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马晓刀
1080年正月初一。
汴京城内满大街都洋溢着无比欢快的歌声: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每个人见面都喜笑颜开,嘴里说一句:
“我恭喜你发财,恭喜你精彩”。
民间欢天喜地,上流交际圈更是“皇会玩”。
神宗皇帝带领群臣正在大朝会上轰趴。
大臣们光鲜亮丽,眉开眼笑,各国使者前来朝贺,送上闪瞎眼的奇珍异宝,宫里的公主娘娘忙着自拍发朋友圈……
承平盛世,举国欢庆,
所有人都默契得忘记
就在前不久“自己发的那条痛心疾首的朋友圈”。
“爱豆受此大辱,水军还不反抗”。
“喷子闭嘴,wuli老公是最棒的”。
……
举国上下,无论是“打着变法旗号搞破坏”的始作俑者;
还是“以天下为己任”呼号奔走的士大夫;
还是吃瓜围观的键盘侠;
上到神宗皇帝,下到宫女太监;
他们似乎都忘记那个曾经振聋发聩的名字,他们一个个讳莫如深,只字不提。
那个名字,叫苏轼。
01
正月初一,是全国人民的欢庆日。
对苏轼来说,却是他的第一次受难。
因为一台狗血“乌台诗案”,苏轼被圈进大牢123天,而出狱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贬黄州,出发日期定在正月初一。
这一天,代表着他被踢出中央高层社交圈。
作为“北宋文坛一霸”,
曾经神宗皇帝,皇太后都为他站台拉票,
所到之处,粉丝更是排山倒海式的汹涌澎湃。
如今,被驱逐出境的苏轼,连一点点安置费都拿不到,更别说粉丝了,他们都忙着过年呢。
寒冬凛冽的正月,
苏轼和他的大儿子苏迈站在汴京城外,
“这苟且的政坛,不要也罢”。
苏迈看着年过花甲的父亲,愤愤不平地说到。
苏轼拿起手机,又默默地放下了。
本想发个朋友圈最后跟汴京告个别,
想想,真·矫情。
他收起手机,任由儿子搀着一路往黄州去,这一走,就是一个月。
无数个夜晚,苏轼躺在寒陋的板床上,
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烟头明灭,
照见一张苍老的脸。
苏轼已经年过六十,人生已经没有下一个六十了。
此去黄州,身无所长,没有掌管一州的实权,连审批公文的资格也没有。
前路漫漫,渺渺无望。
无情无义的上天,就这么对一个有情有义的我。
睡不着的夜晚,苏轼一遍又一遍问天,问自己。
前路何在?
02
二月初一,经过整整一个月,在风雪中行走1200多里,苏轼父子俩终于到了黄州。
这是长江边上的一个穷苦小镇。
因为上面没给安置费,也没给安置点,苏轼只能暂居定惠院,与和尚住在一起。
开心吗?也开心。
畅快吗?真未必。
当苏轼的家人来到黄州,苏轼就频频出现在娱乐版头条:
曾经的文坛巨星,如今却落到这个地步。
64岁苏轼潦倒,街边闲晃,神似犀利哥。
如何避免成为苏轼那样油腻的老年人。
因为在家人来到黄州之后,
苏轼再也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闲散仙人儿了。
他成了和隔壁一样需要挣钱养家的老王、老李和老张。
卖炊饼还是编草鞋,苏轼必须要进行全新的职业规划。
其实,这对一个步入花甲之年,且曾经拥有至高光环的苏轼来说,一点也不容易。
而且王闰之每天跟苏轼说的最多的话是:“家里没米下锅了”。
苏轼淡淡地回一句:“我知道了”。
然后背起手,沿着江边,一直走,一直走。
那些天,苏轼读书、刷微信微博,
总是看到很多扎到心痛的文字,每每读到,简直痛到无法呼吸。
年纪越大,越没有人会原谅你的穷。
每天都在用六位数的密码,保护两位数的存款。
古人说不能为五斗米折腰,真的说的太对了,只要一斗就该跪下感恩了。
……
大概是心底恐惧,这种句子才总是那么容易进入苏轼的眼中、脑中、心中。
他们铺天盖地地朝苏轼砸来,一时之间竟使他毫无反击之力。
奇怪的是,他反而还能在这股丧丧的漩涡里拼命自嘲:看,说的就是我哦,来发个朋友圈,自黑一下。
但是,狂欢背后永远是无尽的苍凉,自黑之后的苏轼好想大哭一场。
“丧,真是丧到家了,我苏轼二十岁就中进士,凭篇篇爆文火遍全国,上到皇帝下到百姓,何人不慕我苏轼之名,如今潦倒至此,凭什么?”
风力掀天浪打头,只须一笑不烦愁。
苏轼站在黄州城东的坡地上,似乎又燃起了年少时的热血。
面对如此普天该地的“丧”式大潮,是该继续自嘲自黑?还是站成巨人的模样热血重燃?
显然,苏轼已经有了答案:
“事皆前定,谁弱谁强,
且趁闲身未老,尽放些,些子疏狂。”
这苟且的日子,
燃起来,才是正经啊。
趁未老,去躁动。
燃起来,是正经。
03
燃起来的苏轼,飞奔着向家走去,那夕阳下的奔跑,是苏轼重燃的赤子青春。
回到家,他铺开宣纸,拿起笔墨,写下“黄州东坡一揽子改造计划”。
①填饱肚子——东坡开荒种地,孩子们读书之余都要下地干活,自造美食,升级美食博主。
②自己的家——无家无以温暖度日,便立志为家人筑一个舒适的家。
③精神食粮——与名仕交,如沐春风,自筑雪堂,结交乡野名仕,聊慰穷困之苦。
④去旅行吧——和有趣的人,做有趣的事,旅行不再远行,遍揽长江也是好的。
大笔一挥而就,苏轼心中顿时无比畅快。
他急忙召集家里所有人开会,并严肃宣读这份计划书。
宣读之时,立即生效。
此后的苏轼,东坡开荒,乐此不疲,第一次吃到自己亲手收获的五谷清香。
买不起山珍海味,却能把猪肉做的醇香味浓。
还能做得一手靓汤——青菜养生八宝汤,就是东坡汤。
筑水坝,建鱼塘,栽花种树,盖了三间房,温馨敞亮,是个家的样子了。
对了,还有雪堂,雪堂周围林木青翠,水流蜿蜒,乡野在目,风景好极了。
他就在这里,和二十二岁的大山水画家米芾论画,惺惺相惜;和好兄弟陈季常插科打诨,嗨到天明;和名仕宾客闲情逸趣……
苏轼去世后七十年,他的小粉丝陆游带着无比崇拜的心情来到雪堂,堂前屋后,一瞻东坡居士的达观。
当然,不种地不读书的时候,苏轼还愿意自由行,芒鞋竹杖,泛游江上。
在黄州东坡的苏轼,正应了偶像陶潜那句:“天意苟如此,且尽杯中物”。
对苏轼来说,偶像这句话就是那段丧丧的日子最有力最燃的强心剂。
天意已然如此,一饮而尽好了。
或许苏轼还应该再加一句:
“杯中若一浊,灼灼燃覆火”。
没别的,他只是想说:
不懂“丧”的套路,活该“燃”不起来。
若是这个社会让你丧,
若是这个时代让你丧,
不要跟着自嘲,要燃起来。
燃起来,才是正经人生。
而丧久了,自嘲久了,
就真的失去了“燃”的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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