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安如醉站在烈焰庄外,轻轻用手抚摸过那对浅笑环。姐姐,我这便进去为你报仇。
一朵梨花静静飘落,滑过浅笑环刃就碎成两半,就好像是——杜丽婉那样残忍地对付姐姐。安染玉是何等娴静的女子啊,现在却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事事都需要下人来伺候。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她不会忘记这么多年来和姐姐相依为命,对安染玉动手就是对她安如醉动手,绝对不会放过,就算那个人是,就算是心底难以割舍的人,也是不行的。
六年前汉阳水灾,大水冲垮了房屋,她和姐姐两个人抱在一棵树上不敢动不敢睡,更不敢低头看看奔腾浑浊的水,水里卷滚着锅碗瓢盆鸡鸭猪狗,当然还有泡得发白了的尸体。七天后水才平复下来,有一条船向她们缓缓驶来,安如醉不会忘记那个晨曦——在经历了无比漫长的黑夜之后——她所看到的那两个人,白衣飘飘以轻纱蒙面的年轻女子和同样一袭白衣却一脸稚嫩的小男孩。
“姐姐,姐姐,你快看,有人来救我们了!”安如醉激动地喊道。
安染玉闻声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大喜,“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十天后,安染玉和安如醉跪在地上,轻轻磕下一个头,“师父。”白衣女子站在她们面前,依然没有露面,却是长叹了一口气,“染玉我倒是丝毫不担心,这孩子一定可以在这乱世骄傲地活下去,只是如醉啊,你心不设防,为师要怎么教你才好……”说罢,白衣女子便拂袖走进了观音堂,与青灯古佛为伴,日复一日。
十岁的安如醉并不懂得师父的意思,她只知道她救了她,并且给她吃给她穿,又有干净的屋子给她住,她感激在心,发誓一定要好好听师父的话,长大后好好报答师父。
小男孩走上前来,扶起跪在地上的两个女孩,说:“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师兄了,我叫秦牧,现在我带你们熟悉一下环境。”
“好呀!”安如醉粲然一笑,上前挽住秦牧的手。她向来容易与人熟稔,举动自是亲昵。
“如醉,放肆了。”安染玉在后面轻轻说了一句。。
安如醉立马松开了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走过去轻轻拉起姐姐的手。
“师兄,让您见笑了,我们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不是十分知晓规矩,请见谅。”安染玉道。
“没……没事,”反倒是秦牧觉得尴尬了,道,“走吧,先带你们去看看藏书阁。”
其后的岁月便是这样平静的渡过,唯一有差错的便是师父当初的那句话,这对姐妹朝着不同的方向发展,安染玉日渐出落得标志,琴棋书画都可以和大家闺秀一较高下,她不喜武,略知防身之术。可安如醉却不同,不知从何时起她一心钻研武艺,茶饭不思,凡是女子喜欢的东西,什么胭脂啦,香包啦,她都视如粪土,倒是读完一本武学典籍可以让她兴奋好几天——就是如此截然相反。如果真的要说出她们有什么相同的地方,那便是她们都喜欢和秦牧一起玩耍,只是方式又是不同了。染玉会邀请秦牧一起下棋,切磋琴艺,一切都那么舒畅。但安如醉就有点呛人了,她总是出其不意地在秦牧背后出现,不说一声就是拔刀相向,招招狠招招要命。从来不分时间场合,有一回秦牧子夜出房在花园赏月,安如醉就突然从假山上跳下来,二话不说又是一场恶战。其他师兄弟被安如醉打得头破血流实在不敢招惹她,她也觉得无趣,于是一心要打败那个每次都胜她一招半式的秦牧。
二
“师兄,如醉专程来看你,怎么你就拿这些下属来招呼我呢?真是令人伤心呐……”女子倒转手腕,封了庄里最后一个弟子的睡穴,看着他歪歪扭扭地倒下去,嘴角微微地有了笑意。
安如醉!你到底想怎样?!”
“这个就要问你了,师兄。”女子轻轻地抚着环刃,眉睫低垂,语调却是冷的,“师兄不觉得要跟我解释一下么?”女子忽然扬手,只听到“夺”的一声,一道细如发丝的银光狠狠洞穿了墙面。“明月山庄十七弦,师兄,你不奇怪为什么在我手上么?”安如醉将目光凝在秦牧脸上,慢慢有嘲讽浮起。
“明月山庄……你,你做了什么?”
