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人都知道,井是一种再平凡不过的东西,然而它又是极不平凡的。在大陂村,就有这么一口井,它从前是一个传说,现在是一处遗址,将来或许会是一个传奇。我且自作聪明,美其名曰——大陂古井。
古井位于进村的村道旁,正对着中心巷口,自古扼全村咽喉,锁大陂命脉。如果把大陂村看作一个四肢舒展的人体,那么古井正好就是他赖以进食的嘴,或者赖以呼吸的鼻。如果从坐南朝北的方向上看,黑山居其左,南北走向,小海河出其右,南北蜿蜒;从空间距离上看,古井正好位于这“大好河山”之间的中点,暗藏风水学“左青龙,右白虎”之玄机。

古井其实并不古,听奶奶说,它建成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距今也就半个多世纪。但要是放在大陂村区区一百五十多年的小历史来看,它实在配得上“古井”之尊号。从懂事起,甚至从蹒跚学步开始,我便知道这古井的存在。因为我家就在离它不足二十五米的村道旁,从出生于老屋到搬迁至新居,这古井至少养育了我五年。因为那时候,老屋那个水泵水量不大,水质不佳,直到盖新屋时,父母才在地堂挖了一口水井自给自足。住老屋那几年,母亲经常去古井取水,挑水回来洗菜做饭,有时候还在古井旁洗衣晒被。我常常去那里帮母亲忙,有时候帮忙抬水,有时候帮忙洗衣,有时候啥也不干,只是玩水。那时的古井,可以说是我家的生命之源,也是我的戏水乐园。
不仅我们家,那时候,周围七八户人家,几乎都一样,生活用水或多或少都依赖这古井。不仅村中父老,就连往来耕作的隔壁村村民,如石海村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也曾在这里洗把脸提提神,喝口水解解渴,尤其是在蝉鸣荔熟的炎炎夏日。听说当年从县城、从广州来到我们村下乡插队的知青朋友,也享用过这古井的清泉。来到这穷乡僻壤,环境又脏又热,日子又苦又累,他们常常到小海河去野泳,然后回到古井这里来打水,畅快淋漓地洗个冷水澡。我想,他们有一天若能故地重游,定会恍如隔世,感念这古井的沧桑,感恩这古井曾经的相伴。
古井老则老矣,但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它却依然非常实用。它不仅为大陂村提供着充足的生活用水,还为这一片土地提供着取之不竭的农业灌溉用水。不管是在人民公社化的大集体时代,还是在分田到户家庭承包的年代,古井都充分发挥了它的灌溉功能。抽水机轰鸣的时候,正是它默默奉献、报效村民的时候。旱季来临的时候,有它在;河塘干涸的时候,有它在;农田龟裂的时候,有它在。从某种意义说,有它在,大陂田的命脉就在,生机就在,家园就在。
古井其实也并不玄,它孤独而寂静地,踏踏实实地,呆在那里,数十年如一日。如果硬要说古井有玄机,有奥妙,那只能说它玄妙在“旺丁火”。有人说最近数十年来,大陂村人丁兴旺,一索得男再得男,丁上添丁若等闲,许是古井风水所致。我想这不足为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脉之于人脉,或许冥冥之中互有玄通罢了。但从唯物主义来看,这玄机之说纯属浮云,不足为外人道,只增笑料而已。反正——这事儿不能说太细。

随着时代的进步,不知从何时开始,也许是随着自来水的开通,大陂古井彻底走进了历史,成为一个传说。也许大家觉得再也用不着它了,所以它被抛弃了。渐渐荒废了,枯竭了,到如今沦为一处遗址。它的身边再没有往日的欢乐与喧嚣。大家说古井已死,我想它只是太累了,睡着了而已。
无论如何,对我来说,大陂古井不仅是一个传说和一处遗址,更是一种情结。在我看来,古井那冬暖夏凉的家乡水,要远比那通过冰冷铁管而来的自来水更亲切,更清甜。我衷心希望,有一天,村民们能让古井重现当年,为子孙后代留一个饮水思源的地点。
可是我又很恐惧,正如那位乐坛才子许嵩在《庐州月》歌词里担心“家乡月光深深烙在我心上,却流不出当年泪光。”我也担心有一天,“大陂古井深深烙在我心上,却流不出当年清泉”,我害怕即便它醒过来了,活过来了,却永远不再是以前那口大陂古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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