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肥》,[美]雷蒙德·卡佛 著,小二 译,收录于《请你安静些,好吗?》,南海出版公司,2022年1月)
卡佛用流水帐式的叙述讲了一个故事,说它是故事,实则,《肥》更像一篇日记。它单调的记录了一幕日常里的交谈,交谈内容是女主人公“我”招待客人时的一段回忆。它被“我”当成一个故事说给朋友丽塔,这其中的乏味与无聊习惯性的占据了“我”和朋友相聚在一起的时光。
显然,卡佛这篇小说里的“我”和丽塔聚在一起时,已经无法聊出令大家都能感到兴趣的话题了。交谈成了避免冷场而努力为之的说话,这就让说话的内容不再具有确切的话题性,人与人之间交谈的氛围变得沉闷无趣。
生活中过度的清闲让一个缺少生机的日常展开在卡佛笔下。清闲所带来的不是闲适和愜意,而是这样的日子过久了,自己都要跟着朽烂了似的无法挣脱。活在清闲中的人们,把一天里那些寻常的毫无意义的小事都记在心头,目光所及,失去了觅来活力和生机的能力。大概就是这种能力的退化,“我”对来用餐的一个特别肥胖的客人顺乎自然的留意了起来。
“顺乎自然”并非“我”对客人无礼般的窥看,实在是太无聊了。不过才星期三,店里就清闲的没几个客人。经济的低迷经由“清闲的星期三”传递出行业萧条的现状,也令店里的侍应生们,包括“我”在内都有足够空闲的时间把注意力放在那几个客人身上。
因为没事可干,其他侍应生们纷纷拿“我”负责招待的这个肥胖的男人来同“我”打趣、谑笑。其实,他们人倒不坏,只是就这么在没事可干中学会了打趣和谑笑的方式。“我”把这些说给丽塔的时候,“我觉得这只是故事的一部分”。
卡佛单调的文字讲述的不是故事,是日常的乏味里把寻常当有趣的状况。乏味久了,难以从他处觅来振奋精神的新鲜事,他人肥胖的体形也会成为人们互相逗乐的噱头。卡佛用小说揭示出一个精神疲软的事实,当沉闷无聊成了时代的症候,人们在乏味的日常里连何为真正的快乐缺少了前去寻获的心思。
“我”在和丽塔交谈时,同样缺少了让话题变得有趣的心思。这并非“我”不想把心思用在正经的聊天上,而是“我”在平日里所累积的经历(“我”的所见所闻)原本就乏善可陈。“我”把肥胖的客人说给丽塔,构成了小说的主体。这也是如同死水般日常的主体。“我”和丽塔交谈的内容没有激动人心的东西,“我”可以把肥胖客人的外貌特征和用餐情形详细的向她讲述,不论她是否听得明白。
丽塔在“我”的讲述中不时插入一句回应,不代表她喜欢这个故事,而是搭腔式的让交谈不至于变成“我”一个人的絮叨,忽视了她的存在。存在感在卡佛的这篇小说里是稀缺的感受,“我”还是丽塔,以及店里的侍应生们,都是体会不到存在感的淡漠的个体。正是这些个体组成了一个丧失了活力的时代背景下漠然的人们。
“我”的讲述里,鲁迪也拿肥胖客人为由头开起了“我”的玩笑。鲁迪一点儿都没顾及到“我”是他的女朋友,“我”给丽塔讲述这个故事时也没意识到这一点。漠然,让人们不再灵敏,不再知节和守礼。
直到“我”讲完肥胖客人吃完甜点,丽塔才觉得“故事变得有趣了”。“我”的故事却在这时没了下文。在“我”和丽塔交谈的这段时间,因为没有其他话题可说,乏味的工作情形如流水帐式的倾倒出来,也会唤起一听究竟的意愿。只是它出现的较晚,往往在交谈的尾声以一种时间还早,还可以再聊会儿的姿态表现出不想再回到沉闷中去的心理需要。
丽塔想继续听“我”说下去,“我”还能给她说说鲁迪,说说鲁迪和“我”下班后回到家里,“我”自己的一些感受。鲁迪还想着那个肥胖的客人,“我”已经在忙着烧水泡茶了。一个人的忙碌和另一个人的呆想形成对比强烈的构图,这幅构图里有效的交流和沟通早已缺位,就连爱人间居家的温馨气息也所余无几。鲁迪在搜寻他小时候的记忆,那是由肥胖的客人引出来的与肥胖的儿时玩伴有关的记忆。鲁迪不管这个记忆出现的场合是否合适,他热烈地谈论着它,以此打发掉他和“我”本该被浪漫情话或是其他什么有意义的话题填满的睡前时光。
在鲁迪谈论着他的记忆时,“我想不出来能说点什么”。“我”无话可说,愈发的无趣。和鲁迪在床上,“我”感觉自己变得肥胖无比。女主人公终于有了担心,担心日子像这样过着,会在岁月清闲中于乏味的生活里无休止的绝望下去。如何减轻这种绝望般的痛苦呢,像肥胖的客人那样,不知节制的进食,让自己长成胖子,让生机和活力从这健康的身体里流失净尽?
女主人公的担心在其心底萌生了必要的行动。“现在是八月,我的生活将会发生改变。我感觉到了”。八月的骄阳似火,女主人公亟待改变的心绪就像骄阳似的翻腾着。这个开始不晚,它表明女主人公拿定了主意,用改变自己的生活来促成对生机和活力的重新寻获。
202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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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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