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得第一次接吻的时间了，信中出现“亲”和“吻”字，可能就在那几天的某个晚上。和异性接吻，我们都是第一次，因而，接吻的情景永远不会忘记。是我主动的，在她家的小房间，我先拥抱她，她没有拒绝。舌头的接触大概是爱的本能，我们接吻了，舌尖有轻微的针刺感，一阵酥麻的愉快从舌面扩散全身，我觉得脸在发烫。因为害羞，更因为教师的职业自律，我们不敢进一步品尝禁果。
那时，人们热衷于学习文化知识，年轻的工人们白天上班，晚上到补习班上课。我曾经到补习班当老师，奇怪的是，过了一段时间，我的班级一个男生也没有，齐刷刷都是女生。有好几位女生表示要和我做朋友，其中一位鞋厂女工请我看电影，帮我买皮鞋，送我照片。几次谈话之后，我对她的年轻可爱不感兴趣，她还质问我，到底是什么不好，搞得相当难堪。
后来的日子，明芳常拿此事笑话我，说我傻傻的，不小心被人家骗了都走不回来。确实，我的学识会比她多一点，而她的生活经验却比我丰富。
亲爱的M.F
星期六晚上很美好，跟那幅画有点像，只是地点不同，真希望时间老人走慢一些，但门声响了。当你挽着我的胳膊散步时，我就想起《知音》。其实，恋人挽胳膊散步的场面我看多了，在厦门、广州、漳州比比皆是。然而，我偏偏想起它。
有时我也想，为什么会碰上你，为什么会那么快就喜欢你！我曾经告诫自己：小心！不要轻易相信一个姑娘，不要太相信感情，直觉和感情往往骗人，假如是一个“鞋厂类”的人物，可不是又一次自食苦果。后来，我发现自己有点像惊弓之鸟，让以前的事情教训怕了。随着我们相处日久，了解日深，我觉得自己错了，你和我心灵深处那个“她”吻合，我非常高兴，我为有你感到自豪。
我想，爱情除了爱就是情，有了爱才有感情，可爱的人并非一定要外表美的人。凭着我的主观看法：假如一个男子在一群陌生女人面前，那么这个男子可能会从这群女人当中找出思想中的美人，仅仅是“思想中”而已，她不一定是众所公认的美人，但她却是他眼中的美人，于是，产生了爱。
爱是基础，是感情建筑强有力的基础。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在爱情上必定是注重感情的。发现爱并不太难，维持感情并使感情得以发展才是最难的。我很早以前就注意到这一点，所以向你说以后我们会遇到许多实际麻烦。王蒙说过，最美好的爱情也离不开油盐酱醋，离不开厨房、卧室、卫生间。它是建立在实际生活基础上，而实际生活往往有时显得繁琐，索然无味，矛盾是不可避免的。
《爱情啊！你姓什么》说：爱情是宽容、信任、理解。我感到回答得非常好，只有这样，才能尽量避免麻烦和矛盾。看了《庐山恋》我就说：这是天国里的爱情。它是以庐山的美丽云彩作为基础，因而是不踏实的。
我对你这样说，是因为我隐隐觉得你对未来想象得太美好，一旦碰到困难，转不过弯来产生了失望的情绪。我希望你从现在起要有个思想准备，便于应付社会的、家庭的意外施给我们的困难。不管怎样，我们一定会克服一切困难，携手共进，你说是吗？
现实生活是严峻的，从理论上说人人懂得，但真正理解却很难，我认为自己的认识也很有限，只是时时注意，不断吸取教训，不敢骄傲。我说你自尊心太强，不能全说你不对，但要一分为二看待。以前写信也说过，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是不存在的。既然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里，在一定程度上取得社会的谅解还是必要的，保持相对的独立人格就不会失去人的尊严。亲爱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意和我说的这些问题。对不对？我也不敢断定，不过我们可以共同探讨。
我稍微感觉到，你好像仍然认为我很了不起，你好像觉得自己贫乏，对吗！其实，请你放心，我没有像你想象得那么了不起，平凡得很。假如说在学识上我比你多懂一点点，从长远的观点来看，这些都是我们俩的共同财富，假如这些能在我们未来的生活中放射出一点光芒，我高兴，你也会高兴的。
亲爱的，我喜欢你，不带任何金钱、地位的成分，我只觉得你人品好。我这个人就是有点怪，能完全了解我的人可以说几乎没有，包括你也存在着一点小小的怀疑，你承认不承认。不久以前，你对我还不完全信任。而且好像有点考验的味道，真是傻孩子！尽管你不说，可是我知道。这并不奇怪，要是我处在你的地位，也会这么想的。我说过：让事实与时间来证实。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我觉得有点怪，你认识我那么久，我认识你并不长，但我对你的理解好像比你对我的了解更多一些。你虽然很倔强，但还欠一点决心与坚定，这和你的生活经历有关系。
