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黎耀辉终于存够钱，买了飞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飞机票。他决心离开那个爱恨交加的男人，放下那段备受折磨的感情。
2017年，黎耀辉谈了几场异性恋后，留在其中一个女子身边，与之结为夫妻。
何宝荣，永远留在了2003年。
前些日子重看张国荣和梁朝伟主演的《春光乍泄》（英文译名：Happy Together），看罢心有戚戚然。世间最伤人心的不是有情人难成眷属，而是爱得再深也抵不过平淡日常。
第一次看这部电影大概是在大学吧，当时未明爱，亦未明同性之恋的艰难，只记得大幅的黑白镜头、哥哥与朝伟的男色撩人、粗暴的粗口、滚滚的瀑布。
电影里的主人公不会变老，二十年后演绎的仍是相同故事，观影的人心境却大不相同。这次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导致他们不能在一起？
是时代吗？他们为了逃避社会对同性之恋的指责，从香港到阿根廷，逃离了世俗的眼光，却在前往瀑布的路上迷了路，分了手。
是金钱吗？为了前往阿根廷，黎耀辉挪用公款买了私奔的机票。为了照顾受伤的何宝荣，黎耀辉甘心一人工作，负起两个生活的经济重担，维持基本生活需要没问题。
是时间吗？在前往阿根廷之前，他们已分分合合数次，时间让他们分开，又让他们一次次找回彼此。恰是时间让他们意识到彼此的重要性。
是爱淡了吗？最后一次分手，何宝荣搬进黎耀辉曾经住过的出租屋，对着瀑布灯黯然神伤，也在深夜买醉，闭着眼搂着陌生人跳着舞，假装仍是在黎耀辉的怀里厨房共舞；黎耀辉在喧嚣的酒吧，手握录音机，只字不能语，除却抽泣。对彼此的爱恋明明无法割舍。
黎耀辉对何宝荣的感情毋容置疑。他少言寡语，不解风情，只捧着一颗专注的心，守在一次次离开的何宝荣身后，等一句“不如我们从头开始”，然后开始新一轮的折磨。
他不知道何宝荣下一次离开是什么时候。这种不确定慢慢长成一根刺，令他进退维谷。他说很怀念受伤的何宝荣留在家里那段日子。大概那时何宝荣的依赖，让黎耀辉产生强烈的被需要感，他觉得自己完全拥有这个浪子。
安全感，是幸福的根源。
何宝荣也爱黎耀辉。毕竟除了这个老实深情的男人，没人能够给予他片刻安全感。是的，何宝荣比黎耀辉更没安全感。他对黎耀辉所有的索取及无理取闹，不过仗着黎耀辉对他踏实的爱。
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一直在退让的其实是何宝荣。他也害怕黎耀辉离开，他一次次以色求和，一次次顺势低头。这样的何宝荣与影片开头黎耀辉口中的何宝荣判若两人。可惜黎耀辉没有看到。他认定何宝荣每次停留都是短暂的。
爱在猜疑中受损。
他们最后一次分手的导火线是黎耀辉藏起何宝荣的护照。何宝荣索回无果，摔门而去。黎耀辉肯定知道此举未必能困住何宝荣，他只是在尽可能地求安全感。可何宝荣是谁，没脚的鸟，他怎么可能甘于受控于人--光是这种感觉就让他受不了。
他们都想要得到情人全部爱，却又不约而同地抵触被爱束缚。
影片最后，黎耀辉一个人去看伊瓜苏瀑布，任飞溅的水花扑打脸上，好分不清那是雨还是泪。他寻求父亲的原谅。存钱飞回香港。打破了何宝荣“不如我们从头开始”的循环咒语。两人中，他无疑是更具未来执行力的一个。
曾风光旖旎的何宝荣留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两人中他受宠更多，却是更软弱的一方。除了黎耀辉，他内心无所持。黎耀辉绝然离开，失去支柱的何宝荣，最终活成了深夜街头一堆落寞的烂泥。
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大多薄如蝉翼，随便打个喷嚏就足以震之支离破碎。连相爱的人也难逃散落天涯的命运。
为何不能爱到直至白首？
也许，
“爱本身可爱在于束缚。
无奈你我牵过手，没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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