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 年 馍

    2022年的虎年春节在全国上下抗击新冠病毒疫情的战役和喜迎北京冬奥会的热潮中慢慢的向我们走来，遍布在广大城乡大大小小的超市里为人们准备下的粮、油、肉、蛋、奶以及各类新鲜蔬菜摆满了超市内货架和地板上的很多地方，为人们度过一个舒适、方便、祥和的春节提供了充足的物质保障。在农村再也看不到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之前腊月里家家点火，户户冒烟的红火场面了，人们显得比平时更加清闲，淡定多了。聊天、打牌、跳舞、晒太阳成了人们主要的消闲方式，在舒心快乐中喜迎接虎年春节的到来。

    童年里的春节是一年中孩子们最为企盼的节日，吃好饭、穿新衣、放鞭炮是春节里的主要组成部分，这对于物质匮乏年代里生活在农村中的孩子是最具吸引力的。秋收过后，同学中的很多人盼过年的心情就像盼乡村赶会唱大戏一样，每天都掰着手指头算算离春节还有几天。每年腊月也是农村一年中最为热闹红火的时段，为过年而忙碌的的气氛也俏然升温，托饦、磨豆腐、煎油、蒸馍馍、扫漆灰等多种活动在一个住有四百多人的村庄中红红火火的进行着。托饦时鏊盘上升起的第一缕炊烟拉开了腊月里人们忙碌的序幕，被熊熊大火烤红了的大鏊周围引来了众多孩子的围观，心里也带着对饦的渴望。接下来磨豆腐，蒸年馍也相继展开。鏊和碾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连轴转，没有能停下来的时间。在所有的活动中，蒸点心是家家户户必须完成好的一件大事，用点心作礼物串亲是我们当地流传有几个世纪的传统，不但个子要大，样子要好，味道还要纯正，所有家户都格外重视，生怕蒸得不好或不出色在亲戚和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被别人的嘲笑。

      点心作为串亲时的一种礼物是亲戚间的一种相互送往，转来转去大多数还要转回来，除春节期间吃掉一部分外，其余的都要在火台上烤干，当作零食来吃。在那个年代一个烤干的点心是大人、小孩喜爱的食物，堪比当今社会超市里包装精美的食品。小孩子向大人索要食物时能得到一个烤干的点心也特别的开心，打心里感激长辈们的关爱。在春耕大忙的季节烤干的点心是劳动人的“班中餐”，有了它，让饥饿的肚子得到了满足，让劳动得以继续。

      我们这里是高寒山区，气温低，不适合小麦的生长，玉米在我们当地是主要的粮食品种，所以过年做点心也离不开玉米。在我们当地蒸点心用的原料是的白玉米面和黍米面。在农村还是生产队的年代里，种植粮食作物时要考虑到农民的实际需求，适当种植一些和生活相关的粮食品种，白玉米和白黍就是其中的一部分，秋收分配时按人头分到各个农户。蒸馍前要把白玉米粒用沸水把它煮透，黍米是用冷水来把它浸透，让其吸收水分后膨胀变软，这样在碾上碾压时省工省力。

      石碾是和农民最为密切也离不开的生活工具，粮食加工全依仗着它。村里的石碾数量有限，平时不是很忙，基本上能满足村里人的生活需要。但一进入到腊月，由于每家都要用石碾加工粮食，所以石碾就显得特别的繁忙，一天中基本上没有停歇的时候，通宵达旦。石碾再忙也得有个次序，村民们会按照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自觉排号，按排号的顺序使用石碾。腊月是一年中最为寒冷的时段，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所有的碾房都是没有安装门窗的透气家，和室外温度相差无几，室外有多冷，室内就有多寒。天再冷碾也得推，人们就会到野地扛几个玉米秸杆挡在门窗口上，抵御寒冷的空气。

    发泡的白玉米摊在碾盘上，在一家人的推动下就像地球绕太阳公转那样周而复始地绕着碾心不停地转动。男人天生就是干体力活的料，只管托住碾杆一刻也不停歇地推动，放了假的孩子们也得帮着推碾。女人一手拿着笤帚一手推着碾杆不停地整理着碾盘上的玉米的厚簿，一会儿扫扫，一会儿翻翻，根据需要适时地向碾盘中心添加玉米。玉米碾到一定程度还得拿起箩子将玉米面筛下来，剩下没有碾细的玉米面再次进行第二次碾压，经过一家人五六个小时辛苦的劳作，经过四五次的碾压，玉米面绝大部分被筛下来后，白玉米加工成玉米面的过程才算完成了，接着进行黍米的碾压。

      烧笼蒸馍需要的是旺火，火小了蒸出来的馍成色不好，味道不鲜。所以就要到大山里背来些冒烟少，起火旺又耐烧的青岗柴来做燃料。进入腊月二以十后生产队放假了，劳动了一年的庄稼人总算有了自由的时间。男人们就会带上斧头，锯、绳索到大山里面背柴回来。放寒假后，学生时代的我们也会跟着大人沿着蜿蜒盘旋的山间小道一趟又一趟地到大山里扛些柴火，为大人们分摊点家务。长在山里的孩子天生长就了一身爬山的本领，不惧吃苦，跟着大人们奔驰在山间小道，山岭沟壑，把一根根，一捆捆的柴火背回到家里来。

