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的痕迹

准备把住了十几年的房子重新装修。当年借款买房后，再没余钱把它装修好一点，只简单地刷了白墙和打做了几个柜子。门不是实木，有的地方已坏掉。

望着住进好多年因忙碌而早出晚归几乎被当作旅馆的屋子，岁月还是留下不少的痕迹，灰白的墙上都是儿子小时候的涂鸦。后来有了女儿，她在上幼儿园的时候开始补充哥哥曾经落下的空隙。

沙发背后墙贴了好多卡通小贴纸和各种已模糊的涂鸦，电视柜因没有电视机空出的一面墙上也画上了“象形文字，”这些都是他们在没人陪伴时独自留下的。尽管给他们准备了画画纸，但一面白墙的宽阔更能引起他们落笔的动力。

不知为什么这些曾经让我苦恼的胡乱涂鸦，现在却觉得有趣了，面对它们，仿佛看到小小的身影正踮起脚尖努力画画的样子。

打开儿子的房间，门后墙上是他小时候的涂鸦，他坐在爸爸肩膀上我站在旁边。他说喜欢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女儿前年上幼儿园注意到这幅涂鸦，又拿出彩笔在我的旁边画上她。她说我们一家是四个人，喜欢一家人在一起。

我开始整理一些衣物，决心在这次搬家来一次断舍离。打开所有的衣柜和整理箱，占据大部分空间的都是这些年舍不得丢又不穿的衣物。放置在那里，渐渐被遗忘。

我一件一件地翻开，隔着时光，这些衣服的颜色依然如故。回想当时穿上它们的样子，感叹那时自己的年轻，这么浓重鲜艳的颜色也能撑得起来。轻抚这些曾给我美丽心情的衣服，心里动摇，留下了一件作纪念。

箱底最后一件是儿子小时穿过的羽绒服。颜色是那种带着光泽的深宝蓝色，左袖臂上方有一个金色贴标和一些手工绣上去的金色小星星。记得这件羽绒服是儿子过年的新衣，他和表弟玩小烟花时小火星落在衣服上，结果烫了好多小洞。

我寻到织补师傅。他开玩笑说每年都会接到不少放烟花烫破羽绒服的活。羽绒服不比其它衣服，破了不能将就，细细的绒都会跑出来。他看了衣服后说：“放心吧，补好后会比原先还好看。”我当然不信。

几天后拿到衣服，儿子非常喜欢。小洞都变成了金色的小星星，在一片深蓝的衣服上顿时生动活泼起来，儿子说他的衣服是夜晚的星空。当时为他小小年纪说出这句有诗意的话偷偷高兴了好久。

儿子渐渐长大，那件衣服早穿不下。但一直没舍得丢，只为每次看见偶然留下的刺绣小星星都会觉得有趣。

最后要整理书。书没有要丢的，只需搬走。也是在书橱的边角，我翻到了一个软面抄本子。本子是去年回老家在母亲曾经用过的一个矮柜子里翻到的，我还记得那个木柜是母亲请木匠到家里打做的。

母亲离世将近三十年了，不知道这个本子怎么会藏在那里。这个本子是我曾经上学参加比赛的奖品，扉页上还写有老师勉励的话。

本子没了封皮，纸也泛黄，字迹也不清晰。里面夹有花瓣，树叶，还有一只蝴蝶。我那会儿上学喜欢把好看的树叶，漂亮的花瓣夹在书本里，纯粹就是为了好玩与喜欢，没想过特别的意义。

那时家乡一到春天，到处开满野花，婆婆丁，雏菊，蒲公英，荠菜花……

很小的一朵朵，开得热热闹闹。喜欢那些花，挑我认为最好看的几片花瓣夹在本子里。那时不懂光阴易逝，春光难留。后来出门打工就淡忘了这个本子，春天从此也留在了那些纸页里。

树叶早已失了所有水分，枯焦的脉络也不清晰。它们被我以另一种方式呈现生命的沧桑，时光的无情。轻轻一碰就碎了，散落于泥土之中，生命也终于回到了它来的地方。

那只曾经色彩斑斓地蝴蝶，在纸页里静静地躺了许多年，翻开本子的一刻，它留在这个世界的痕迹开始慢慢地散于浮尘之中。窗口涌进的阳光里满是它曾经绚烂微细的浮毛，阳光给了它最后的温暖，一只会飞的花朵湮灭在时光的尘埃中。

我收好本子，将它和书一起搬走。

时光匆匆，住在这间房中十几年，许许多多的事都杳无踪迹，儿子好像是突然间就长大了，自己也仿佛突然就变老了。

只是在看到这些涂鸦，刺绣，花瓣……思绪开始触摸一点点零碎的过往，记忆又一点一点的连接起来，感到生命在这间屋里停留和被它收留，心里涌起温暖与安心。

在匆匆而过的时光里，很多东西陪伴过我们最后又被我们遗忘。只有一些无意留下的痕迹，多年后的某个时刻，呈现在我们眼前，让我们的记忆有迹可循，对过去才不会一忘而尽，与这个人世而言，我们来过，我们生活过。

我想一个人的生命里，需要适当地收藏生活里留下的某些有趣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