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所谓师生,就是彼此交换过精神礼物的人。”如果是交换过物质礼物的师生,又会如何呢?
五年前的一个平常周末,手机铃声响起,是个陌生号码,才接通,那边是一个成熟男人的声音:“李老师,您还记得我吗?”是熟悉的乡音,我心想:会是谁呢?猜不出是谁,我正尴尬时,他自报姓名:“我是您的学生李富良!”
“哦,当然记得!”
仿佛很久远,又仿佛就在昨天。
彼时,算起来已经是十六年前的事了。那年,我二十三岁,工作第二年,第一次当班主任。班里有一个怯生生的彝族男孩,个子小小的,皮肤却不像一般彝族男孩那样黑。他平时不大说话,不大笑。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学习刻苦,成绩名列前茅。他没有多余的衣服,身上的却总是洗得干干净净。
不久我就发现,他的家庭经济非常困难。他出生在一个落后的彝族小山村,兄弟姐妹多,他又是老大,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没有劳动力,一大家子人就靠他父母亲在田地里劳作来供养,自然是捉襟见肘。
我最初开始特别注意他,不是因为他成绩好,而是冬天来了,他只有一件单薄的外衣。下雪了,大家都穿上了厚实的棉衣,他还是缩在那件单薄的外衣里。有一天,我回到家,收拾了几件弟弟不穿的厚衣服,拿到办公室,坐下,要不要拿给他?我犹豫了。想到自己年少时,虽然父母都有工作,但因为姐妹多,要吃穿要上学,家庭经济也很拮据。有一年冬天,家庭条件好的同学穿上“太空服”时,父亲带我去买了一件普通的米色外套,我高高兴兴地穿上它,一进教室,大家就笑。原来,我和一个男生撞衫了!一件衣服,深深刺痛了我尚不成熟的心!我怕我的好意伤害了一个贫寒学子的自尊,高中三年,我就看着他捱过了三个寒冬。
新学期,他总怯怯地站在我面前,把家里凑的部分学费交给我,请求我帮他垫付下差的钱。那时,基本没有助学金,家境贫寒的学生又多,学校也没有那么多免费名额,一到新学期,就会有人辍学。而我的学生李富良同学,从来没有提过要退学,相反,求学的眼神非常坚定。
有一次,他父亲凑够了下差的钱送到学校给我,看着那个双手皲裂的坚毅的中年男人,我知道,他的孩子会走得很远。
上天不会辜负一个努力的孩子。2001年,他考上了中南民族大学,我接着上新高三。2002年春节后,毕业班补课,有一天放学时,他站在学校门口等我,一样怯怯地开口向我借回学校的路费。从那以后,12年没见,只听学生说他毕业后进了厦门银鹭集团,几年就晋升为经理。我心想,这个学生应该已经忘了他的中学老师了吧!
“李老师,我在您学校,您在哪里呢?”
我从回忆中醒来。
原来,这些年他在外面打拼,我调了工作,换了手机号码,就失去了联系。他辞职回到昆明,打听到我在曲靖,专程到学校里找我,问到我的号码。
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三十出头的大伙子,短短的头发,浅绿T恤,牛仔裤,目光炯炯,看上去很干练。
我说:“你在外面做得那么出色,为什么要回云南从头开始呢?”
他说:“父母年纪大了,回来离家近,好照顾。”
转眼又是五年,我在朋友圈里看着他继续成长,持之以恒跑步,带着团队进取。如今的他,也奔四了,做到了大型酒业集团的市场总监,也带着他那从前贫寒的家庭奔向小康。他有时来看我,送我核桃乳,送我茶,送我咖啡。
二十多年,我教过的学生上千,有全省语文状元,有语文考不及格的;有乖巧的,有叛逆的;有在普通岗位的,有经济、社会地位高的。而他,一个典型的寒门学子,自强不息,锐意进取,当初的那个怯怯的男生,长成了一个男子汉,仍不忘师恩,不忘来路,也不忘归途。
如今,条件好了,班里再没有挨饿受冻的学生,国家落实精准扶贫政策,家庭相对贫困的孩子也不用交学费,而我,总要一遍遍地对那些饱食终日的或贫困上进的孩子讲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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