“我区区一个弱女子,能做得了什么,只不过是——”安如醉将银丝取出来,藏进袖中,“杀了几个人罢了。”
明月山庄……秦牧心中一惊,“丽婉?丽婉!你把丽婉怎么样了?!”
安如醉微微笑道,“她心机如此深沉,我能把她怎么样啊?”
“安如醉!”
“住嘴!”安如醉道,“烈焰庄和明月山庄的人都该死!你跟杜丽婉,更是应该千刀万剐!”
“不,如醉,你听我说,当初我是……”秦牧辩解道,“你知道的,我是为了师父才勉强娶了丽……”
“呵呵,你倒是说呀,我听着呢。”安如醉坐下来,缓缓道。
“哈哈,如醉啊,”秦牧突然笑道,“这样也好,这样好啊……”
“怎么?”安如醉的嘴角微微耷下,“你笑什么?”
“这样好啊,如醉你这么一闹我就不需要在这里演戏了,这么多年我实在太累了,太累了……如醉啊,你要知道整天守着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是多么痛苦,逢场作戏是多么痛苦啊……若不是为了师父,我又何必……如醉啊,我对不起你姐姐,你就杀了我吧。”
“师兄,你真的是因为师父的吩咐?”安如醉收起浅笑环,“我真的错怪你了?”
“如醉,你不用这样,你杀了我吧,这些年我对不起你姐姐……”
姐姐,姐姐……安如醉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雾水,一想到安染玉,她的心就止不住抽搐起来,安静如水的安染玉啊,要不是为了她,也不至于……
“唉……”安如醉不禁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是年少任性,却终究是女子。所谓日久生情,尽管总是和秦牧动手,仍是,慢慢的,心里有了这样一个人。这样的男子,永远白衣胜雪,眉目坚毅。这样的男子,永远言语轻柔,关切备至。你要怎么去忽视这样的存在,你爱他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因为另外一个女子跟你说,“如醉,我真的好喜欢秦师兄呢。”
如果是别人,因你是安如醉,可以拔剑相向来个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你天不怕地不怕,你不爱红装爱武装,你愿披金戴甲铁马踏冰河,纵使天崩地裂全世界与你为敌,你也要与他在一起。可是,那个人不是任何其他人,那个人是安染玉——你的姐姐安染玉。
你只是更加勤奋练武,把自己关在石室里不肯出来。终于有那么一天,你胜了秦牧并不光明的半招,你趾高气昂地对他说,“我姐姐很喜欢你,你说你该怎么做?”
秦牧淡淡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夜里安染玉兴奋地拉着你的手语无伦次,她和秦牧手牵手去了河边放花灯,是再也美妙不过的事。你也笑,把偷偷买的金步摇塞给她,“这个很好看,你用吧。”
于是你看着安染玉面若桃花,听着她说着一切和秦牧有关的事情。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为她的难过而难过,你感同身受身临其境,有时你错觉以为经历着这场海枯石烂的人,是你。
至始至终,你都没有说,你也喜欢这个男子。
秦牧接掌了烈焰庄,你为他高兴却也难过,以后是极少有机会看到大师兄了。
秦牧娶了门当户对的明月山庄的千金杜丽婉,你生气你懊丧你茶饭不思彻夜难眠。
可你记得更真切的却是安染玉趴在你肩头痛哭一晚。冰凉如水的眼泪从你的项颈滑进胸口,一点一点滴在心上,好像连你的心都流泪了。
安如醉去烈焰庄的时候看见了杜丽婉,传说中的明月山庄大小姐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美艳动人,你不能理解,安染玉到底是哪一点不如她了。那个时候的你还不知道爱情不是婚姻的唯一理由,你也不知道爱情往往是最卑微的理由。于是你幼稚地告诉杜丽婉,秦牧爱的明明是安染玉。你没有想到女人的嫉妒心会摧毁一切,你只是茕茕孑立的一个人,保护不了最亲密的姐姐。
“姐姐,秦师兄刚才差人送来给你的。”安如醉把一个小锦盒递给染玉。
安染玉拿着胭脂笑意盈盈,她笃定秦牧心中仍是爱她的。当她把胭脂涂上脸时却一阵阵火辣辣的痛,皮肤发出“嘶嘶”的声音。安如醉马上端来清水帮她清洗,安染玉没有哭,却把嘴唇咬出血来。
“姐姐。”安如醉不知该说什么。
“没事,如醉,不关你的事。”安染玉勉强扯了扯嘴角,“只是杜丽婉她好狠心啊。”
“什么?!不是胭脂坏了?”安如醉大惊。
“是毁人容貌的毒药。”安染玉平静地说,把覆在脸上的面巾滑下来,一片粗糙的青色刺得安如醉的眼睛生疼生疼。
安如醉握紧了拳头,“我去杀了她!”
