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南

作者: 布鲁克林 | 来源:发表于2015-11-29 11:31 被阅读4718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甄士隐《好了歌》

    鲍鲍就要走了,我和她站在左侧的人行道上,我们刚从她住所的楼房通道下穿出来。一出通道的人行道之外就是临街马路。我转过头去看着站在我左手边的她,她现在还理了短发,以前和我在一起时她从没理过短发,我第一眼看见她短发的样子时,还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之前一直以为她不适合短发的,可现在看来,其实短发也挺适合她,看起来有几分俏皮,俏皮中又透着可爱,可爱背后又隐含着几分让人迷醉的风情。而她对自己的这种别致的风韵却又不自知。我很想就她的新发型说上几句,可最终却什么都未能出口。可能是我觉得现在我们之间的这种尴尬的关系对于对方的任何改变作何评价,如果不是拿捏到位的话,都会或多或少的显得有些世俗气来,而我不想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沾上这种滑腻腻、粘乎乎的世俗气,即便是分了手也不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领会而沉默。而这回她一理就理的相当之短,连两侧两个小巧的耳朵都无遮无掩的露了出来。她的两只耳朵圆圆的,耳垂肉肉的。要是在以前,我早就伸手去捏了起来,可是现在却无论如何伸不手,虽说就近在咫尺,可却无论如何动弹不得,有些东西已经变了,无可挽回地。她开动步伐了,我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好像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是茫然若失的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她步幅不大,普普通通的步幅,跟平常的步幅一样,好像是说,没事的,待在原地别动好了,我只是去哪里一会儿,我只是去上班了,又不是一去不回。她确实是去上班来着,而且下班后她还是会回来这里,可等她回来时我们早已成陌路,而这里那时对我来说是哪里,这里对我来说已经哪里都不是了。

    一想到此,我的心绝望悲痛得难以自抑,有那么一阵子,我以为自己会昏倒在地,然而并没有昏倒。她是去赶早班,八点半的班,然而现在是几点,快八点了吧!我懒得看时间,八点也好,十点也好,怎么都好,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都无所谓了!前方一百米处是红绿灯,那里是个三岔路路口,一条拐朝下,另一条拐朝上,朝上的那条是通往她们单位方向的。这时街道上行人十分稀少,马路对面徐右前方的早餐摊上有一两个早起上班的人在买早餐,不时有一辆小汽车面前的路上唰唰而过,还能听见鸟儿舌燥的吵闹声。

    她越走越远,眼看就要到了红绿灯的地方,然后她在路边稍停了下来,她的身影看起来小小的,好像在等红绿灯的样子,我这里已经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看不清楚。绿灯似乎亮了起来,只见她快速徐穿过斑马线,紧接着踏上对面的人行道,向右上方爬了上去,她的身影终于被旁边的建筑物给挡住了,我再也看不见她之后的样子。她期间在等红绿灯的时候回了一下头,但好像并不是特意回头朝我这边看来的,而是低头看了一下脚后跟处,那样子好像好像在找什么掉在身后的东西似的。但那东西又是可有可无的那种,找到也好,找不到也罢,不过是转眼即可忘记在九霄云外去的玩意。她的余光可能看到了远处还在观望她的我,已有可能并没有看到。

    在她不断走远并最终消失在路的尽头的这段过程中,我在心底不断对着她的背影说,再见了,鲍鲍,再见了!再见了,我的爱人!可是,你知道吗?我是多么的爱你呀!就算是你就这么走了,我还是不能自拔的爱着你!并且在心里对自己说道,这不就是你走这趟路的最终目的吗?亲自看着她说再见。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你在心底说了,这已经够了,你该知足了!这就算是最后的告别的仪式已经完成了!难道你还不满足吗?这不就是你要的一个完满的结果呀!

    其实我们两个月之前就已经分了手,可是分手之后却还没有见过面,因为我们是在电话里分的手,就连电话都没打过一个,只是短信上说的,一天中午我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她完全毫无预兆的发来我们还是分手吧的信息!我开始还以为她开玩笑呢,但是想想这种事情岂能是儿戏开玩笑的,想来是认真的,深思熟虑了的,可能早就想好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出口而已?其实现在回想起来,倒似乎是有某种迹象可寻的,但我不再想去追寻这些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变化,那样一来只能徒增无穷无尽的烦恼。倒是有照大头贴一事多少可以佐证,她以前老叫我和她照大头照,原来一切都是早就预谋了的。她提分手的两三周以前,每周前来看我,夜晚我陪她逛街的时候,每次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经过有照大头贴的摊位时,她总是驻足而立,要我和她一起照大头照,而我每次都没照,因为我一直记得她之前说过,凡是一起照大头照的情侣,最后都是要分开的。因为我不想和她分开,所以一直拒绝照。我就这样对她说,你以前不是说过凡是一起照大头照的都要分开的吗?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叫我照,这时她却闭而不语,笑而不答了。我不知道,如果我当初和她一起照的话,那些照出来的大头贴她会如何处理,是全部都留给我一个人呢?还是一个一半,或者全部她都自己留着。这些我都不清楚,有可能的是,绝大部分都留给我,而她只从中挑一张半张的做纪念就好了,因为,毕竟,是我失去她多一点,而不是相反,她失去我多一点。现在倒好,临到分手了,我手上竟连她和我的合照都没有。想起来,我们压根就没一起照过相过。不说合照,我竟至于连她的一张照片都没有的。她以前倒是给我寄了有两张过来,一张比较正式,是穿着黑色的西服,打着领结,后来我看她的毕业证书才知道那是证件照的穿着打扮,一张则是身穿条纹的兜臀毛衣,呆头呆脑的看着前方,背景则是灰秃秃的景致,有铁丝网,有灌木丛。可经过几次搬家不知道弄丢到哪里去了。

    我回好啊,过蛮长久的大概五分钟的样子,我都以为她什么都不会回了的,至少现在不会。当我这样想时她又回说那就这样了。我想都没想就直接回道还能怎样,她回谢谢你,我回不用谢!

