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都说父爱如山，沉默是父亲，坚韧是父亲，一辈子的辛苦操劳是父亲。——题记

父亲一辈子最执着的做了两件事：一是供我和弟弟读书；二是盖房子。也是这两件事，让父亲熬白了头发，累弯了腰，落下了一身的病，但他确从未后悔过！

一

我家住在张家村，我们习惯叫它‘张村’，大概是因为这个小村庄里张姓人居多的缘故吧。不过这是以前，现在已经改名为御史村了，是蔡底村，景旗村和张家村三村合一后取的新名字。小村依山傍水，绿树环绕，交通便利，且民风淳朴。我家在张家村二组，一个叫小南沟的地方，说是沟其实不完全是沟，只不过周围不那么平整，离土坡近而已。早些年这里聚居着几十户人家，绿树成荫，家家红砖蓝瓦，鸡犬之声可闻，一口常年清澈甘甜的水井就在我家屋后，每天清早前来挑水的人络绎不绝，汲水声，打招呼声总会把你叫醒。打招呼的内容可以几十年不变：‘早啊，担水呢！’‘吃了吗?’‘谁谁谁的姑娘要嫁人了’等等！招呼里透着友善，招呼里传递着关怀，招呼里是满满的烟火气，人情味。

父亲弟兄三个，那时候家里穷，成分不好，大伯做了上门女婿，叔父还小正在读书，听奶奶说父亲读书不错，但一个穷家，怎么能供起两个孩子读书?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父亲课间都要回家打会席子好补贴家用。即便如此，父亲还是早早辍学，承担起了长子应尽的养家糊口的责任。他跟着爷爷下地劳动挣工分，还跟着爷爷他们去很远的地方挑粮食。

在那样的年月，没有文化，老实本分的父亲唯有靠着年轻还有一身的力气换口饭吃。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收过破烂，搞过养殖，去上山背过矿，那时的我年幼，自然不会体会父亲的辛劳，他吃了多少苦，糟了多少罪，受了别人多少冷眼这些我都是不知道也不理解的，我所盼望的是父亲回家时带的新衣服和糖果。那时候男人们多在外打工，女人在家带孩子种地，大家的日子过得都不是很好，也没有那么多的攀比，那些年靠着父亲，我们一家也是衣食无忧。

二

父亲常年在外，深知世事艰辛，靠苦力终究不是长法，他和母亲常告诫我们姐弟俩要好好读书，不要像他们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一生辛苦操劳。正是这点，父母平常是不让我们做任何家务的，当然，除了农忙时节。记得我上小学五年级还是六年级，那个时候流行织毛衣，每天饭后邻居的几个婶婶阿姨都会来我家，她们和母亲在一起相互学习新花型，一边家常理短，一边针线在指尖飞舞，有时眼睛都不带看的。每每这时我就很羡慕，我告诉母亲我想学。还没拿针戳两下，被下地干活回家的父亲瞅见，他一把从我手上夺了针线，说：学这些干什么，好好读书才是正经，学成了有钱买的穿！此后，我再也不敢提学习织毛衣了。父母很少给自己置办衣裳，对我们姐弟确格外大方。当时弟弟读小学，我刚上初中。为了鼓励我们好好读书考出个好成绩，父亲许愿：要是考到班级前三名，就带我们去吃羊肉泡馍。那时候应该是九三年左右吧，我不知道一碗羊肉泡馍多少钱，我们也从未吃过，父母更是没有，在那样的年代，一碗泡馍对孩子该有多么大的吸引力啊！我和弟弟都卯足了劲，结果弟弟考了第二名，我没有达到父亲的要求。心里很沮丧。但父亲还是嘱咐母亲带我们去基站吃了羊肉泡馍。我记得当时母亲要了一大碗，给我和弟弟分了，很普通的一碗泡馍，锅盔是自己用手掰的，羊汤浓香，羊肉美味，就连上面碧绿的香菜都那么诱人。我们俩头也没抬，很快碗就见底了。现在想来，那时真是自私的可以，都没有让母亲吃上一口！母亲当时问我们‘想不想经常吃?想就得好好读书。’现在，大街上的羊肉泡馍馆随处可见，也经常带孩子去吃，却怎么也吃不出当时的味道。