“不要,如醉。”安染玉道,“秦师兄一定不希望你和他的娘子为敌。”
她终是在染玉的不断说服下妥协。她只是半夜潜入烈焰庄,狠狠警告杜丽婉,“你要是执意如此,那么就等着你腹中的孩子一出生就为你哭丧吧。”杜丽婉怀了秦牧的孩子,是他的血脉,也可以算是自己的小侄子。孩子是无辜的。
多年前还在汉阳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追风大盗,她只知道父亲极少回家,但是每次回来都给她带好多新奇的小玩意儿,她欢呼雀跃跟附近的孩子炫耀。她一直都以为父亲是个英雄,尽管母亲告诉他父亲只是个往来于南北的商人。
或许就是这样,在丧心病狂的人,在面对自己的亲人,面对自己所爱的人时,都会变得关怀体贴,都变得和蔼可亲。追风大盗,一支来如风疾如电的马贼,频频袭击商队,抢夺金银财宝。一时间,富豪人家都掘地三尺,藏金于地,而锁匠和镖局的生意也前所未有的好起来。追风大盗的首领,便是安如醉的父亲安展业。没有人会知道汉阳偏僻角落的那个宁静村寨其实就是追风大盗的老巢,村庄里尽是老弱妇孺,渔猎农耕,普通的像全天下所有的村庄一样。
可是也不知是从哪里走漏了风声,另一伙从北边来的强盗席卷了整个村子。追风大盗向来都是拦截商队,并不如是抢劫,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会有另一伙人闯进他们的老巢,将他们多年的积蓄全部夺走,甚至为了掩盖罪行,他们追赶着那些老人妇女,将她们一一杀尽。
安如醉被母亲塞到埋在地下一个腌泡菜的坛子里才躲过一劫,等外面的动静小了她才敢出来,外面已是一片火光,她害怕,正想再藏回去的时候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揪住她的头发往地上一甩,“臭女人,你想往哪里跑!”
“我……我……”安如醉捂住摔疼的手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泪水不断地溢出来充满眼眶,就是不落下来。
“追风大盗的孽种还挺硬气了是不是?!”少年扬起手干脆利落得给了安如醉一个巴掌,少女的嘴角渗出血来,眼神却是坚定,看着少年,甚至浮起一丝笑意。
“你怎么不跟我求饶?!为什么不说好汉饶命?!”少年叫嚣道。
安如醉慢慢直起身子,高出一个头的少年趾高气昂地看着她,等待着在那两片薄如桃花吐出卑微的字眼,然而,安如醉说的却是:“你会死无全尸的。”
少年扬起的眉毛顿时蹙成一团,迅速拔出佩剑,“贱人,你找死!”
但是剑停在了半空中,一个比如醉还小的男孩子紧紧抱住了她。
“你来做什么?!”少年怒道。
男孩子放开她,展开双臂拦在她面前,道:“大哥,不要杀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父亲的小妾剩生下的贱民,山庄的事情你管不着!”少年道。
男孩细长的眼睛发出锐利的光芒,“可是哥哥,你真的确定你一定会是继承人吗?如果我娘在爹耳边多说几句……”少年侧过身,将腰际的一枚玉佩隐隐露出,少年认得那是家中祖传的轻飏璧,通透瑞泽的昆仑羊脂玉白如昆仑雪,从中间的小孔开始散发出金色的线,隐隐有虬龙的模样。
虽然不是执掌者信物,但往往都是传给继承人的,居然……父亲居然给了这小子……少年咬咬牙,“好,臭小子,算你狠!”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男孩回过头,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塞给安如醉,“小姐姐,你连死都不怕,所以更要好好活下去啊。”男孩走出几步后,又回头说道,“如果可以,你一定要报仇。”然后再也没有回过头。
安如醉看见男孩衣服上的纹饰,众星捧月。
直到秦牧迎娶明月山庄大小姐杜丽婉时,安如醉才又一次看到那个众星捧月的纹饰,那是明月山庄的族徽。当年洗劫整个村庄的并不是另一伙强盗,而是明月山庄。他们掩人耳目,好让官府觉得只是两伙大盗的恩怨,便不会追究到名门正派的明月山庄头上以折辱了名声。
现在是新仇旧恨,烈焰庄和明月山庄,怎么可以不死?