    我当时大概觉得那样回答会很酷吧,你要分手我就答应你,一点都不拖拖拉拉,拖泥带水的,不就一个分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答应就是了,多么简单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是故作潇洒而已,实则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酸楚自知。

    其实那时我正在气头上——比起分手这这一意味,我更气恼的是她竟然会有一天会真的向我提出这个问题来。我一直以为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完全没有理解分手两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两个字已经完完全全的击中了我的要害,我的脑袋一下子短路了,就像现在的手机突然卡顿了一样,它不再往下运行,拒绝工作,已经自动开启了自我防护功能。不理解就不理解好了,最好是永远都不要理解。这多少有点掩耳盗铃的意味,并不是把自己的耳朵蒙住铃铛就不会发出警报了。也并不是自己不理解分手这一意义意味着什么,而分手的现实性就不存在了一般。等到我的脑袋放松防备,自我保护机制开始松动时已是两个星期之后了。那时我才感到一种颓然感,一股深深的倦怠感势如破竹的向我袭来,我则毫无招架之力,还手之功,只能毫无防备的被它打个措手不及,人仰马翻。整个人完全瘫痪倒地不起了,就像一滩烂泥,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只还有一丝仅存的意识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就像快要被水淹死之人留存有的最后一丝意识所意识到的那样。

    我关掉手机,独自把自己封闭起来,封闭在自我狭小的天地里面,不与外界有实质的精神性方面的的接触。饭点吃饭时还是照常吃饭,可有时候吃着吃着就忘了还买吃饭,一张一合的嘴巴里面没有任何食物,或者是嘴巴里包满了满嘴的饭却忘记了咀嚼。虽然做事时还是一板一眼的做事,做着做着就忽然停了下来,然后一屁股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呆上大半天,虽然发觉自己坐在地上也全然不管不顾了,做什么都没有心思。我的心也却绝对的闭合了起来,外界的什么也进不去,里面的什么也出不去,就是这样一种状态。一开始我是摁掉她打来的所有电话,一连十几二十个,最后索性关机。她的任何语言我都不想听,不想听她来安慰我。我想如果要她来安慰我失去她的话,那是我死活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什么都不说好了,永远保持沉默就是了,再也不要见面了,再也不想见到她了,并且打定主意再也不和她说哪怕半个字了。从那两个星期直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一直都是这样打算的。可是最后,我却没能够熬过来,确切的说,我崩溃掉了。身体像一滩稀泥一样瘫软滑落在楼板上再也爬不起来,伸手去扶身旁的桌沿手臂竟然会毫无抓握之力的滑落下来。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要见到她,想要见到她的愿望十分强烈,想要立马见到她的心情变得异乎寻常的汹涌澎湃。似乎整个世界除了她什么都不存在。对我来说,世界也真的是失去了色彩,什么都不再有,只剩下了黑和白。没有了她的世界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变成了我的世界的全部。她是我唯一想要继续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我失去的不仅仅是她,而是整个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我要找到她,重新拿回属于我自己的希望和勇气,然后继续和这个世界战斗到底。

    还有我仅剩不多的一点理智告诉我,就算真的无可挽回,就算真的此后的人生的一个人应付过去,就算从此之后和她再无任何瓜葛,可是必须还得见上一面,不见上一面,我的人生便寸步难行,一步都前进不了。就当是最后的一面来见好了。有些事有些东西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再说短信分手无论怎么看都是比较轻浮的行为,无论如何得在现实中见面来加以确认。认认真真的问清楚她这个人,是不是百分之百的确定以后再也不和我这个人在一起了。这既是对自己和她的尊重,也是对这段感情的尊重。也许有人认为这种做法已经不合时宜,在这个一切讲究效率的快时代显得笨重,可是对于我来说,却无论如何也得这么走一遭,不然便再无法前行,永远拖着沉重的包袱。

    我放下手里的工作,赶了过去,她也向单位特意请了半天假,提前做好准备,等待我的到来。

    她的单位是在县城,是县城新闻广播站,一年前她考了进去做采编和记者。虽说工资不高,该报道的不能报道,不想报道的东西又必须长篇累牍的编排个没完没了,就工作性质和内容来说无聊之极。但好在福利待遇好,逢年过节有可观的奖金可以领,而一旦实习期过后顺利转正之后还有编制,什么保险啦单位都有的上,对于一个农村出来二三流大专类院校毕业的姑娘已经不再敢有太高的要求了。就算是有那样的想法也只能先走上这一步以后再说好了。

    县城的交通极不便利,从省城进出只有唯一一条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修筑的老路,路面狭窄不说,只能容许两辆车错身而过,甚至有的转弯处窄的地方只能通过一辆大巴车,如果对面山腰上有车过来时要停在这边路边等着,直等到摇摇摆摆的大巴车过来过才能继续启程,有时候通过一段狭长的路段时双方看不见对方时只能用电话相互喊话,好在合适的地方等着,要不大家都过不去。路面坑坑洼洼,积水成渊,深一滩浅一滩的,而且还大多尽是开在半山腰际之上和深沟长谷之间,坐在车里摇晃颠簸的心都跟着颤抖起来。

