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些飞蛾，在奋不顾身前，是知道结局的。
午后热情的暖阳，被厚重的粉色蕾丝窗帘阻挡在外。阳光急不可耐地想一睹房间主人今日的容颜，将碍事的窗帘晒的发烫。
“霍啦”一声，碍眼的窗帘不情愿的挪开了厚重的身躯。
贪婪的光线迅速攀上了床，缠着她露在被外光滑的脚踝，戏痒。
“唔..”露在被子外精致的半张脸，眉头紧簇，烦躁的哼了一声，收回被阳光戏弄的脚丫，整个人缩进被子里发出闷响的咆哮，“钱蓓婷，把窗帘拉上！”
回应她的，却是墙壁上75寸4K电视机里喋喋不休的聒噪。
“娱乐星核爆！今日头条，新晋小花鞠婧祎，荣膺金冠奖最佳新人！发表获奖感言时着重感谢其老板，纳豆娱乐总裁，陆婷。网友纷纷猜测，小鞠此举可能是在隔空示爱…”
“啧啧啧，人在家中睡，热搜天上来呀。”小钱笑着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将手机怼到团成虾仁的陆婷脸上，“你看这热度，花钱都降不下来。要不你还是出道吧，来钱更快。”
“屁！”陆婷一脸不忿地在床上打个滚坐起来，慵懒的翻了个白眼，“老娘才不去卖身呢。”
“艺人，卖笑卖艺不卖身，”小钱说完，转念一想，改口道，“当然，有的也卖。但咱家小鞠肯定不一样，今天拿了新人奖，立马就是二线起步，明年铁定拿女主。”
陆婷张大嘴，打了个漫长的哈欠，又钻回被子里，“大清早的来这唠叨八卦，你怎么不去星核爆当小编啊。”
“什么大清早，这都下午两点了。骄奢淫逸的小资本家，你日子都过的颠倒黑白了。”
小钱说着过去抢陆婷的被子，两人在床上扭打作一团。电视里八卦新闻接着一条一条的播。
“…国内最大女子团体48G，一直有解散危机的传闻。最近有网友爆料，今晚组合成立两周年的公演，可能会有重大发表..”
听见新闻，小钱的手顿住，回头看到屏幕里熟悉的面孔，推推身旁一头炸毛的陆婷，笑眯眯的问。“大哥，下午没事吧，陪我出去看公演呗。”
“不去，老娘吃了一通宵的鸡，做梦都在杀人..”
眼看陆婷又要躺平，小钱赶紧调大电视音量，拽她起来，指着电视里的美少女，激动的喊到，“有美女！”
“哪？！”只见陆婷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看到屏幕里一群女孩子，穿的像塑料花一样正在跳广播体操，立马颓了，“这就你说的美女？我还以为是超市的打折促销队呢。”
小钱尴尬的保持着微笑，作为陆总裁的贴身助理，兼十年闺蜜，她觉得是时候以权报私了。
“陆总，考虑您通宵劳累，为了照顾您的健康，本助理这就替你取消以下活动，明天晚上的时装秀、后天下午的赛车训练、以及大后天的游戏发布会…”
“慢着，”洁白的羽绒被里腾地伸出一只充满求生欲的手，“扶朕起来，我还能动！”
一边开车一边打哈欠的陆婷，瞄了眼副驾上反复检查妆容的小钱。怀疑自己刚才耳鸣听错了吧，小钱到底是要看公演，还是跳公演，连这双生日她送的channel香水都喷上了，明明昨天还嫌弃了第八百遍难闻来着。
黑色保时捷停到剧院附近后，穿着深色运动装，带着鸭舌帽的陆婷，眉头紧锁的下了车。起床气还没消，带着墨镜，抬头看了看剧场外摇摇欲坠的“星梦”二字，撇撇嘴。
眼前这个还没她家车库大的地方，居然也称得上剧场。
“在这么寒酸的场子跳舞，难怪要解散。”
“嘘！”小钱急忙捂住陆婷的嘴，“大哥你小声点，这不是咱地盘，而且今天情况特殊，你没感觉周围的气压很低吗。”
陆婷不以为然的环视一周，发现身边站了一圈比她高不止一头且五大三粗的男粉丝后，不屑的哼了一声，拉住了小钱的衣角。
排队入场后，陆婷又感到了不适。
从小都没做过公共交通的她，什么时候跟别人挤过普座。
“前面那单座不是给我准备的吗？”陆婷指着就在眼前的超V，不满地向小钱抱怨。
“能座那的都是死忠粉，不是花钱能买来的。”
“切，这世界上还有钱买不来的东西？”
陆婷说着起身要过去，小钱连哄带劝的拦住她，“别别别，大哥，下次一定给你搞个超V！下次！”
借着超V的话，小钱顺便给陆婷来了番科普，大致讲讲什么是48G以及它的玩法，“..就目前来说S队的发展是最有前景的，尤其是里面有个叫孔..”