你交上阿娟这样的好朋友，我很高兴，不知怎的，我有点想见识见识她。星期三晚上去学习吧！星期六晚上再来，我等你，早一点就是了。真想你，坏蛋！
即此
做个好梦！
亲你的月亮
1984、11、26
旭山：好！
有一些人说我很会说话，郑老师说我健谈，我就感到奇怪，不相信。特别在不太相识的人之间，我更差劲，只是不敢说话，越是这样，越说不好，总是怕说错。我有些问题想说，可就是说不清楚，干脆不说，想用文字表达，更糟糕。昨晚你们几个老师在谈话，我就很喜欢听，特别喜欢听你和那位长泰县来的老师谈话，我嘴太笨了。
今天上午，我在公共汽车站等车，遇见你骑自行车载那位长泰老师。上午可累了，我在山前村下车，走到变电站找我大姐夫，我大姐交代我办事情。大姐夫不在，然后徒步到西埔，遇到我小学的同学，她和我一起到县劳动局报名。
就我没有带照片，没领到准考证，明天我大姐要到西埔，会替我领回来。到我为止，报名的有47人，很多人我都认识。考试内容是初中水平，由龙溪地区统一命题，东山县要录取百分之二十，要当什么电子装配的合同制工人。后来我去问劳动局长，他说：“报名要高中毕业，考试是考初中的，这次我们东山要录取20名。全地区都一样，统一出卷，如果考得上，培训两个月，要是技术过关，然后分配，都回到东山工作。”
我也没考虑那么多，反正参加考试对我来说没有负担。可要麻烦你了，如果有时间的话，帮我找一些近来的时事政治资料，我想可能有用。明天晚上到我家，要是能找到资料一起带来。
昨晚我回来，公路上很静，我一个人走得很慢，想了很多，什么都想，想到《默默无声的人》，我对男女主人公非常佩服，他们虽然是残疾，可他们生活得比正常人还幸福。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两人都一无所有。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他们结合了，还生活得那么好，他们多了别人一份财富，即精神财富。
在物质条件很好的情况下，没有精神财富，那时，要创造精神财富是困难的。在精神生活很好的基础上，再创造物质，我相信不难。这跟哲学上所说的先有物质后有意识是两码事。对这些问题，我是写不清楚的，只是心里知道道理是那样，分析问题就不够深刻了，我喜欢听你说话。
好像我以前对问题的看法到现在还是没有改变，不过，以前只是很粗浅地看表面现象，现在有点进步，刚要抬起步子，还没有跨出第一步，什么时候才会跨出第一步呢？比如我很早就听说过关于交朋友的事，男的主动找上门，女孩子就是女孩子，不能主动，我不认为对。
我的朋友玉娟，她的心事我知道，可是她在感情上没有我好。我曾鼓励她：“要是我，就写信。你别那么世俗，别相信老一套，要是一个老红娘走上门，我才讨厌。”她说：“别笑死人了，从来没有写过信。”我就说：“只要你慎重对待，用真实的感情，要婉转一点，尽量写短些，就是很简单的事情。”到现在她还是老样子。我太自私了，只顾自己补习，都没有去关心她，更没有替她想办法，有点内疚。
我有偏心，要是女孩子占了我的便宜，都可以原谅，因为都是女同胞。相对来说，她们心胸比较小，计较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情，我采取阿Q的精神胜利法——自我安慰，不跟她们计较就是了。我小时候家里人都说我脾气暴躁，女孩子谁像我这样，以后要改，不改就会危险。我现在就不会发脾气，发脾气也不会那么暴躁。
那天晚上，我弟弟偷看了我的信，我非常气，当时那种气无法形容。我真想打他一下，但还是忍耐下来，当时我的脸色一定不好看，他非常害怕，差一点眼泪掉下来，我说：“你这样对待我对吗？我怕的是别人，而你也这样，这对我是人格的侮辱，我如果要给别人看，何必锁起来。你是中学生，连这点也不懂，没经人家许可，不能看别人的书信，而我锁着，你还来偷开，笑话。”他知道无理，我补充说：“既然你知道，要给我保密。”他回答我：“我用人格向你保证，一定给你保密。”我那天到很晚才睡，就是独自生闷气。
吻你一下，亲爱的，让你做个美梦。已经十一点多了，我也累了，再见！记得明天晚上到我家来，我等你。
明芳
84、12、2 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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