阵脚步声,红色方块消失在了迷雾中。
我一转身,踢到一根巨大的船木,突然间感到很累,想要坐一会,就坐下了,我这才发现鞋已经湿透了。
“大雾天可没什么风景看。”一个干裂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了一个模糊佝偻的剪影。
“是啊。”我把鞋脱下来,倒掉里面的水。
“你在找什么东西吗?”见我没说话,他继续说下去,“寻找东西的人总是佝偻着身体往下看。”
“呵呵,跟渔民一样。”
“呵呵,对,跟渔民一样,咳咳……”那个佝偻的剪影突然严重地咳嗽了起来,像是要把肺倾倒出来。
“老毛病,没治了。”他咳嗽完,往地上吐了一口痰,“不过你的病不严重。”
我惊讶于他竟然知道我生病了。接着,雾气中伸过来一只握着锡壶的手,像根干柴,食指只剩下了一根关节。
“喝一口吧,对你的病有好处。”
“不用了,谢谢。”我警惕地看了看那锡壶,满是油污,底部黑漆漆的。
“试试吧,你有什么东西值得我骗呢?呵呵。”
我想了想,的确,我身上就剩下几张零碎的钞票,唯一的那一包水果干也给了小姑娘。。
我接过锡壶,拔掉上面的木塞,闻了闻,一股海腥味,我一仰头,喝了一大口,一股咸骚味充满我的口腔。
“咽下去,没关系,呵呵。”
咽下去之后,我把壶递还给了他。
“这是什么酒啊?我想这东西肯定卖不上价。”
“呵呵,没错,只是海水而已。”
我一惊,突然胃一阵翻腾,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我躺倒在了沙滩上。
“呵呵呵,你的病快好了……”
我使劲扭头,但那佝偻黑影已经消失了。
我什么时候得的病,不记得了,好像那时我正透过木窗望向天边的一片纯粹的蓝。我感到就要进入一个很深的睡眠,但无力抗拒。先是一大片海浪声像我袭来,接着看到雾气凝结成片,像是空中飘着的无数冰晶,天空也变得无比的晴朗。我转头望向大海的方向,那里是一根笔直的天际线,海浪声消失了,无比的宁静。
我突然想到了那条白色的鱼,我记忆模糊起来,我真的见过那条鱼吗?还是说那只是一个幻觉?我为什么来到这片迷雾的海边?难道我跟那条鱼一样,本身就渴望活在迷雾中?
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海边来了一大群人,他们支着遮阳篷,放着很大声的音乐,跳着舞,一个穿着比基尼的长发姑娘朝我走过来。
“你需要水吗?”
我摇了摇头,但她还是坚持把一瓶水插在了我身边的沙地上,笑了笑离开了。雾已经退去了,我眼里只剩下一片纯粹的蓝。
不知火·锅
2019.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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