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语文教研组一致决定,你这篇文章不适合参加全市的作文比赛。”刘德华黑着脸,像是一块新鲜的煤炭。课间时分的办公室格外吵闹,老师们都在闲聊,“你打算在现场也这么写吗,不,绝对不行。”
“可是,为什么?”孙绪真不屈不挠地追问,他认为这篇文章体现了自己的态度和心意。
“作文要求的是文字优美,语言流畅,情感真挚,而不是一味的追求标新立异,故弄玄虚。”
“梦境只是一个载体,沉溺其中,恰好是对现实的逃避……”
“高中生应该是积极向上的,你的结尾过于晦暗,文字也太阴郁,不适合比赛主题。”刘德华顽固保守,官腔十足。他当然清楚文章是以梦境的形式反应了现实生活的压抑,以及对虚幻未来的迷惑困,但这不是一篇好的作文。
“这恰好从反面……”
“作文要求的是真情实感,你这种虚虚实实变幻莫测的风格从来没见过。你看看这几篇作文,文字伤感令人动容,结尾充满了希望。还有这一篇,颂扬了……”
那种莫名其妙便泪流满面的就叫做伤感?那种无病呻吟的孤独寂寞就叫做对爱的渴望?那种高谈阔论的人生理想就叫做主旨深奥?他们根本就没有想过,他们根本就不明不白!孙绪真几乎快跌坐在刘德华办公桌旁的椅子里,更令他烦躁不安地其实是自己现在这幅恼羞成怒的模样。他痛恨自己这般扭曲的表情,并害怕被别人看见。上一次的作文竞赛,孙绪真可谓是众望所归,获奖的捷报在广播中滚动播放。而这一次,他排斥着,抗拒着……笔下的文字,是对这个世界仅有的反抗还是妥协。孙绪真渴望能重新回到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看清自己所害怕的,认知自己所恐惧的。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知道自己是谁。重写,怎么写?他心力交瘁已经没有办法再用脆弱的神经去感受这个被皮肤隔绝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他怀疑自己,怀疑周遭的一切。
过去的一年里,孙绪真已经为四班赢得数次荣誉了,而这次他只体会到疲惫和倦怠。老师们谈论着各自的学生,有的喜笑颜开,有的愁眉苦脸;学生的成绩主导着老师的情绪,问题在于影响他们的不是班级总分,而是每一个人的分数。总有些学生无论怎样苦口婆心的劝导都不会有任何的长进,也许每个班都会有这样一个或几个扶不起的阿斗。柳宫花,孙绪真听到有老师在议论她。
“一天到晚就只知道和那几个男生纠缠在一起,看她那样,还自以为了不起似的。”一个女老师满脸嫌弃地说。
“这个年龄的学生……”说话的是秦璐。
“那几个男生,什么卢释腾,杨帆,田坤之类的。哎哟,不得了,了不得了哟!”那位女老师惊呼道,“这群人不知进取沆瀣一气,还读什么书喔,他们也就是在社会上混的痞子。”
“父母经常不在家,”秦璐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现在这个社会,他们不来学校,还能去哪儿。”
“所以就丢给学校了?”那女老师不服气地叫嚷道,“出了问题和麻烦,责任就是学校的咯?”
“我不是这个意思。也许是关心太少……”
“关心太少?”女老师对此嗤之以鼻,“要关心,也得领情啊。你看看我教的班,十六班那几幅死样子,还有什么好说的?”
秦璐无言以对,她能体会面对学生时束手无策的感觉。次日,班主任雷振铭和校长薛敏都轮流找到了孙绪真。他不再坚持,不想重写,也不愿违背自己的心意。孙绪真放弃了,退出了这次的作文比赛。他成了一个笑话,尽写一些不伦不类的东西,因为偏题而被除去参赛资格,刘德华是这样解释的。是啊,考虑到获胜机率而不得不把孙绪真临时换下。
“不能再另写一篇吗,积极一点的。”读完文章后,校长给出提议,听不出回旋的余地仿佛简单得手到擒来,礼貌而又强硬的语气容不得孙绪真作出解释,
“校长……”
“孙绪真同学,你要知道,学校选出来的作文是要去市里参加比赛的。如果不是高水平高质量的作文,在全市比赛当中就没有竞争力,你明白吗?”
“明白。”
“时间很紧迫。月考后紧接着就是运动会,国庆结束前就要交到上面去。离十月份也没多少天了,要是抓紧时间,还是能完成的的。写一篇符合要求,符合规矩的作文。你觉得呢?”
“对不起校长,可能是我对命题理解错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为了学校和班级的荣誉,”薛敏冰冷得像太机器,脸上的妆容犹如劣质的颜料铺洒在过期报纸上,“再努力一下也不行吗。”
薛敏给出最后通牒,孙绪真默不作声他低下头,他不能提出异议,想着自己逆来顺受的本性。薛敏让他回去再好好考虑考虑,不过是让雷振铭来施压。从一个办公室转移到另一个办公室,他们都说着一样的话,孙绪真同样也以沉默的方式来逃避所谓的选择。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终于,他被舍弃了,替代孙绪真的则是他的同桌——唐帝。
“好可惜噢。”穆芷善看出了孙绪真的沮丧。
“没什么。”
“我觉得写得很好啊,”她揉着他的肩膀说,“我喜欢。”
“我也喜欢。”翁予韶嘟着嘴补充道,“虽然不怎么看得懂,但芷善说好就行啦。”
“是吗?”
“真的。”翁予韶愣头愣脑地举起右手,“我发誓。”
心里难免会有些许失落。他和他的文章,孙绪真想,人们究竟喜欢的是哪一个?也许是碍于唐帝的情面,同学们并没有太多的为难孙绪真。在他们眼中,孙绪真俨然是一个不顾集体荣誉,只盘算一己私利的叛徒。孙绪真能感觉到大家的目光在变化,没了先前的崇敬,仅仅是因为一篇未入选的作文。和因伤退出比赛的穆芷善一样,孙绪真不得不承受同学们的指指点点,学会在世态炎凉的高压氛围中呼吸沉重的空气。其实,退出作文竞赛也未必是件坏事,他再也不用去所谓的作文培训班,听刘德华唧唧歪歪啰哩啰嗦地鼓噪。他从高一开始教授语文这门课程起便要求学生引用名人名言,使作文更具说服力。孙绪真厌恶,甚至是痛恨这样的要求。这是他自己的文章,为什么还要别人来插嘴,说几句不知所云的话,难道就会让自己的作品更好吗?所以,孙绪真凭空捏造了这位俄罗斯作家,他有着自己的箴言,摘选于某部不知名的小说。最近,这位俄罗斯作家又再次现身语文测验,是正式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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