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谈生死

作者: 嘿别叫我老关 | 来源:发表于2015-04-24 21:40 被阅读720次

    在家乡谈死是一件很避讳的事。这是很有道理的,我们盛装出席一场宴会,总不希望大家在刚刚开始晚宴时便常常看表,提示我们欢乐的聚会终将结束,而我们又将回到门外无尽的黑暗里。

    有时我也希望这晚宴永不结束,但可惜我们总要迎接新的客人的到来。北岛《白日梦》说“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某种意义上,我们权当是开始了一段新的旅程。不过国人似乎总不肯轻易的承认我们必须离开的现实——似乎这是东方人的传统。佛教里讲轮回,我们经过地狱或天堂,总会回来的,无论做牛做马或者做人。这样的思维虽将天堂和地狱想的神通广大,但却仍是人间为主体。“只羡鸳鸯不羡仙”,显然还是人间好。道家的修为,也是为了长生不老,可怜的嘉靖还差点因为这长生不老的丹药而丧了命。从唐代的传奇,到到真正意义上的小说的出现,或者是元曲里的各式传说。苦命的鸳鸯大多被拆散甚至是被害而死,但最终他们像灰太狼一样坚强的喊出“我们还会再回来的。”然后就真的再以魂魄的形式回来成功的报仇,我们的传统里一直相信人间的好处:“好死不如赖活”。

    但死亡仍是不可避免的,葛优对泰勒说“喜丧”是确有其事的。老人年高而故,算是喜事的,家乡人通常讲做“红白喜事”。前几日听有人说,最幸福的生活是痛快生,痛快死。痛快生是绝难的,生活中很少有什么事是令我们痛快的。痛快死未始不可得,但我们却对此充满恐惧,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将死的人,我们必须有一个足够漫长的准备时间,我们不一定能够从容赴死,但至少心里已经接受了不得不死的讯息。我们不再追寻生的意义,转而思索死后亡灵的去处,这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悲哀的。我们去花园小径上散步,看过繁花似锦,也度过春夏秋冬,原以为生活无非如此,有时衰败有时繁华,有时不堪有时幸运。但慢慢的我们的脚步变慢,我们知道花园的尽头就在不远处,我们贪恋眼前的风景如画,设想要是永远没有尽头该多好,但又已然疲困交加,某个瞬间渴望能够静静的 躺下来看天,看云,看你。可最终那个终点我们已然依约可见,我们并非迈进死神的陷阱,而是已知老之将至。我们并非迈进那道门,而是在花园小径的尽头,那里是一道悬崖,我们在最疲惫的时刻,掉落进去,我们拼命的想抓住悬崖上嶙峋的石头,哪怕可能划伤我们的手指,然而,我们仍不免永远的、永不停歇的下坠。我们知道,永别了那美丽多姿的花园。从此我们活在云雾当中,永不停歇的下落,我们没时间看任何风景,那世界里也不会有任何风景,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和不断的坠落感。这是我们最终的命运。而那些仍在花园散步的人们,会偶然在某个夏天,怀念我们,继续着他们的脚步——我们都将赴死,虽然我们并不从容。

    未知生,焉知死。这样的论调似乎在说明只要知道如何的生活的人,才有资格谈论死亡。不过事实似乎是,只有死亡面前,人人平等。死亡解决了人类政治、军事、宗教、文化等所有手段和措施不能解决的问题,那就是人人生而平等。死亡未必让我们生而平等,却让我们因死而平等。人类不但做出了足够多的蠢事加速自己的死亡,也为如何避免或者延迟死亡作出了足够多的蠢事。无论是求神拜佛或者是寻医问药,延迟死亡也许在某一天——但似乎不是现在,因为现在人类对自身的伤害似乎表明人类并没想象中的珍爱自己——也许在某一天能够实现,但避免死亡则永远不可能。当然,随着医学的发展,对于死亡我们终有一天面临伦理学困境,我们早晚会更加直观的面临“特修斯之船悖论”。即如果一艘帆船,随着时间更替,船上的所有零件都被更换了,那还是原来的船吗?人体的细胞每七年会更新一次——这也许是七年之痒的来源,因为七年后的你每一个细胞与现在的细胞都不相同,当然可能不再爱现在的爱人,那我们还是我们吗?也许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如果我们的手可以移植,脚可以复制,心肝脾胃肾都可以更换,最终我们的所有都更换了,那我们还是我们吗?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在这时候更显出自己的魅力来——但我们用着别人的手脚甚至大脑的时候,我们不得不考虑,在这世界上,当我说我的时候,我指的是我思想的总和还是包含身体的。如果说是身体,我们不得不承认,总有一天,身体的衰亡。如果是思想的话,当我们走进教室,走进办公室,走进任何一个地方,随着我们思想的转变,我们学习或者被教育,我们接受或者不得不接受各种思想的时候,我们已经在死亡或者死亡了。

    这并非不能界定死亡,因为我们甚至还没有思考如何死亡,死神便已经思索怎么让我们死亡了。事实总是残酷,姑姑与姑父都是医生,小时在姑姑家床上看她的学习笔记,用墨绿色的钢笔写着各式鉴定死亡的方法,那更像是一种审判而非鉴定。每个状况后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死字。一个原本活生生的人在被人以如此生硬的标准鉴定是否仍存在于世界上这件事,极其恐怖。那时脑海里想象着某个耄耋之年的老人经过艰难的抢救,然而最终还是不得不走向终点,这种悲哀和无力感四种萦绕心头。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没活过才是最可怕的。而那些被鉴定是否死亡的人,也不仅仅是老年人。那正绽放的花朵却面临着最残酷的摧残,才是人间最令人难过的事。我小时看过八十年代的一本旧书,里面写着各种的少年英雄,记得名字的有赖宁,其他的已然忘记名字了。里面大部分的少年英雄都在英雄事迹里牺牲。而牺牲的原因则多种多样,为了救火,为了不让小偷偷稻草……我们每个人都是有父母兄妹的,我们每个人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我们的教育似乎从没有哪怕尝试告诉我们自己具有的独有的价值,这种价值并非任何的财产——无论是公有的还是私有的可以衡量的。我们忽略了个人的独特性、个人的价值,世上多少事,除死无大事。

    对死的害怕比死亡本身还可怕,这话我并不同意。没有人迈过那个门槛,然后回来告诉我们那里是什么样子的。我们能够见的只有外面的纷繁世界,那里面我们测量不到,任何的猜想都得不到哪怕一丁点的证实。只因如此,死亡让我们恐惧、疑惑和不解。不仅如此,死亡还成为我们的武器,我们假设了那是恶的。因此拼命的将自己的敌人送进死亡,殊不知我们总有一天也会迈进那里去。不过倘若真有地狱倒不可怕,难道人间就比低于轻松或者愉悦些吗?可怕的是连地狱都没有,我么真的走进了一片虚无与无尽的黑暗中。彼时彼刻,我们想发声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们在不断的想挣扎却没有一丁点的力气,我们想思索却只有一片空白。我们没有任何记忆、情绪、思维和表情,而这样的状态要持续亿万年前以至于没有任何尽头——更悲哀的是,随着科学的发展,我们没有成功的延续生命或者发现生命的另一种可能存在形态——比如死亡之后我们还可以存在的证据,反倒是无数的证据和现实告诉我们,我们到了那终点,一切就结束。关了灯,沙漠里没有风,没有月,没有星,没有水,也没有任何声音,我们走不到任何终点。我们只能躺在夜的绝望里。

    可我们总还是想在绝望里寻找些许的希望,但那希望是留给活着的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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