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我又回到了故乡。只是一个寻常的早晨，跟母亲一起到附近的早餐摊位吃早餐。那是本地一种传统的肠粉，母亲小时候吃过，而我却是第一次吃。虽然周围的房子都在进化，外来餐厅也一直进驻，但传统小吃还是守住了一席之地。
天气正是最舒服的时候，天上云很少，温度也正合适，我们穿着夏装，却不感到炎热，吹着柔软的秋风也不觉得冷。故乡的空气除去本身拥有的高品质纯净度外，还自带一种宁静的滤镜。
在这种空气下与母亲聊聊日常，或是一起回忆以前的趣事，一边吃着口感顺滑的肠粉，这个场景，我在置身其中的时候并没有察觉出有什么特别。但当回到工作的城市后，就对此上瘾了。以至于之后每次回去，都会邀母亲一同去吃肠粉。
母亲播报着最近家乡发生的事，通常都是喜忧参半。我只是在她说话的间隔给出一些反应，多数时间都是她在讲。有时我甚至并没有在听她说话的内容，而是在留意她言语中包含的本地俚语。因为幼时花了很多精力练习国语，因此本地方言我只能日常交流，而那些特色的俚语却懂得极少。离乡生活多年后，忽然又想重拾家乡话。
想回家乡定居的念头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每一句家乡话都是一次呼唤。只是，故乡似乎只存在于记忆之中，我无法触碰到实体。读书时曾非常迷恋陶渊明。当时身处边陲小镇的我竟无知地认为自己是恋旧林的羁鸟。现在已然明了，出世的代价是我无法承担的，我口中的避世，本质上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每次回乡的想法发展到最后都变成了自我审视，甚是无趣，于是再次就此打住。
晚上睡下后，睡梦中依稀听见手机短信声响起，我先将屏幕对着别处，点亮之后通过手指盲操作，降低了屏幕亮度，再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信息，是伊。
“在哪？”
两个字让我眼前一亮。
”在老家。你回来了？”
“嗯，什么时候回来？有话跟你说，要当面的。”
“后天，行不？”
“好！”
当晚我毫无意外地失眠了。可伊既然是要当面说，我也忍住不再发信息询问。辗转一宿后睡了两个多小时，便又醒来。因母亲起得早，早餐也做得早，所以我在家乡时习惯早起。当下忍着困意起来洗漱。早饭吃到一半，又收到伊的信息。
“我在车上，可以到车站来接我么？”
紧接着便收到一张车次时间的截图，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列车就要到站。一时间让我的思绪有些紊乱，回了一个“好”字后，我随意找了借口跟母亲说要出去一下，换了身衣服就出了门。
在去车站的公交车上，我不自禁地猜测伊这次出行的经历，以及回来的意图，基本上都是往不好的方向靠拢。这是我惯用的思维方式。其实内心是希望惊喜出现的，因此把起点设低了，似乎惊喜出现的概率就会高一点。当然，现实往往不尽然。
公交车又经过新住宅区，放眼望去，只有依稀几个阳台上晾着衣服，越发凸显出这一带的寂静，使得我产生一种错觉，并非我来到了这些楼盘之间，而是这些楼盘向我迎面而来。
在车站等了约莫15分钟，体验了一把“过尽千帆皆不是”，伊终于出现在人群中。我第一眼认出她，是依据她细长的腿，因为我熟知她走路时的动作特征。她只背了个布包，穿一件白衬衫和牛仔短裤。见到伊后我才察觉，这一路我胡思乱想，竟没有计划行程。或者，我心里觉得伊并不是来游玩的。
“吃早餐了吗？”
“没。”
“走吧。”
本想带她到我和母亲常去的肠粉店，但需要坐一段时间车，最终还是选择了旅行时最不会列入选择的肯德基，因为近。
我和伊都点了咖啡。两人静静地喝着，伊还一边吃早餐，没有说话。
“这边空气真好。”
“没什么工业嘛。不过以前空气更好。”其实我直到说这句话的时候，才意识到记忆中的故乡空气比现在要清新。
“昨晚没睡？”伊看到我的咖啡已经喝完了。
“睡了一下，你呢？”我拿起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
“没有……”伊停顿了一下，又说：“我可以先不说事情吗？”
“那我带你到处逛逛呗。”
伊笑了。
走到公交站时，我还没想到去哪。这时看见一辆公交进站，我便带着伊上了车。这一路车是去往我过去住的房子那边的，我之前一直有个想法，就是拿着相机以孩子的视觉高度去拍摄一些照片，起始地点就是这间老房子。但因执行力较差，至今还未实现。此刻正好坐上了这班车，索性就带着伊走一遍我设想的路线。
房子已经卖出去，我和伊来到门口时，门是关着的，我们进不去。透过铁门的门缝可以看到里面是一个小阳台，我指着阳台上的围栏跟伊说：“那围栏是我和我妈一起上漆的。”
“为什么要自己漆？”
“省钱。当时我们连刷子都不用，每人戴着一只手套，不是每人一副哦，是把一副分成两只，每人一只戴上，把手伸到油漆里面，然后拿出来就往围栏上抹。”
”这一定不是你想出来的。”
“哈哈，确实，我一向是服从别人的那一个。”
进不了屋子，我们只得下楼。我家在3楼，走到2楼时我停下来了。
“小时候被妈妈骂了，赌气想离家出走。”说着我指着2楼的一个台阶，“这是我离家出走最远的地方。”
“那我比你强。我一走就很远，很久。”
“下次去你家？”
“先别打岔，继续。”
我们到路边骑了两辆共享单车，开始往我的小学骑去。只是一路上变化太大，许多有回忆的地方都已不复存在。但我还是带她去了路边的小吃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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