      蒸馍前首先要发面。为了方便蒸馍，在我们当地家家都做有专为用于蒸馍用的大木槽，发面时把玉米面和黍米面倒入木槽中再倒入沸水进行充分的搅拌、揉揣，和成面团放入一只容积大小合适的缸中，在温暖的火台上进行发面。由于煤火的温度低，要在缸上盖上棉衣或者被子，防止热量的散失，还要不停地转动面缸，让其受热均匀。发好的面团就等待着上笼蒸了。蒸笼用的灶台是用修房时使用的土坯，把它竖立在地上用铁绳围起来然后把蒸笼放进口上，一个临时用的蒸馍的灶台就算完成了。

      蒸点心的那一天，天还不明，我母亲就会早早起来，把火烧着，顿时黑暗的院落中亮起了火红的亮光，一片通红。在农村蒸馍馍是孩子们最为高兴的一天，能吃到企盼已久的美食，豆包，点心满足了久闻的食欲，心情格外开朗高兴。我也会高高兴兴地起床协助母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劈柴、烧火，家里家外也是不停地忙碌，把母亲做的面坯送出去，把蒸熟的馍馍接进来，在忙碌中度过开心的一天。

    发好的面粉要加入适量的食用碱，中和因发面产生的酸味，同时也能让面团变得松软，膨大，这里面有一定的技巧和经验。母亲反复揉揣面团，让碱能充分地渗透到面团里面来。水烧开了，母亲拿着两个小小的面团放入蒸笼里，这是在先做一次试验，根据试验的结果再对待蒸的面团的酸碱度进行适当的调整，保证能蒸出令人满意的点心来。待试验结果满意后，就准备开始制作点心的面团了。我端着母亲做好的面团，母亲把一个个面团轻轻地放在蒸篦上，盖上笼盖，我开始向灶堂内添加柴火，把火苗烧的旺旺的，熊熊串起的火苗直舔着锅底，一股股白色的水雾从笼盖的缝隙处高速喷出，并发出强烈而有力的嗞嗞声。面团经过半个多小时大火的蒸腾就该出锅了，当掀起笼盖的那一刹那，云蒸霞蔚，蒸气翻滚，一股玉米面和粟米面散发的香味在我的嗅觉中不断徘徊，白白胖胖、裂纹四射的点心出锅了，看到它真让我垂涎欲滴。我吃着刚出锅的点心又是添水，又是添柴烧火，感受到了春节带来的欢心。

      当把点心基本蒸完后还蒸几笼的红豆包子，包子的面料和点心面一样，馅料是把红豆烧熟，再放入胡萝卜丝作甜味剂。用胡萝卜丝做甜味剂让人吃着甜的自然，甜的纯正，甜的开心。豆包也能让一家人在春节前后的生活得以改善，中午做上一锅小米萝卜汤，放入豆腐、豆芽，再烧上点葱姜作佐料，一家人吃着企盼已久的红豆包，喝着清香淡雅的小米菜汤，开开心心的场面让我让我难以忘怀。经过一整天的忙碌，一直蒸到天黑，点心豆包才算蒸完了。

      蒸点心需要的是技巧，是经验，发面的程度、火候的大小、用碱的多少都要掌握到恰到好处，所以蒸点心也是最难的，谁也没有绝对把握能蒸白白胖胖，样式美观，味道鲜美的点心来。有一些人家蒸馍的不够慎重，蒸的馍不是不长墩就是裂纹不开，颜色发黑，越看越不顺眼。有些夫妻就会因此而相互埋怨指责，闹急了还会拳脚相加，把一个本应欢欢喜喜的春节变成了夫妻俩的一场冷战。我们这里就有一对老夫妻，几乎每年腊月都会因为蒸的点心不好，不是相互指责就是破口大骂，有时还扭在一起大打出手，惊动左邻右舍。邻居知道后还得跑去劝架解围，老婆感觉丢了面子，甩手不干了。火烧着，面凉着，蒸馍馍总不能停顿下来吧！况且蒸笼也是排号使用的。在僵持不下时，丈夫还是先退了一步，又是对老婆好言相劝又是去请高手前来帮忙，在多人的共同努力下总算完成了这项艰巨任务。腊月里蒸点心就像一场劳动竞赛，谁家的点心蒸的好，名声会享誉全村，蒸坏了也会传遍大街小巷，成了村民在春节里谈笑的话题。

      蒸好的点心存放在一个较冷的室内，除少量的供家里人食用外，其余的都要留着待春节过后作为串亲的礼物相互送往。

      走在腊月的村庄里，到处都有袅袅炊烟升起，升起的炊烟相互融合，飘浮不定的淡蓝色烟气弥漫在村庄上空。点心、豆包发出的一股股芳香的味道也在空气中飘荡，让生活在村庄里的人享受着一种身心的愉悦。小山村充满着欢声笑语，充满着只有春节来临前才有的一种欢乐氛围。

      年馍是一家人的声誉，是一个女人才艺的展示，是亲戚间感情的传递，是一种传统文化传承。它带给了孩子们的是欢乐，带给众人的是生活不再单调，让人们在春节期间生活得到改善，让一年一度的春节充满了浓浓的年味，也让我把曾经的往事永留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