三
秦牧接掌烈焰庄没多久,师父又出关收了一个徒弟——风一扬。这个孩子小安如醉两岁,乖巧听话,总是师姐长师姐短的,端茶送水没有丝毫抱怨。
她极少注意到这个孩子,他实在是普通得让人遗忘。
这一日安如醉得了师父的吩咐去风满楼获取情报。风满楼是江湖上最大最强的杀手组织,一度与溯歆阁分庭抗礼。师父向来深居简出,但安如醉知道师父和溯歆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曾经不小心看到暮阁主——当年以倾城之色颠倒众生的鸢姑娘——和师父在房中彻夜长谈。
安如醉潜入风满楼,成功拿到了文碟,岂料正要踏出门时触动机关,大批人马围拢过来,她将文碟塞入怀中,一定要出去,死了是没关系,但一定要把情报送出去。
风满楼岂是无能之辈,为首的一个男子道:“安姑娘,请把东西叫出来。”
他是认识安如醉的,那年十八岁的安如醉已经在江湖小有名气,那对浅笑环闪着莹莹的光,斩杀了数名江洋大盗。清风堂的安如醉,年纪轻轻就是个武学奇才。溯歆阁的珠有泪早就想将她收为己用,只是陆葳訸迟迟不肯放人。今天就将她杀了最好,不然若为溯歆阁所用,就是风满楼的一大劲敌。可是楼主吩咐了……男子蹙了蹙眉,楼主还是太年轻,感情用事啊。
“我若不给呢?”
“那么在下就冒昧了。”男子一顿,“给我上!”
第一批弓箭手出动,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安如醉却要躲避数十支喂了剧毒的箭,浅笑环迅速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疾速而来的箭无力地折落在地上。
突然从暗处蹿出几名黑衣人,和安如醉打斗起来。来人身法迅速,一剑划破她的右臂,伤口立刻出现骇人的死灰色。安如醉没有丝毫犹豫,举环将那一块肉齐刷刷地切下来。正在她抬起左手的瞬间,左侧肋骨露出空门,另一人执一长刺没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安如醉支撑着立起,警惕地环顾四周,却觉心口一紧,才发现不知何时背上被刺入三支毒箭。“失策啊……”安如醉右膝跪地,却仍用手护住了怀中的文碟。
正在这时,一个白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师姐,你快走!”
安如醉定睛一看,竟是一扬。“你来干嘛?”她撑着一口气怒道。
“少说废话,快走!”一扬没有看她,只是紧紧握住了刀柄,寒光映在他的脸上,是坚毅和无畏。那也是安如醉第一次听到一扬用这样的口气和她说话,他向来乖巧少言——也是因为这样,安如醉渐渐接受了这个没有武学天赋学什么都出奇慢的小师弟。
安如醉咬了咬牙,“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对付得了他们么,真不知道干嘛来趟这趟浑水!”就算他是来帮她,安如醉仍是刻薄了几句。她将浅笑环抵在地上,勉强支起身子,“你是属猪的啊,快滚开。”
一扬没有走,倒是她自己又一次倒在地上。恍惚中她看见一群人拿着刀砍向一扬,可自己却连吐出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个时候她才浅浅忆起,正是这个小她两年的孩子,把她的生活照顾得周周道道,原来一直在她身边的是他,不是秦牧……
睁开眼睛时,首先看见的是师父的脸,“师父,一扬……”
“他没事,紫苏正在医治他……”陆葳訸道。
安如醉心一紧,这紫苏是药王谷谷主,当世神医,鲜少出山,一扬他……她挣扎着坐起来,欲去寻他。这时门被推开,一扬捧着一束野蔷薇笑嘻嘻地走进来,“师姐,你醒啦。你看这花好不好看,送给你!”
