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了,我的故乡

作者: 阿凡君 | 来源:发表于2019-03-09 17:06 被阅读63次

    家乡的人们得到他们想要的,却又失去他们拥有的。

    ----罗大佑《鹿港小镇》

    消逝了,我的故乡

    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记忆中的故乡。之所以说是记忆,是因为记忆中的故乡和现在的故乡是截然不同的。

    对故乡有清晰的记忆始于七八岁的时候。那时的故乡很落后、很封闭,没有公路、没有电视,甚至就连电线都是才牵通一两年的新鲜玩意儿,千百年来也鲜少有人去过外边的世界。

    即便如此,恰恰也是故乡最美的时候。

    那时候乡里乡亲很是和谐,充满乡情。在农忙时节,农活都是互相帮着干的,一家帮一家,一户帮一户,不需要客套话,哪家地里的庄稼还没收完,或是哪家劳动力不够了,只需要说一声,大家都乐于去帮忙,至于酬劳就更谈不上了,粗茶淡饭管饱就行。

    一天农活结束,村头的“老祖坟”就成了大家的娱乐聚集地。所谓的“老祖坟”是我们王姓家族的一位老祖宗的坟,修得比一般的坟要大许多,砌土上边足可以站三十余人,加上“老祖坟”周边的开阔地,往往能容纳百余人在那里闲聊。

    消逝了,我的故乡

    天一杀黑(方言,意为刚开始黑天的时候。沈从文在《贵生》中也用了该词:“今晚进门,要大家杀黑前去帮忙,抬轿子接人”),刚吃过晚饭的男女老少们就不约而同的来到老祖坟,开启一天里难得的闲暇时光。渐渐地,明亮通透的月亮漏出来了,满天繁星也出来了,皎洁的月光如水银泻地,照亮了整个村庄。陆续赶来的人们自由组成一堆堆、一群群的小集体,或坐、或站、或蹲、或倚,有的索性直接躺在大石头上,敞开衣服吹吹风。

    这一堆人在攀比谁家种的水稻好,一个大声说他家秧苗都有指头深了(意为长指头那么高了),另一个说他家秧苗是整个村里长得最绿的,又一个人毫不相让的吼道:秧苗好有什么用,去年我家的稻穗可是最大的。这边正在说庄稼呢,那边一群妇女爽朗的毫不避讳的大笑声传来,原来是在说谁家一连生好几胎都是儿子,娶媳妇儿都困难之类的玩笑话。此时,大树底下飘出了悠扬的笛声,原来全村最会吹笛子的人正在月光中抑扬顿挫地吹着《红梅花儿开》,旁边痴痴地围着一群学笛、听笛的人,丝丝旋律融进皎洁地月色中,融进每一个人的心里。更有趣的应属象棋迷们了,马灯灯光下楚河汉界杀声震天,一会小卒过河、一会炮打翻山、一会又是卧槽马、将军之类的,这你吼我嚷的架势,仿佛真是在战场厮杀一般。胡须斑白的长者则双手扶着拐杖,倚靠在石头上眯缝着双眼看着这一切,每见到、听到乐呵的事,也不免发出几声“呵呵呵”的笑声来。小孩子则是玩起“躲猫猫”的游戏,有的躲在人群里、有的躲在大石后,有的更是直接躲到草垛里,让人怎么也找不到。躲猫猫的游戏怎么玩都不会厌。

