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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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荣急急忙忙直奔人民医院门诊部七楼，尽快赶上预约时间。

做内镜的先量血压再签字，做内镜的先量血压再签字……. 一种干巴巴的女声从音箱里传岀无休止的重复音，剌激着阿荣的耳膜，语速快的让她屏住气好久才含糊听清。刚刚从七楼电梯里走出的她，一时晕头转向，看了排着长长的队伍，她顾不得多想先在队尾续个号。这么多人在干什么！脱下右膀外套，将胳膀伸进圆柱形筒柱里，左手按开始健，右膀慢慢勒紧再勒紧，仪器上显示伸长压、收缩压，数字高高低低、不断变换着。刹时被勒紧的胳膀猛然松动，后来倒计时3、2、1，数字被固定下来，接着仪器出来一张打印小纸条，她低头一看，高低血压指标赫然在上。自助量血压仪器，阿荣第一次看到和使用这种仪器，有点新鲜。

转身出玻璃门便是护理中心，过道被钢管围成一窄道，排着长长的队。阿荣从布袋中取出一沓资料，挑选出电子胃镜说明小册子，又核对一遍。预约检查单、胃镜说明书中的鉴字事项、血压报告，她用钉书机按序订在封面上。这是你的序号010903，在等候厅看电视屏幕叫号。着一身白色服装的护士戴着口罩，低头只顾翻找着自已的东西，一手接听着电话，象是在与情人聊天，不时用手捂住嘴哈哈闷笑，抑或俏骂一句，你真坏！几个人围在护士台前象要咨询问题，看着护士扭在一侧的脸只好欲言又止，悻悻的退回到冰凉僵硬的座位上。

阿荣摇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等待，又是漫长的等待。宽敞的等候厅座无虚席，几乎分不清哪些是要做内镜的病患，哪些是陪护家属，除非有时偶然推着轮椅或被家人扶着从楼道走来的，站在过道的人赶紧让个空隙，才区分得清楚。人们不时抬头盯一下更新滚动的屏幕，又瞅瞅手里的号单，与自己的号序相隔不远会关闭手机的页面窗口；那些等待时间还长的，又低头两人窃窃私语起来，或双手敲着屏幕在手机上接着聊天玩游戏。

阿荣听到叫自己号了，她急忙到内镜中心出口询问工作人员。请问，这两种药怎么服用？守在进口的护士默头摆放着内镜人员的资料，头也不抬右手指向右边，那个机器播放的的视频有服药说明，自已去看。阿荣顺着护士手指的方向，来到视领播放点，第一步先用温开水搅冲，稀释到三分之一，第二步……. 她莫名的心升一股怨气，医院的工作人员什么服务度，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事偏要为难病患。好在她还有些文化基础，能看懂说明。排在她后面的是一对老夫妻，身躯矮小的病人颤抖的双手里拿着两盒药，沿护士手指的地方倒退几步，她说自己不识字，用近平哀求的语气问阿荣。阿荣一步步讲着药物服用方法，直到阿婆明白为止。那一刻，驼背的阿婆呆滞的眼框里闪现出埋怨和感恩的泪光。

手里的报警器三个红点亮了，嗡嗡地响着，他知道阿荣出了第五内镜室，正在休息区等待苏醒中，需要照护。他想从出口进去省几步路，坐在那里的保安一只脚翘在另一把椅子上，象猪一样嗯了几声不让过，用手指示意从进口过。保安的帽沿压得很低，棚着黑脸撅着嘴，仿佛在打瞌睡。他想指责一句，终归理性压抑了情绪，他只狠狠地瞪了保安一眼，把憋在喉咙里的牢骚又压回心底。

睡在移动病床上的阿荣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他轻轻握住阿荣的手，两手拢在一起，丝丝凉气传过他手心。阿荣醒了，估计麻药过劲了，他看见阿荣深陷下去的双眸里泛着欣喜的光芒。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真希望有人在身边壮个胆，医生不让家属进去，阿荣想着。受苦了，象做了一个梦吧，他腑下身轻轻对她说。她想回应一句，干裂的嘴咀微微张了一下，结果连细弱的声音也没发出，他用手做了个闭嘴的动作，示意她再休息会。

做成功了没，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清。她担心再会出现五月份那次检查的结果，遭罪受苦、还又花不少钱，重要的是没达到预期效果。报告单上一个新术语胃潴瘤，胃内残存的食物没消化干净，探头无法触及所达部位。听医生这样解释，她一脸茫然。下次在检查前饮食上要吃易消化的食物，毕竟这么大的手术，胃功能蠕动差、消化慢。她点点头，谢谢医生。

在南院内镜没做成功，象一块心病搁在心里，至今仍耿耿于怀。

那次她从医生诊断室出来，虽没要到所愿结果，可医生和霭的态度、热心的解释让她内心异常的温暖。南院的医生真好，哪象东院医生这样，冰冷的面孔、冰冷的语气，把病患基本的咨询和诉求搁置在一边不管不顾。

还好，胃切口未见异常，两小时后饮水，十个工作日后取活检报告。他打开医院app，进入个人报告查询页面，将胃镜结论指给她看。她没回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休息区里异常安静，陪护的家属默默的守望着亲人。几位年轻夫妇低语缠绵，邻座老年夫妻搀扶着胳膀，找个空位慢慢坐下相互关照着，凝视低语说笑。一会功夫，又从内镜中心出来几位，后面那位妇女两腿发软溜在地面，身旁的男人迅速双手抱住她腰部，挪动到铁背椅子前，阿荣起身让岀空位，随那位身材矮小的阿婆一起准备离开。

下了电梯，走出大门。外面毛毛细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呼啸的北风无情地卷走枯落的黄叶，寒风裹着雨丝直往脖子里钻。阿荣用手扶起羽绒服帽子裹住头，用丝巾围住脖子，沿着人行道朝公交站方向走去。

她不曾想到，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寒冬里，那两位护士和那位黑脸保安的影子，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他们冷若冰霜的丑样比这刺骨的天气还让人透彻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