“嗨，不就是真人养成游戏吗？”号称手游界扛把子的陆总，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一语道破，“那我看中谁带回家养多好，何必在这花钱圈养，还让这么多人围观。”
陆婷此话一出，小钱顿时感到周围投来不友善的目光，试图遮掩的干咳两下。心想，幸好剧场光线差，要是被人认出来，打不死你个口无遮拦的富二代。
“话不能这么说，”小钱正打算给陆婷细说，灯光突然暗下了。
通宵游戏的陆总半瘫在座位上，耳膜被劣质音效震的发痒。
要不是小钱这个老铁非要拉她过来，就凭这令人窒息的空间，七零八落的草台布景，还有那把人打的像鬼门关里逃出来的灯光，她连大门都不会踏进来。
难怪她老爹提醒她，不要轻易搞低端市场。
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做女团了。
一段又长又啰嗦，还口误连连的念稿后，演出终于开始。
陆婷强打起精神，打量起台上十几个穿着廉价演出服强颜欢笑的女孩。
突然四周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喊声，陆婷转头看向小钱，只见她手里挥着不知从哪拿的荧光棒，和四周热泪盈眶的粉丝喊着她听不懂的口号。
上高中那会儿，陆婷也痴迷过几个明星，但是碰过面，吃几次饭，见多了感觉也就那么回事。走出镜头，谁还不是吃喝拉撒睡，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呀。
“唉..”陆婷无奈的长叹一气，看来有空得带小钱去趟脑科了。
“啊！！！”一阵销魂的音乐声起，小钱一边激动的嘶喊，一边摇晃着陆婷瘦弱的小身板，“大哥快看，C位性不性感，美不美！”
困的眼皮直打架的陆婷，被摇的口水都快出来了。
“我看，我看还不行吗？这谁啊..”
“S队神魂颠倒，超绝可爱孔肖吟！”
陆婷看着台上身姿妖娆的女孩，在周围人的衬托下确实有几分成熟女性的妩媚，尤其嘴下那颗痣，笑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陆婷悄悄瞄了眼小钱，发现她一脸如痴如醉的表情，心中不禁有些了然。
舞曲结束后，灯光暗下，再亮起时换了一队人。
穿着粉色制服短裙，画着浓淡不一的妆容，在惨白的灯光下，女孩们仍保持着青春洋溢的笑容，一个个看着弱不经风的身体努力的舞蹈，在陆婷眼里，却像是溺水之人最后的的挣扎。
娱乐圈是座金碧辉煌的原始森林，走进这片森林的人，不激发自己最原始的求生欲，就只能做别人的猎物，或成为盘中餐，或是谁的掌中玩物。
生来就处在食物链顶端的陆婷，俯视着台上这些挥汗如雨的女孩，像在看一群关在笼子里追着梦想原地跑的小仓鼠。
可笑亦可悲。
整场公演接近结束，看过无数大小演出的陆婷，对这种班级汇演型的表演没什么可评价的。倒是有一个女孩给她留下了一些印象，一双少见的大眼睛，在灯光下难得绽放出一种别样的光彩。
演出的最后，所有成员都站到台上，满头大汗把不精致的妆都弄花了，女孩们气喘吁吁仿佛一朵朵即将入冬的花。
成员按照队伍分站两侧，其中小钱不断提起的孔肖吟站在左边，那个锁定陆婷目光的女孩站在右侧。
话筒由左至右，女孩们一个一个简短的说几句话。
陆婷听出来有些人甚至带着哭腔，语气很是低落。传到大眼睛女孩时，她充满活力的向前一步，元气满满的自我介绍道，“大家好，我是48G，N队的冯薪朵，大家可以叫我朵朵..
观众席里七零八落的回应声，十分应景的反映出女孩们现在的处境。
安静的剧场里突然响起一阵节奏鲜明的掌声，来自观众席的前排。
陆婷第一次觉得这个狭小的剧场有些空旷，客气的鼓完掌后双手交叉在前，保持高冷。
“谢谢。”台上的冯薪朵知足的鞠了一躬，笑着继续说，“今天是我们组合成立两周年公演，非常开心这两年里我努力过，拼搏过，没有让自己后悔过。所以，不管未来怎样，我对梦想的追逐不会变！..”
陆婷微微挪下墨镜，看向说话的冯薪朵，被泪水充盈的眼睛坚定而泛着笑意。
在逆境中还坚持不懈的人，上天也会赐予她一道光芒。
而陆婷此时所想，则是许她万丈星光。
公演在女孩们压抑不住的泪水中凄惨的结束了，所谓的重大发表不过是顺应现实的解体，S队将全员离开48G。这对一个偶像团体来说，无异于自杀。
丛林里总是不乏自相残杀的戏码，越是低等生物，越是厮杀的凶猛无情。
“大哥，一会儿击掌的时候，给小孔说句加油，好不好？”小钱脸色微红的摇摇陆婷的手臂。
这么多年一直怼她的小钱，难得向她撒回娇，看来这个小孔魅力不小啊。
“没问题，要不要加句【我爱你】？”
陆婷一脸坏笑的逗弄小钱，把她激的攥起了小拳头，“你你，你敢说，我就找小鞠告状去！”
“找她有什么用，她又不是我女朋友。就说就说，气死你！”
两个幼稚鬼打打闹闹对很快排到了孔肖吟。
陆婷虽然嘴上那么说，心里还是在乎小钱的。“我爱你”没说出口，不过换了句“I love you！”
富有磁性的英式发音，加上迷人的微笑和比心，见过不少油腻粉丝的孔肖吟还是脸红了。
看在眼里的小钱，气的在陆婷的腰上狠掐了一把，“流氓！”
“嘶..”陆婷倒不生气，忍痛扶腰往前走。
队列里的成员看她这幅哭笑不得的表情，都忍不住笑了。
走到队伍中间时，陆婷看到那双眼睛，嘴角忍不住翘起，推了下墨镜，大方的打了声招呼，“你好，冯薪朵。”
情绪还处在低潮的冯薪朵，被突如其来一声招呼愣住了。第一次见带着帽子和墨镜来看公演的粉丝，有些不知所措，本能的回了一句，“你好。”
冯薪朵用举起的手去击对方的掌心，却被对方一下握住，掌心传来一股温暖而有力的感觉，但很快便松开了。
擦肩而过时，冯薪朵听到她说，“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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