    搭上我送她来就职那一回我总共才来过四个来回。

    但她回来看我的次数更要多一些,几乎每周周末她都能过来。

    她是去年快要入冬的时候搬过来的,起先,她的个人物品一件件整理打包,衣服,裙子,长筒袜,高跟鞋,化妆包,床铺被褥从床上撤了起来,她的厚厚的棉褥一拆去,只留下我的单单一床薄薄垫褥,和同样薄薄的被子,牙缸里只剩下我的一只孤零零的牙刷,毛巾倒是不用拿,因为我们共用的就一张毛巾。留下来的还有一架她独自从二手市场淘来的一人来高的梳妆镜。她的行李一一装箱打包完毕,房间里顿时显得空旷、凌乱,像是刚刚被打劫了一般。

    我们还得转车,得从省城坐火车到他所属的那个城市,再从那里转长途大巴到她所考去的县城。在火车上,我们依偎在一起,说了一路的傻瓜疯话,却没有一句像样的,正经的话,说的什么通通都忘了,只是在火车上的那段时间我们交流得颇为愉快,在那个小小的狭窄天地里,为了抵御外面十月湿冷的风寒,我们紧紧的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我只记得那短短的一个半小时我们两过的相当愉快,说起来也奇怪,我们平时在一起时也并没有那么多的话可说,可是那时却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而说了什么,却一句也全然记不得,当然大多都是一些没要紧的废话。大概也因为是旅程短的缘故吧,知道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安全抵达另外一个地点,而又因为时间短全然没有睡意,这倒成了说疯话的大好时机。都是些稚嫩可笑的话,我不知道坐在我们旁边的人有没有注意听我们的谈话,估计听了都会把我们当成心智还不成熟的小孩看待吧!即使有被人这样误解的危险,我们也全然不顾,误会好了,谁爱误会谁误会去,我们怎么都无所谓的。只要我的身边有她,她的身边有我,对于整个世界我都是不在乎的。

    到她所属的城市时已是下午五点,我们拖拽着大箱小包的朝着长途大巴客车站的方向全速前进,我一只手拖着她的拉箱,背上还背了个胀鼓鼓的双肩棉布背包,另一只手则和她一人一根提着一个塞的满满的编织袋。她的另一只手也并不得闲,而是提着一只稍小一点的带花纹图案的棉布袋。把东西放上大巴车底下的行李堆放处后,我记得她还去买了碗当地的特色凉皮来给我吃,而她自己却只买了瓶水,她说这可是我们这里的特产哦,很好吃的,我还不信,结果一吃还真是去她所说,味道相当地道来着,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可惜想要再来一碗时,车已经开动了。过后我一个人再经过自己买来吃时,却不如当初吃第一碗时好吃了。原因倒是奇怪,可能当时自己肚子饿了也没有注意到吧,正当饿时自己又没有意识到,而恰巧又有得好吃的,还是初次来到的陌生的地方,那味道自然要比平时的好了。

    我们坐在车上好像说了一些关于那条县城公路的话,她说那是县城和市里唯一的交通枢纽,好像修建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这些信息我就是那时从她那里得知而来的。大巴司机是个粗野的年轻小伙子,整张脸晒得很黑,头发蓬乱,看样子至少三四天没洗头了。他和车上的乘客说着一些关于营运的车次啦,线路承包啦要想多有些钱可挣就得每天五点过钟天不亮就得发车啦,要不然一天就只能跑两趟,出车早的话勉强跑得了三趟,可最后收班也得晚上十点过钟之类的话。车上其余的乘客要么是一些家住市区却要返回县城上班的人,要么是从市区返回县城的人,还有几个穿着不大讲究的,满脸沧桑的,被生活的磨砺刻画上印迹的像是农民模样的人。

    我们都绝口不提路程远啦,以后怎么谁来看谁之类的话题,好像那是个禁忌似的,我们都心照不宣的有意无意的给忽略过去了,真正是问题的问题我们都因为缺乏勇气提起而不无巧妙的避开了。

    在一路的上下颠簸和惊心胆颤中,我的心里有种某种莫名的担忧,却又有着莫名的期盼,担忧路途的不安,期盼目的地的到达,担忧的可能还有其他的什么,我说不好,期盼的也还有其他的什么,那就是我们的相处方式又要换一种相处方式了,这倒多少给我一点兴奋与期许。或许我当初就是半怀着这样的兴奋与期许才答应她来考这里的事业单位的。

    我没想到她会真的考上,当初只是抱着那样让她权且一考的心里,她问我她想考这里时,她还在犹豫阶段,并不是非考不可,只是有那么一个机会,可以一试,不考也是可以的。而且还征求了我的意见。她是认真的,可是我却没完全当一回事。我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她,让她考,完全没有心思去想今后事物的走向和发展。一旦答应下来,事情就不是我所能掌控得了的了。我不知道我当初是怎么想的,难道我的心里不知道这样我就有可能会失去她吗?现在看来那无疑是多么糟糕的决定。可是我不但没有阻拦,而且还抱着赞成的态度。虽然我的心里是多多少少有些不乐意的,可是一旦答应了她,便不能表现出半分来,那样势必影响她背资料考试。可能我的潜意识里又觉得自己没权力让她不考的理由,老实说,我不想看着她每天起早贪黑的去挤公交上那朝不保夕的工作,拿着那微不足道的工资,人却整天累的精疲力尽,疲劳不堪。没想到她一下定决心要考后,就捡起丢了一年多的书来认认真真的看起来,认认真真的做题背资料。我一开始以为她只是闹着玩意儿的呢,完全没想到她会那样认真,她的认真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范围,这都是我一直缺乏对她学习能力了解的失误,也是我低估了她的学习能力的失误,可能更深层次的是她有多么想要逃离那时的生活的决心吧!