以前张村和杨村隔河相望，河上是没有桥的。那年雨水多，河水暴涨，我们上学成了难题。有个别胆子大的，从河上游架起的独立钢管上走过去，大多数是不敢的，毕竟太高，且下方是湍急的黄泥水。在那近一个星期都是父亲接送我上学，他光着脚，挽起裤腿，背我过河。我记得当时的水抹过了大腿，父亲背着我小心翼翼，我十三四岁的年纪，也有八九十斤的体重吧，父亲喘着气确将我的身体拖的高高的，不曾沾上半滴水！

我记得早些年老停电，那年冬天我们上晚自习，照例又是停电，下了课大家都去教室外面，因为月光皎洁。都是爱闹得年纪，上课铃一响，大家一窝蜂的往教室涌，不知哪个调皮的学生一推，我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腿碰到了台阶棱角上，脚下一麻。当时也没当回事。回家之后才发现脚趾淤青肿胀，心里害怕但还是偷偷找来白酒擦洗。直到睡觉脱衣服才发现腿上擦伤严重，有一个针脚大的小孔正在出血，穿的厚裤子都被血浸透了，我才吓得哭了。父亲当时很生气，说是第二天要去学校找那个推我的人。也许在他的心里自己的女儿是永远听话且不惹事的吧，那一定是别人有错！后来我解释了好久，父亲才答应不去学校理论。连夜，父亲背着我去了村里的卫生所。那时，我已经上初三，比以前更重，父亲四十了，背着我时越发吃力，听着父亲短促的喘息声，我知道父亲很累，我要他放我下来，他终是不肯，走走停停，如此反复，终于包扎好回家，父亲已然汗流浃背，脸色通红。后来教书每每让学生写关于父爱母爱的作文，很多学生都会些上医院这一情节，也总是千篇一律，每次看他们的作文总觉得不真实，也是这时总让我想起那个初冬的夜晚，父亲背我禹禹前行的情形。那晚的月光皎洁明亮，父亲的影子也越发高大。

三

进入高中花费忽然多了起来，父亲在家的日子愈发少了，那时我们周末也是要补课的，一月才放一次假。期间有一次父亲来学校给我送吃的，回家把母亲训了一顿，说是母亲没照顾好我，让我那么瘦。还有一次是暑假，我去外婆家，提前说好了回去的时间，但临走时外婆又舍不得，就又多住了一天，结果第二天早上我还没起床，就被父亲和舅舅的说话声吵醒了，原来父亲见我没回家不放心，一大早就骑了几十里路自行车来接我。其实，我都上高中了，这点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我上高中家里没给什么压力，但我终究还是不争气，没有考上稍微好一点的大学。那时弟弟在洛中读高中，我俩的学费和生活费是一大笔开销。父亲已经不再年轻，单凭苦力已经不能支撑这个家了。于是她和母亲决定种植烤烟。没有经验，一切都得摸索。种烤烟很苦，翻地，育苗，移栽，打烟顶，骈烟叶，烤烟叶，分级捡烟叶，买烟。每个环节都繁琐沉重，不管刮风还是下雨都耽误不得。每年暑假我和弟弟都帮忙，没有一天空闲。那时很苦很累，父亲连吃饭都打盹。在那几年里，父亲因劳累过度迅速的衰老和消瘦。可以这么说，我和弟弟的大学是父母一楼楼的烤烟供出来的！