    而远方,一片片梯田则在明亮的月光下泛起白光,仿佛温润的玉石铺在上面,田蛙声声传来,估计也是想凑热闹吧。


    消逝了,我的故乡

    夏夜也是极美的。夏天的夜里更是热闹,月亮更大更明不说,蛐蛐儿的鸣声是整夜都不会少的,那时候总想寻着叫声抓蛐蛐儿,但从未抓到过。还有数不尽的萤火虫漫天飞舞,经常抓很多放进布袋里,一整个布袋都亮堂堂的。也问过大人为什么萤火虫会发光,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说得出答案。打麦子(将麦穗上的麦子用工具打脱落下来)留下的秸秆也是一个有趣的地方,一群小孩在堆得高高的秸秆上跳啊、闹啊,有时钻进秸秆堆里掏出一个一个的大洞,然后爬进爬出,也能玩上一整晚,直到大人呼喊名字了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在白天,趣事就更多。往往大人们在忙着干活的时候,我们一群小屁孩就在田间地头过家家、追蝴蝶、打蚂蚱(方言,意为抓蚂蚱)、找桑葚、摘黄袍(不知学名为何,果实黄色,形如桑葚但植株多刺,果实醇香、酸甜,味道极佳),有时候去掏鸟蛋,用弹弓打鸟,偷偷地摘某家的柿子……,往往一天下来,成果没多少,却弄得满身泥污,回到家少不了一顿数落。


    消逝了,我的故乡

    那时候每家每户住的都是瓦房,有一个大大的堂屋,主要用于供奉天地、祭拜祖先。每逢过年、七月半(中元节)等重要节日,堂屋里一天总是燃着香烛,摆放米饭、粑粑等作为供奉,这些仪式让我从小就对天地、祖先有一种敬畏。屋檐下的燕子也是必不可少的。一到春天,燕子就成双成对飞了回来,无数次衔泥叼草往返于屋檐下,要近一个多月才能做成一个燕窝,最后在里边孵化出稚嫩小燕子,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那时候母亲总说,越有福气的人家他家屋檐下燕窝越多,这让我形成了每到一家必看燕窝多少的习惯,以此判断他家是否有福气。下雨的时候,屋檐下的水滴是有节奏的,骤雨时一串一串的往下滴,小雨时一粒一粒的往下滴。有时我看房檐下的雨滴能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后来读到“点滴到天明”之类诗句时,首先进入脑海的就是自家那栋瓦房的身影。

    那时候不会想到这样的生活会发生改变,也从来没想过。

    然而,一切都在变化,且变化越来越大。

    慢慢的公路开通了,年轻人基本出去打工,电视也每户一台,逐渐由黑白变成彩色。土地实行退耕换林,全部种上了果树,再没有人家种田了。

    上初中时我去了镇里上学,逐渐念完高中、大学,后来在外边工作,现在已是而立之年。

    近一两年回家,发现家乡的变化更是巨大。房屋基本是清一色的平方或是楼房,曾经的瓦房已成了断壁残垣;没有了农田,晚上再也听不见蛙鸣;就连蛐蛐儿也很少能听见鸣叫,估计这辈子永远无法在晚上抓到一只蛐蛐儿了吧;月亮和星星倒还能看得见,但附近工厂排放的烟尘让曾经的月明星稀蒙上了一层薄雾,早已失去了曾经的通透;年轻人基本没有留在家乡,都去了外边的世界奔各自的生活,剩下些没出去的或是一些中年人,每天也是与麻将为伴;逢年过节祭拜天地、祭拜祖先也只是走走过场,很多仪式都没有了;小孩子成天吵着要玩手机,躲猫猫的游戏可能再也提不起兴趣了吧。


    消逝了,我的故乡

    在“老祖坟”那片休闲之地,曾经那里每一块石头都被乡亲们蹉磨得光滑油亮,每一寸土地都被踩得平整板实。而现在呢,早已没有人再去那里聊天、拉家常了,石头长出了青苔,土地长满荆棘和野草,人很难走得进去。只有在那片休闲之地的边缘,偶尔还会有几个胡须斑白的老人坐在石头上望着老祖坟发呆。而这几个老人正是曾经在那里厮杀震天的象棋迷……

    最让人感伤的还是人心吧。我和哥哥都在外边工作,家乡有红白喜事是帮不上忙的。父亲现在六十有余,身体也不太好,但是哪家有红白喜事他一定要去帮忙。我打电话让父亲推辞别去了,父亲一句话让我无语哽咽:“现在人心变啦。你和你哥都在外边,从来没帮过人家什么忙,我不趁现在勉强能动去帮帮人家,等以后我和你妈过世的时候,你们兄弟俩找谁帮你们呀。”

    曾经的乡情,彻底的变成人情事故了。

    不知十年、二十年以后我的故乡会变成什么样,但那无数次走进我梦里的故乡却是已经彻底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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