    我在车上时我才清晰地理解了我的后悔之情,虽然这种后悔之情自从我答应她的那一刻就已发生了,只是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现在我才清晰的意识到它的存在,不容置疑的就在我的心里。可现在后悔为时已晚。只能别再去想它了。或许从答应她的那一刻起,我就认识到其实我已经正在失去她了吧!

    鲍鲍煮了早餐,是红枣粥加煮鸡蛋,我由于头天赶车加没睡好的缘故头有些晕,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在厨房和客厅之间进进出出脚不离地的忙里忙外的场景我不禁产生一种失真感。另外她头发都还没梳,有些蓬乱的顶在头上,一边还有睡觉的压痕,头发紧紧的贴在头面上,而有些地方的头发则左右胡乱卷曲着,不服管束的翘立着,刚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卧室门口的我脑袋的疼痛感越来越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挤出来,胀裂得难受,好像脑袋不是我的脑袋,而是把别人的脑袋安在了我身上。一种不真实的时空错位感紧紧摄住了我。感觉近在眼前的场景是那样的虚幻不真实。

    同时我又产生一种错位感,这不活生生的是一部典型的平常普通的家居生活场景吗?忙乱的洗漱和来不及吃的早餐,慌里慌张闪进闪出的女友,争分夺秒的赶早班的时间,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我的心烦意乱的头脑告诉我,这种想法现在已经不现实了,已经不具有参考性,这种以前再平凡不过的生活场景对之后的我来说只能是一种奢望了。

    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才吃了两口粥就不想再吃了,肚子倒是很饿,可惜就是吃不下去,感觉嘴里苦苦的,像是被猴子拿着大把刷子直往我嘴里不停的捣鼓着,可是想着这是她为我煮的最后一顿早餐,我还是大口大口的直往下咽,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只感觉有东西往喉咙里倒下而已,就这样吃了一大碗色泽搭配适宜的红枣粥,又逼自己吞下一颗煮鸡蛋。吞煮鸡蛋蛋黄时由于吞咽得过急而一下子被嗝住了,好大会儿才缓过气来。

    她说你看你这么大的人了现在还是这样,以后可要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了,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了。

    我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未能出口,只觉得眼眶一热,眼泪在眼眶里面直打转,我赶紧别过头去不让她看见。

    而她却什么都没吃,她说她不饿不想吃,只是专为我做的。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了顿想说声谢谢却未能出口,好像不说点什么不好,说点什么也不好。最后却什么也未能出口。

    我们昨天天黑之前傍晚时分还出去逛了街散了步,现在想来真是奇怪,一对已然分手了的恋人却在一起逛街散步来着。还是和以前一样,从老东门出发,顺着老东门一路向前,走出百来米处有座五六米高的水泥桥,桥下面是已进入枯水期低水位的河流,桥底下的水面较宽,可越往上水面越窄,直到细细长长的消失在看不真切的远处,水面上空漂浮着一层灰蒙蒙的薄雾,使得水面上方以及两岸灰头土脸的成片树丛,和水位下降而露在外面的脏兮兮的黑泥,一切看起来都了无生趣,死气沉沉,这个景致,要是放在平时还不如倒在家里闷头睡大觉来得畅快。

    我初次独自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带我出来熟悉的环境也是从这里开始的,那次好像也是这么个时节,不过那次看见有几只白鹭在水面上飞来着,贴着水面顺着河道弯曲度飞来着,虽说两次都是大同小异的景观,不过头次多少带着些新奇的感觉,没有觉得有多乏味。不像现在一切都是黑糊糊的样子。从桥上还可看到远处的一座小山丘上一个巨大的茶壶模样的建筑物向四周不断的扫射着五彩斑斓的灯光,包子和我站在桥中间,看着它的那些又长又亮的彩色光束将暗黑的夜空划分出不同的板块,切割远山,刺破暗夜。

    这时天光早已经黯淡下来,黑夜和白日那模糊不清的临界点不知何时已被悄然划过,整个世界顿时笼罩在夜的黑色帜幕中。

    鲍鲍用手指着那个孤零零的矗立在远山之上不断向四周扫射出光束的巨大茶壶问我知道那个是什么吗?

    我说不知道。

    她叫我猜猜。

    我想了想,没猜出来是什么,我只以为不过是一座山城的灯塔或者无用的地标之类的而已。

    而鲍鲍说那里面是空心的哦!那是一家很大的酒店。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有些瞠目结舌。

    鲍鲍说她还去那里做过采访。

    唔,一座茶壶样的大酒店,倒是奇观,亏他们想得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县城虽说不上是个产茶大县,不过出产的茶叶倒是远近闻名,从进城路上的不断闪现在眼前的巨幅广告牌和道路两旁的茶海便可见一斑。它出产的茶叶销往全国各地,无论大中城市还是小地方,街头巷尾冷不丁它们的招牌便会粹不及防的扎入你的眼帘。

    而此刻,就连一向灯火辉煌的茶壶酒店也灭了灯火,黑不溜秋一片。

    我瞧着没劲,想要早点回去。可鲍鲍却像要摆脱什么似的努力表现出兴奋的样子,一路走在我的前面,不时又停顿下来走在我的身旁,嘴里不停的给我讲解着什么县城的风物啦,人情啦,历史人文啦之类的玩意儿,我一律不置可否,随她去讲好了。或许这样一直任由她讲下去也未尝不可,此外,我不知道现在的我们还能有什么更好的相处方式。