我和弟弟大学毕业，我成家了，弟弟也能养活自己了，我以为父亲该歇歇了，谁知好强的父亲却要准备盖房子。在农村，房子就是一家的脸面，谁家的房子气派，谁家的日子就过的好，在村里就会被人高看一眼。对于这一点我多少是有体会的。每次村里有了红白喜事，坐账房的都是有钱的识文断字的，邻里有了纠纷也会找村干部评理，而村干部一定都是光景过的好的。父亲在小村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未被人这样礼遇过，父亲在村里没有地位，而他自己也没觉得自己有地位，特别是近些年村里几乎家家盖了新房，而我们一家还蜗居在原来破旧的老房子里。工价物价都在涨，父亲说想盖和别人一样的两层小楼，我劝他平房带个灶房就行，花钱少，够住。但父亲不愿意，他说，村里人都盖起了楼房，咱盖个平房人笑话，再说，强强将来娶媳妇，没房子就没人给说媒。他总有自己的理由。

那时小南沟大多数人家已经搬离了，新屋都盖到了通往中学的大路边，由于弟弟是独子，不符合搬迁的条件，大队和村上不给批宅基地。当时本家屋里有个姑父刚好是村支书，为了这块地基，父亲去他的工地帮人家干活，活重，工资不比出去打工，但父亲毫无怨言。母亲那时为这没少骂父亲，母亲总觉得父亲窝囊，不该如此低声下气。如此几年后终于如愿得到了一块地基。盖房子的沙子是父亲一点点从村外的小河里挑的，木头是从山里大伯家的坡上砍的，为了买盖房子的砖头水泥等材料，父亲又在自己五十多岁的年纪外出打工了，这一准备就是好几年的光景。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开始盖新屋了，那段时间父亲总是第一个到场，挑最重的活干，脸上经常带着笑。父亲的新屋盖的极高，每层在三米三左右，对于住惯了鸽子楼的我来说，每次要仰起头才能看到屋顶，我埋怨父亲干嘛要盖这么高，浪费材料多花钱。父亲就说总要和旁边的一样高，不至于被压制。

新屋盖成的第二年父亲病了，做了一次大手术，胃部被切除了五分之四。当时我们就等在手术室外，母亲哭成个泪人，先后又进行了六次化疗。从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胖起来。父亲有了老年斑，头发花白，身体瘦弱，六十多岁的父亲看起来比七十岁的人还要老。这么些年，我们都亏欠父亲的，他把一生奉献给了子女给了这个家，但在他需要照顾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做到。直到现在我对母亲当时留父亲一人在家还是耿耿于怀。我一直觉得母亲是个感情丰富但却冷情的人，纵是有万般理由也不该在那时弃父亲于不顾。我这几年日子过得也紧巴，贷款买了房和车，平时也很少给父亲花钱，而他也从未向子女开口要过。平时除了照看孙子，他还会找活干，挣点零花钱。就在去年暑假，新闻经常报道环卫工人因天气原因昏倒街头的时候，父亲却瞒着我和弟弟去渭南摘花椒。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我的难过无语言说。我坐在空调房里尚且觉得日子难耐，不知道我的年老体弱的父亲是如何熬过那两个月的。如果，如果我当年努力一点，挣得钱多一点，也许父亲就不至于这样了！

父亲老了，干不动农活了，今年弟弟弟媳要让两个侄子去西安上学。弟弟命好，娶了个好媳妇，我私下里常感叹她是我们家的财神娘娘，因为她一家人才过上了现在的好日子。父亲终于可以离开土地，含饴弄孙，过个清闲的晚年，跟着他两口子享点清福！

大伯在世时总说父亲一个农民，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很了不起了，供了两个大学生，盖了两层楼。你爸这一辈子不容易！作为女儿我汗颜，因为我为父亲做的实在是少！同事以前说过，她说：我们总是习惯了爱向下，我们爱自己的子女就像当年父母对我们，如果我们对父母的爱能有对孩子爱的三分之一，那父母就很幸福了！父母老了，而孩子尚且幼小，我们应该把爱更多的给予父母。也希望我的父亲永远健康，安享晚年！希望天下所有父母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