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值日的孙绪真正在擦黑板,恰好遇见来教课的秦璐。他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唇,彼此都心领神会地笑了。在帮助田坤和杨帆写完检讨书的半个月后,卢释腾领着自己的小跟班又来到了孙绪真的课桌边,没了惯有的飞扬跋扈,反倒露难为情的脸色。三分检讨书,没考虑太多孙绪真便答应了,自己一字一句地口述,对方也轮流把内容写下来。柳宫花坐在旁边的课桌上,一言不发地侧头望向窗外,纤细的眉毛不耐烦地扭动着,偶尔会转过脸去检查检讨书的进度,眼里流露着惯有的鄙夷。卢释腾也好,田坤也好,杨帆也好,他们也并非是想象中的那么糟糕与恶劣。困在教室里,他们只是学不进也走不了。孙绪真能觉察到柳宫花佯装的陌生,他希望能速战速决,但这伙人貌似更愿意拖沓着,把时间消耗在学校和家庭之间。
“走,一起打球去。”
以后的体育课卢释腾都会顺带一问,孙绪真也只是礼貌地摆手拒绝,他只想一个人待着。除此之外,卢释腾还经常帮助孙绪真逃操,不知道有没有人和自己一样,他一直觉得广播体操其实挺傻的。因为卢释腾是体育委员,又负责查操,所以逃操这件事情顿时就变得简单了。但唐帝知道后不太高兴,他说要是被雷老师发现就不好了,坏了规矩。现在和唐帝的关系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如初中时那样说笑,不过他依然还是很看重学习的。但这没关系,孙绪真望着头顶上那片湿润的天空正微微发亮,看样子要放晴了。
接下来的几个月基本上都是按部就班地进行,这学期盘算着还剩多少周,每周盘算着还剩多少天,每天盘算着还剩多少课。穆芷善为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增添了情趣,仿佛是把别处的快乐带来了这里。孙绪真从她那汲取营养,并由此写出称心如意的文字,恰到好处地融合。肩负四班满满的期望,孙绪真参加了所谓的作文培训,整间教室只有十六个人,每个班有一个名额。一星期后,将会在这十六篇作文里精选出三篇来代表学校在市里进行最后的评选,结果将在寒假前公布。孙绪真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心想辅导老师会怎样启迪自己去激发灵感的源泉。门口晃进一个身影,周围的同学边自动向一旁散去,是要避免遭遇什么似的。孙绪真的反应慢了半拍,转过头正好撞见来者的眼睛。
当刘德华脚下生风地跨上讲台时孙绪真还以为他走错了,结果这就是作文的大赛的辅导老师,自己的语文老师。他在黑板上写下“写作技巧”四个大字,而后就开始分段,分点地讲解。除了孙绪真外,在场所有的学生都奋笔疾书地做着笔记。题材恰当,结构严谨,语言优美,立意深刻……这,便是写作技巧。要想得高分,还要拿名次,就得按照这个套路来。孙绪真不敢否认,也无法苟同。真情实感的文字不应该被限制和束缚,那微妙的情绪和细腻的感受,犹如胎儿的哈欠和幼苗的破土,是不能被设计和禁锢的。刘德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以往作文课上的重复,孙绪真坐在下面磨皮擦痒,不耐烦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谁还有问题?”刘德华满怀信心地问道,“孙绪真,你来说。”
孙绪真缓缓地从座位里升起来,他根本没有在听,更谈不上有什么问题,然而,对于一种回应,站起来之后又不得不说些什么。
“这位同学请说。”
这位同学?若不是刘德华注视着孙绪真,他还以为是在叫别人。孙绪真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些茫然,“照着黑板的思路写,我们不都是一样的了吗?”
刘德华先是一愣,咳嗽两声清清嗓,“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学生们都仰头望着辅导老师,都期待着刘德华能做出合理的讲解。但后来的话就有些雨里雾里了,模凌两可不着边际。任凭刘德华在讲台上艰难地自圆其说,孙绪真早已下定决心要按照自己感觉去写。
周末来得很突然,孙绪真爬上自家的天台,曲奇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这里可不是韦伯那幢小花园式的屋顶,除了废旧的杂物再也没有其它的了。抚摸着曲奇的柔软光滑颈脖,它安逸舒坦地靠在孙绪真的腿边。从这里可以看到每晚都会有火车驶过的铁桥,没了夜色的掩护,也显得平淡无奇。横跨在河面上的,不过是钢筋水泥还有褐色的铁轨。宽阔的河流对面便是常去的公园。俯身眺望,蔚蓝的天空下摩天轮正贴着云朵的肚皮轻檫慢揉,它缓缓地转动,送走了一片又一片连绵纯白的云团。小学时代,几乎每一次游玩都会安排在公园。坐在对面的女生欢声笑语,孙绪真却心不在焉,柳宫花是在哪一个轿厢呢?本来想和她一起的,结果被别的男生捷足先登,其实是自己不敢去。瓷娃娃般的柳宫花,吹弹可破的肌肤犹如阳光下易碎的气泡。班上男生们也总是为了谁才是当之无愧的校花而争论不休,也不知道柳宫花最终有没有胜出。孙绪真只是远远地看着,笑着。说也奇怪,喜欢和不喜欢是一样的,正因为不清楚其中的缘由,才会莫名其妙地开始然后莫名其妙地结束。
白鹭盘旋在河面与公园之间,兜着圈子还未想清楚在哪里落脚。孙绪真跳跃的笔尖,在作业本上发出沙沙声。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活动活动颈脖,发现曲奇正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
“写得怎样?”孙绪真停下笔问道。
曲奇在文章末尾盖上了自己的爪印,一个印章,以此表示合格。
“不需要再改改吗?”
曲奇哀鸣一声,失望地垂下了头,把把鼻子塞进主人的臂弯里。
“那先吃饭?”
它蹦跶着抱住孙绪真的小腿,大屁股上的短尾巴摇摆不止,流了一嘴的口水。
“看来你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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