    过了大桥,走上一段幽静的街道,向右边路口一转进入繁华路段,这里是县城一个小小的商业中心,中心地带是一个转盘,四周都是装饰一新的商店,尽是些连锁品牌服装店啦,鞋店啦之类的,还有就是美发沙龙之类的,很多大中城市的商品这里都应有尽有,不过更多的一些快餐连锁店却是小县城独有而无法立足大城市的。所有的东西都透露着用力追赶时尚的气息,但却又似乎给人一种俗不可耐的小里小气的一味的抄袭模仿之感。但不管怎么说,对于这里,我们毕竟是初来咋到的新人,不该妄加评论。而另一个方面,这个县城虽说不大,很小,可我们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认识我们,我除了我身边的她,她除了她身边的我以外,这共同的情感顿时让我们心底产生一种更加亲密无间的感情,好似用我们两个小小的身躯在抵御整个陌生的世界一般。而在整个陌生的天地里只有我们两相互依靠,彼此依赖。但是说到底,我来这里不过是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外来客而已,而她却要开始尝试在这里生活工作,和这里取得某种联系。我走后,她将独自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可是我又想到,她将和这里一点一滴的建立起某种属于她的联系来,而那里面没有我,我不禁感到一阵怅然,心中始终怀着某种忐忑不安的心情,仿佛一种未知的不确定正在等着我,而那种不确定带着某种阴郁的不详之感,就像暗处隐藏着的一只呲牙咧嘴的怪兽,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拿着阴森森的眼光冰冷的盯视着我的后脑勺。

    我们走过繁华地带,穿过一段林荫路,一旁是威严的法院大楼,另一旁则是安静的居民区。再通过一座两旁有石狮子的十多米长的的水泥桥,紧接着是一长段两旁有高大枫树林的路程,一抱多大的枫树枝横纵伸,路面上空都完全被遮盖得严严实实。

    这时的我们已经在走着另一个方向的返回路线了。

    回到她在县城边上租住的房间时已是晚上九点来钟,房东老太那儿我刚到时她已经带我过去打了招呼,做了介绍。这会儿我跟着她直接上楼,不用再顾忌什么。

    鲍鲍和房东的关系总是处理得很融洽,总是有机会去她们家里坐上一坐。之前在我们一起住的那里时,她还给房东老太的一个远房亲戚找了一份安保的工作。而似乎所有的房东老太都有一台整天开着的电视机,和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孙子,而她们的房间永远总是隐蔽在你想象不到的狭窄楼梯的拐角处,而房间里面整齐划一、有条不紊的家具摆设则向你无声的表明她们才是这里唯一的主人。

    她的房间在三楼档头右手边的唯一一间,而左手边有三间。这是一栋有着独立院落的自建楼房,四层楼高。另外还有耳房。有一道镶有银色吕皮的铁门。她当初刚要过这边来的时候还担心住的问题,而恰好我有个很乐宜助人的同事老家是这边的,他知道我们当初正在担心房子的问题,而他家在这边的房子多得很,只要来住,不要房租都可以。而我们不想住在他家,感觉那样多少不太自在,想多少住在相对自由自在一点的地方。而这完全不是问题,他家这边的亲戚朋友到处都是,他们家的房子也是多得住不完。包子住过来的这里就是他介绍过来的。是他家的什么一个什么亲戚我倒是忘了。

    水池在左手边的走廊尽头,卫生间则在包子的房间出得来的包围着她的房间的走廊绕一个圈的房间后面。房间是两间,一间里屋,一间外屋。里间可以做卧室和书屋,外间则可兼做厨房厅室之类的。一进门的外间一间迎面靠墙处是一张颜色泛黄的木质沙发,没有坐垫,坐在上面硬邦邦的。门是侧开的,而窗户则是正开的,窗户面前是一张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小学教室里面的那种同样颜色老旧发黄的学生书桌,书桌左徐上方的门与窗之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红色塑料外壳的梳妆镜。梳妆镜的两边大大小小的插孔里分别插着梳子、发夹、胶圈等大小零碎物品。里间则是一张床和一张年代久远的黑黝黝的橱柜。鲍鲍的衣物样品有的整理了,有的则还没来得及整理杂乱的堆放在用棉布袋铺着的水泥地的地上,可除了地上可堆衣物外,又无别的可放之处,连简便的折叠衣柜都还没来得及买,而之前我们一起用的那个又不可能大老远费力搬过来。房间里连地板砖都没铺的。除了书桌上的化妆用品和门口的高跟鞋,很难看出这是一个女孩子住的房间。和我在一起的这三年里,她连双像样的高跟鞋都没有的,每每想起这些我就感到无地自容。

    这里用水倒是不成问题,自来水可以直接从底下抽到三楼来。不像我们一起租住的那个半坡之上遍布楼房的地方,我们住的是新才修建的最顶上的一栋楼,因为下面凡是能修房子的地方早都被抢占一空了。那有两三百米高的山坡上,又是五六层楼高的楼房,自来水都抽不上去的,每个楼顶上都有一个巨大的储水池,只有房屋主人先把水用水泵抽到楼顶的储水池里,再顺着水管下放到每一间隔断的小单双间里来。

    那年冬天的雪下得很大,楼房后面的倾斜的沙土,沙土往上的低矮的灌木丛,形似倒立的光滑岩壁顶端,平房的楼顶都积满了厚厚一层雪,水管都给冻住了。

    鲍鲍说烧水洗脸洗脚的水都没有了问我怎么办?