安如醉长长吁了口气,“你没事就好了。”
“天哪,我的妹妹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啊?”随着一身哭喊,安染玉被推了进来。
“姐姐你……”安如醉大吃一惊,她走时安染玉还是好好的,在花园里弹了一曲《春江花月夜》,这如今,这如今,怎生坐在轮椅上了?安如醉不可置信地看看陆葳訸,“师父,我姐姐这是……”
“唉……”陆葳訸摇了摇头,“如醉你好生休养,为师走了。”
“如醉,你现在重病在身,先养好身体再说,我没什么事,不要担心。”安染玉摸着如醉的头发,柔和地说。
安如醉一拍床榻,“你是信不过我还是如何,到底是谁干的?到底是谁?!”
“我……我……”安染玉仍是支支吾吾。
一扬愤愤道:“是杜丽婉!是秦师兄的娘子干的!她……”
“闭嘴!”安染玉喝道,“一扬你不许乱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安如醉抓住风一扬的手,“一扬,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师姐你去做任务的时候我陪四师姐去普陀山拜佛,遇到了杜丽婉……都是我没用,我武艺不精,没有保护好四师姐……我……”
“咳咳”安如醉捂住胸口,一口暗黑的淤血弄脏了床榻,“她欺人太甚,姐姐你莫再拦我……我一定让整个明月山庄以死谢罪!”说完便昏死过去。
四
秦牧将手中的剑递给安如醉,“如醉,你杀了我吧。”
“师兄……”安如醉丢下浅笑环捂住脸痛哭起来,“我下不了手……我下不了手啊……”
“如醉……”秦牧缓缓走过去,抬起手将她揽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就像以前每一次安如醉伤心难过的时候一样。
她依恋他,每次过招打不过他后就会把浅笑环一丢,放声痛哭,于是秦牧就很柔软地安慰他,她习惯于他怀抱的温度。如果是这样,是不是在很多时候,只是为了贪恋那一点点温暖,就故意输掉?早就胜了,却装作处在弱势?安如醉不是那样心机深沉的人,谁能保证安如醉不是那样心机深沉的人。
秦牧用手轻轻拍着安如醉的背,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安如醉迷离的泪眼在一瞬间变得冷酷,她瞥见茶几上一个白瓷杯上映出的模糊的影子,毫不犹豫从髻上取下一支金钗,用力插进秦牧的脑干。秦牧的表情在一瞬间凝结,轻轻扬起的嘴角变成无限错愕的表情,“如醉……如醉你……”
“你想杀了我,不是么?”安如醉推开秦牧,夺过他手中的匕首,狠狠掷在地上,“你想杀了我,我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秦牧,我早已不是你的小师妹。”可是秦牧已经不能再回答她了,他直直地躺在地上,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安如醉冷冷跨过尸体,走出庄门时回头看了看巨大的牌匾:烈焰庄。烈焰再熊熊,也燃不尽浅笑环上的血腥。安如醉踩着石墙一跃而上,将牌匾劈成两半,从此烈焰庄不复存在。
“这个,留给你陪葬。”安如醉将浅笑环轻易丢在山庄里,她知道这会让烈焰庄的盟友上门追杀她,但是她不在乎。
幽暗的阴凉石室里,少年坐在紫金座上,细细端详着浅笑环,道:“这样醉儿就会安心呆在我身边了对么,染玉?”
安染玉一下子从轮椅上跪下来,伏在地上,“恭喜楼主。”
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匍匐在地上的女子,“染玉,你的心机太深沉了……”
“论计谋,染玉不敢与楼主相比。”
“你也真是狠心啊……十年前你怕自己的身份不光彩就出卖家族让全村灭族,六年前汉阳大水,你怕那棵树支不住两个人就想把醉儿推下去,现在,你竟会用自残来让她亲手斩断对秦师兄的依恋,你真狠啊……安染玉。”
发觉少年语气不对,安染玉惊恐地抬起头来:“以前的事情,楼主你怎么都……”
“十年前我还是明月山庄的六少爷,你忘了你来报信时我就站在爹的旁边吗?汉阳大水我想去救醉儿,只可惜让陆葳訸早了一步,但是你想做什么我恰巧都看见了……呵呵……”少年笑道。
“那楼主你怎么……”
“你对醉儿不利我自然不会饶你,只是那时你还有利用价值,只是现在……”少年玩转的浅笑环突然出手,整齐地切下安染玉的头颅,“……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
一小口窗子投进细长的光线,经过浅笑环的反射照在一扬脸上——这风满楼年轻的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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