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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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位老人的名字我已记不清楚,只记得她的名字中好像有一个“菊”字。因此我们就暂时以菊奶奶来代称吧。
《菊奶奶的病房》(二)需要说明的是,胸心泌尿外科坐落在旧住院大楼的三楼,通过门诊大楼旁边一个小门走上一段斜坡后,你就看见胸心泌尿外科的红贴纸了。在整个三楼,几乎每个人——只要在医院住上几天的人——都知道这位菊奶奶的事迹。据菊奶奶病房里的病友说,住院半个月后,菊奶奶的身体就恢复到了相当健康的水平,几乎每天早晨,天刚擦亮的时候,她都会坐在病床上,靠着孙女伍雪兰为她升起的床头锻炼身体。你要知道,光每天坚持锻炼身体这一点就足以让人们感到惊讶的了,因为这座小县城里大部分人都还缺乏锻炼身体的意识,或者说大部分人都没有心思去锻炼。因此看到这样一个九十岁高龄的老奶奶还坚持锻炼,大家都不得不感到惊讶和佩服。
当然,限于菊奶奶身体的原因,她的锻炼并不像我们常见的锻炼那么激烈。她的病友是这样告诉我的:无论是晴天还是下雨,一到早上,她都雷打不动的让孙女扶她起来,然后两只手像武侠剧里的和尚那样,一拳一拳地挥舞,这时她的脚也会跟着踏起步子。这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刚进寺庙的小和尚,也让她看起来像一个人形机器人那样,因为她的动作十分僵硬。
一边锻炼,她还一边喊口号:“锻炼身体,保卫祖国......锻炼身体,保卫祖国......”她的头总是昂着的,喊起口号也振振有词,不过这和她那瘦小的身躯和消瘦的脸庞显得很不相协调。刚开始的时候,她的病友们都会忍不住发笑。后来她的一位肺部长肿瘤的女病友问她:“老人家,你怎么喊这个口号?”大家觉得在这个和平的年代喊这样的口号有些不合时宜。不知道是不是菊奶奶听到了大家的笑声,没有停下手上和脚上的动作,就说:“嗳,你们莫笑哦。我以前年轻做妇女干部的时候,下县里,看到那些妇女在河边边锻炼的时候,就是这么喊的。”一想到菊奶奶的年纪,那大概是五六十年前了,大家也就理解了菊奶奶为什么要喊这样的口号了。
而且菊奶奶活动身体的愿望还随着身体的好转而愈发强烈。菊奶奶住在一间三人病房里。这间病房刚好在过道的中段,是26号病房。在菊奶奶住院快一个月时,她终于恢复到了能够自己坐起来的状态。于是她就央求孙女伍雪兰扶她起来走一走。刚开始伍雪兰害怕奶奶身体还很虚弱,不敢让她下地走路。不过这位菊奶奶总是会不停的提及想要起来走一走的愿望,有一次,她躺在床上,说:“兰儿,我起来走一下试试。”“奶奶,”伍雪兰听到后说,“过几周才起来走。你现在身体还是太虚弱了,待会要是站不住了,我扶不动。你太重了,起码有两百斤。”“你才有两百斤。”菊奶奶开怀大笑起来,脸上洋溢出一股孩童般的天真,“我又不是猪。要是有两百斤就该杀了。那你去烧个开水,先烫一下。”她最后又打趣地补充了一句。她们奶孙俩总是这样爱开玩笑,但又一直其乐融融,开心快乐。被孙女拒绝后,没过一会儿,菊奶奶又会提及想要起来走一走的愿望。她摸到坐在床边的孙女。说:“我起来坐一下。”于是伍雪兰就扶她坐到床上,然后摇起床头,让菊奶奶靠住。菊奶奶像是有预谋似的,只坐了一会儿就说:“我起来走看看。快半年都没走过了路。想起来走一下。就当是锻炼身体哦。”孙女的拒绝总是有道理的,因为菊奶奶确实太虚弱了。不过孙女也知道奶奶想要起来走的强烈愿望是源至于她那颗不愿服输、争强好胜和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心的,于是就不停安慰她。“奶奶。“孙女说,”等过几天我去买个拐杖,你拄着再走好不好。到时候我们走到房间外面去。过道那里有可以撑手的地方,我们可以走很远。还可以走到医生的办公室去。”
除了锻炼和喊口号,最被大家津津乐道的就是菊奶奶那惊人的饭量了。这一点我亲眼见到过。就在菊奶奶住院的第二周,我就和我的老师被安排到26号至30病房,负责一些日常事务。那时,菊奶奶的身体十分虚弱,整个人看起来和后来简直完全两样。她的太阳穴和脸颊深深的向下凹陷,脸上几乎一点脂肪也没有;嘴里的牙齿因为没剩下几颗,当她平躺在床上的时候,脸颊就向下凹下去一大块;让人看起来不寒而栗。我的老师告诉我说,这个菊奶奶就像是从棺材里扒出来的一样,关于这一点,我一点也不反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甚至认为她命不久矣。除了脑袋,她的整个身子都已经在棺材里了,我常常这样想到。尤其是为她查看压疮的时候,你会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她的后背、屁股上生出了五六个大大的,泛着浓的,像火山口一样的压疮,整个屁股和后背都成了棕黑色,因为那里的皮肤已经完全死掉了。不过我在一次换药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她竟然能吃下满满的一大碗饭。
那天,是我为期一周的负责26号病房的最后一天。我被我的老师从杂货间里揪出来。刚一出来,她就给我送了一份礼物:一辆载满药水的医疗车。要我去为病房里的病人们加药和换药。我无可奈何地接下了任务。在为菊奶奶病房里的病友加药时,菊奶奶正在吃午饭。她的孙女伍雪兰在一旁喂她。我看见她们吃的是外面小店推到医院来卖的梅干菜扣肉饭。或者说,是我闻到的。那香味可真浓烈。菊奶奶吃得津津有味,也许是许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食物了,她吃起来狼吞虎咽的,嘴巴不停砸吧着。一旁的孙女则不停的将一点儿肉夹杂着一点儿米饭和梅干菜放进她的嘴巴里。吃着,菊奶奶还说:“这是在哪儿买的呀?太好吃了。”等我替1号床和临时住在2号床的一位病人换完药后,菊奶奶已经把一大碗饭吃掉一大半了。见我走过来,她的孙女伍雪兰很不好意思的对我说:“抱歉了,马上就可以了。”“没事,”我说,“反正还早。”估计她再吃一点就不吃了吧,我心想。不过等了一会儿,我就发现我想错了。菊奶奶的胃口相当的好。即使所有的肉都吃光了,只剩下了梅干菜和米饭,她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于是我告诉她的孙女伍雪兰说:“你们慢慢吃,我待会再来。还早。等我给27号病房加完药就过来。那里只有两人病人要换药。”等我为27号病房换完药回来时,我看见菊奶奶旁边柜子上的一次性碗里已经空空如也了。这样的饭,我也不一定吃得完,我当时就这样想道。
事实上,菊奶奶不仅是饭量大,她也特别喜欢吃,可能就是我们常说的吃货吧,而她的孙女伍雪兰总会满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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