    我说水管都被冻住了能怎么办,只有等着雪化掉水管解冻了。

    她说桶里一点水都没有,连喝的都没有了。

    我说不喝得了。

    她闷闷的不说话,一个人进到里间去。

    我正在津津有味的看电视没去理她。好半天房间里除了电视里的声音再无其他的声响,我突然觉得有些反常,平常只要我们两个人都在房间里的话不会有这么安静的,要么就是收拾房间的声音,要么就是进进出出的脚步声,要么就是不时冒出的话语声,可现在这些都没有,我觉得不对劲起身走入里间时才发现她正在默默的一个人生闷气,两脚紧紧的并拢着,背也挺的笔直,直挺挺的坐在床沿上。见我进去也不理我,目不徐视,完全当没看见我的样子。我不敢看她的眼睛。而当我正向她走过去时她忽地一下子迅速起身站了起来,然后说刘晓民,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一时语噻,竟无言以对。

    说着她便快步穿过过道门,直奔水桶,提着一只水桶就往外走。

    我说你干嘛去!

    她也不理我,径直往前快速移动。

    我只得紧跟其后。

    她出得门,拐过墙角,打开外面的过道上的防盗门,走到楼梯口,直往上爬。我们住的五楼是最高的一层,再往上就是楼顶。楼顶秀迹斑斑的铁门紧闭着,冰冷的插销插在上面,但是上面没挂锁,她一只手打开插销,插销和铁门的吊卡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接着她推开了门,一只脚正要往外跨时我赶了上去拦住了她。伸手抓住她手里的水桶就往外走。鞋底踩在屋顶面上深深的积雪发出“嚓嚓嚓嚓”悦耳的声音。由于房屋建在半山腰上,又是最高的一栋楼,楼顶的风来得尤其猛烈,还好现在雪已经停了,只是凛冽的寒风吹打在脸上像刀一样割进皮肤里,而且还想法设法的灌进衣服里来,我赶紧紧了紧衣服。三米多宽、两米来高的水泥池在楼顶的右前方,铁门出去有四五米的样子,我小心翼翼的往前迈动步子,每走一步都停顿一下,等站稳了看清下一步的方位再走,因为积雪下面化掉的水已经冻结成了冰,冰的下面还覆盖着足予淹没鞋底的水。所以每一步都得步步为营,小心谨慎,一个不留神可能就会摔倒。我摆开空出来的一只手以过地雷阵地的架势摸索着向前走了有两三步,等到第三步刚一落脚还没站稳时只感觉脚底一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时又听见“喀嚓”的碎冰声响,我一个趔趄向后仰去,所幸脚底踩进水里后没再打滑,我双腿使劲用力才好歹保持住了平衡。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声,鲍鲍可能以为我会摔倒吧!

    她说你小心点,别摔倒了。

    我没理她,继续向水池方向挺进。

    她在身后喊道,刘晓民,你回来。

    我以为她会叫我不要打水了。

    只听她说要不下去换双鞋再打,你的水鞋呢?

    我头也没回说不换,我才懒得换。

    她说那样你的鞋会湿的。

    我说湿就湿。

    她说要不就别打了。

    我说我就要打。

    她说要打就去换鞋。

    我说不换。

    接着她气呼呼的说,不换就算,湿了又不是我难受,管你呢!

    我继续向前,这时我的两只鞋都湿透了,因为前面挨着水池四周的楼面上的积雪已经全部融化成水了,我只有双脚踩从水里而过。

    我到了水池边上,可这回打水却又成了难题,由于连续几天的冰冻,完全抽不上来水,水池里的水已经落下去很深了,不像平时每天一抽,水都是满到池面上来的。而且水池上面还压着长方形的水泥块,只留出一小块五十公分长宽的空缺来,我站上水池下方的水泥墩,双手紧扣池边,把桶放下打水,然后再把头伸进池里,因为水位太低,只有这样才能够打到足够多的水,我尽最大努力终于打了大半桶水上来。费力的把水桶从水池里拎出来后再把它平放下来。我下来后提着打好的水深一脚浅一脚的就往回走,包子一直站在楼道门口处,她看见我有些费劲的打水时几次想要过来帮忙我都叫她不要过来。

    她一边还在生我的气一边还想要过来帮忙这让我觉得多少有些滑稽好笑,而我虽然多少有些气她却不想她来冒险。我们都已经不合时宜的忘记还正在相互生着对方的气呢,可等到想到时都已经不气了,而这时又不得不故作姿态,感觉整个气氛都怪头怪脑的。

    我一来到楼梯口时她赶紧忙不迭的两手伸过来帮我提。

    我说你快让开,别挡路。

    她听我这么一说才发觉自己把整个出口都给挡住了,于是赶紧靠墙避让。

    我把水提回去,准备把湿掉的鞋换掉,这天气穿着湿鞋确实够受的。

    鲍鲍也跟着我进了屋,我刚坐下时她已经不知从哪里给我找来了一双干鞋。我赶紧脱掉湿鞋换上她找来的那双。

    我刚才换好鞋一抬头就看见她正用一双无辜又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

    我回望着她,有些不知所以。

    然后她怯懦的开口道,说她想洗澡。

    我松了口气,当是什么大事呢。只是有些疑问,这么冷的天,你洗澡不怕冷啊!我说。

    不怕!她说。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痒得怪难受的!

    我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去外面澡堂洗吧!

    不去,她说,太远了,不想走路。而且这么冷的天,洗澡出来走那么远的路,头发又是湿的,不感冒才怪。

    我觉得她说得有理。

    她说我怕一桶水不够,而且用了就没有用来做其其他的了。

    我说我这就再去打一桶来。

    可是当我们满屋的找我的水胶鞋时却不见了踪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只得重新再换上刚换下来的湿鞋。在冰冷的天重新把湿鞋套在脚上委实不好受,可那只不过是穿的那一瞬间的知觉,只要穿上去了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由于有了先前的经验,第二桶时轻松了许多,只要绕着干的还没有被水淹没的地方走,我甚至连鞋都没踩进水滩里。我很快打了一桶满得多的回来。

    鲍鲍把水烧好后准备就去卫生间洗澡了,她拿着毛巾、洗发露和沐浴露正要去洗时问我要不要顺便一起洗?

    我有些疑惑的说和你一起洗吗?虽说我和她住在一起,可却还从来没一起洗过澡,当然,这对于共同生活的情侣来说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是我感觉天气怪冷的,而且我根本不想这种该死的鬼天气在该死的卫生间用该死的水桶洗什么澡。

    我说不了,你自己洗吧!

    她好像打定主意要我陪她一起洗似的,她说我一个人洗挺冷的,两个人一起洗暖和点,再说两个人用一桶水还能节约点水。

    我觉得这种鬼天气两个人一起洗也还是冷,但这样倒是挺节约水的。我想一起洗澡也未尝不可,就算再冷也就一会儿功夫嘛。

    我们像剥洋葱一样一层层的揭开衣物,整个身上光溜溜的只剩下内裤蹦跳着钻进卫生间,把洗漱间的门从里面反锁,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的。包子穿着一条朴素的白内裤,我本想把内裤也一并脱掉,到想想还是不脱为好。我们对彼此的身体早已熟悉,无需再仔细辨认。整个狭小的空间里都笼罩着一团团如棉絮般稀薄不均的水蒸气。虽说都关紧了门窗,可毕竟是雨雪天气,感觉寒冷正一点一滴的侵入肌体每一寸的肌肤,甚至都快要冷冻到骨髓去了。为了第一时间的驱除迫在眉睫的寒冷,我们赶紧把兑好的热水往身上淋。我们先各自洗了起来,不一会儿,鲍鲍说要帮我擦背,然后她就在我的背上擦弄起来。擦完了我的我说我也帮你擦擦吧,我接过她戴在手上的搓澡巾仔细的帮她擦起背来,她的背光滑,细嫩,肩头滑润,手臂细而匀寸,纤细的脖子白皙而光洁,上面似乎透着一层若有似无的莹莹光辉,脑袋与脖子之间生长着细小的绒毛,在光与影之间若隐若现,耳朵被头发遮住了。她的腰身往下渐渐收窄,最后只剩下坚韧而富有弹性的腰肢,细弱得不敢用力触碰的样子,而实际却柔韧异常。我用毛巾把水轻柔的淋在她的背部上方,让水顺着她的背脊流淌下来,一条条水珠和水流顺着她背的曲线优美的滑落下来。我开始轻柔的揉搓,然后再加大力度,最后再转换为轻柔的清理。她背部的每一寸肌肤都被我打理得清爽而光洁。我的手从她的手臂下平滑过去,手心传来柔软的感觉,和背部的完全平滑不同,那里软绵绵的很柔和,我把两只手都滑了过去,把它们轻轻的按抚在她的乳房上面然后把下巴紧紧的搁在她的头上,我从后面的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紧紧的抱住她。而等到她注意到我硬硬的阳物温热的在她的内裤与肌肤之间跳动而感觉异样时我早已腾出一只手来把自己的内裤趁她不注意时脱掉了,然后我再伸出手去去剥她的内裤,她在前面说你想干嘛,我没有理她,而是继续我的动作,等她伸手去护自己的内裤时,我已经提前她一步,两只手从两边一用力往下迅速一拉,她的内裤已经被我脱到了脚踝处,我试图抬起她的一只脚,但她的脚用力的站立着,我从她的身后仰起头来说提一下脚,有五秒钟的样子,她听话照做了,先提起一只,内裤滑出来以后,又提起另一只,这时两边都滑了出来。这时的我和她一丝不挂的前后站立着,然而此时的我并不想在此和她做爱,虽然我的下面经她肌体的全方位接触,再加上抚摸她乳房所带来的刺激早就硬硬的横冲直撞着。而我始终站在她的身后,不让她看见我的眼睛。如果她看见我的眼睛,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废掉了,我想从背后搂住她的这一气氛就给破坏掉了。我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进入已经被扒掉内裤的她的温暖的身体里面去,这一行为这时候在物理性上已经不存在任何形式的阻碍,可我还是控制住自己。我重新从背后用双手抱住滑溜溜的她,再把头偏靠在她的头上,我的身体紧紧的贴着她的身体。此刻我想要的就是如此静静的什么也不做的待上片刻功夫,想要全副身心认认真真的感受一下把赤身裸体的她拥入同样是赤身裸体的我的怀里。可即便这样,我还是清醒的意识到,不管我把她抱得多紧,和她睡了多少次。我还是不能完完全全的拥有她。关于这一点,我总是感到惊恐不安,常常在抱着她入睡的半夜里突然睁眼醒过来,出了一身冷汗往下再也无法入睡。

      虽说尽管如此,然而这样一来,整个世界倒是一下子变得十分安宁,静谧起来。我的脑海里起初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过后却充溢着一股温热的暖流,它在里面流转盘旋,最后填充我的整个身心。我们以这样奇异的姿势保持了大概有两分半钟的时间。然后我听见她轻柔的说好了,够了。我已觉得好了。她说你刚才不是觉得很冷的吗?怎么现在不觉得冷了?经她这么一提醒,我才忽然觉得突然一下子冷起来,冷得都想颤抖了。我们赶紧把身体擦干,然后换上干净的衣物。当我们再度打开门窗时,外面已经又下起了让人心情糟糕的雨夹雪来。雪米和雨点打在硬邦邦的雪面和墙壁上分别发出飒飒飒和噗噗噗的声响。

    原来两个长期共同生活起居的人突然分隔两地而初次前来探望是这样一种奇妙而不可思议的感觉。

    鲍鲍叫我拿她的毛巾先去洗漱池那里洗漱,然而我并没有带牙刷过来,也没有一次性的,她叫我用她的。我本来不想用她的,可一路上风尘仆仆,灰尘铺天盖地,头脸身上一层簌簌掉落的尘土不说,就连嘴里也一股异物感,似乎有沙栎在舌头与牙床之间来回打转一般,我最终还是决定借她牙刷一用。我挤上牙膏,带上毛巾,然后按照她说的拿着小一点的,粉红色的盆走过走廊去洗漱,走廊有三四十公分宽的样子,边上漆成红色的三扇门都是紧闭着,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看样子不像有人。可能大都外出了还没有回来,但看样子不像是近期有人住的迹象,门口没有鞋子印迹,倒是有一层薄薄的灰尘,窗台上也是铺了一层薄薄的尘土,没有人也罢,这样整层楼就只有我和鲍鲍两人,那样一来倒是落得清静。

    我去不锈钢洗脸池那里洗漱完毕归来后,包包刚从卫生间里出来,接着她也去洗漱去了。她去洗脸的当儿,我开始洗脚,我用热水慢慢的泡脚,并不急着出来,包包洗脸回来后,便坐上一张红色的小塑料凳把脚伸进盆里来和我一并洗,小小的盆里一下子塞了四只脚显得有些拥挤,盆底根本一并容不下四只脚,我们只得相互把脚底板踩在对方的脚背上,这样动着相互揉搓,她的脚趾头划过我的小腿肚弄得我痒痒的。我伸下手去自己给自己先洗起来,洗完了我的我顺便也帮她洗起脚来。我正埋头帮她洗脚的时候她冷不丁从上面的抱住我额头,并在上面轻轻的嘬了一下,我感觉额头沾了些许她的口水,并带有一丝奇异的痒感。我们都洗好后,她用用毛巾帮我把脚擦干,然后又自己把她的擦干。

    从进到她的房间里来的那刻起,我就感觉到我们之间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难以名状的说不好是一种什么情感的感情,甜蜜中带着一丝忧郁,忧伤中又带着喜悦,或者反过来也成立,喜悦中带着忧伤,就像说忧郁中也带着甜蜜一般。可能此时她的心情也和我是一样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同时会有这么复杂多变的情感。这大概就是我从一开始隐约期盼的所谓的另一种的相处之道所带来的奇异感吧!

    洗漱完毕之后,我们把外间的门关上,把外间的灯也关掉。进到里间去,把外面的门窗关闭之后再进到里间来时,感觉里面一下子暖和了许多,包包再把里间的门的一并关了起来。这时才五点过钟的样子,可由于是十冬寒月的时节,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况且这种天气,外面总是一副灰蒙蒙的模样,这样的白天还不如黑夜来得让人痛快。虽说天色黯淡了下来,可天光还并没有完全黑透,房间里还有一股隐约可见的雾蒙蒙的自然光。不知出于何种缘由包包没有开灯,而我也觉得没有开灯的必要,这黯淡不明的自然光倒显得有另一种朦胧美感。我们就着这模糊的光线窸窸窣窣的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物,我脱得只剩下贴身保暖内衣裤后一下子跳到紧靠着墙壁竖着摆放的床上去,赶紧掀开被子盖起来,床沿上方的墙壁上有个从里面固定死打不开的小小的窗子,此时房间里的光线大多都是从那小而隐蔽的地方传进来的。窗户是从墙上直接凿洞而得的,凹陷进去的窗台上零零星星的散乱放着些无甚用处的小小什物。由于光线越来越弱不能一一辨认。大体能分辨出来的有一个铅笔刀,一支车好的铅笔,一把尺子,一个空水瓶子,指甲刀,一个小巧的纸盒,此外便看不清了。鲍鲍脱好衣服裤子一样样并把它们平放好后朝床轻轻的走了过来。我赶快揭开被子让她赶紧钻进来,她一咕噜爬上床来然后一边喊着好冷一边像条鱼似的钻了进来,我赶紧把被子盖好,在从头到脚捂结实。在被子里面她像只猫似的一个劲儿的直钻入我怀里来,我紧紧把她搂紧在怀里。我说冷吧!她像只小猪似的哼唧了声“嗯”,然后又说了个“冷”。他叫我多抱抱她,抱紧点。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她在我怀里一声不响,我感觉身体开始慢慢的暖和了起来,我怀里她的身体也开始散发着温热的气息,被子里也开始变得热和了起来。我一边紧紧抱着她,一边开始去亲吻她的头发,然后一路亲吻下来。轻轻的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唇,然后直吻到她的脖子,我没有继续往下吻。我刚一停住,她就悠忽一下子坐起身来,把贴身保暖内衣从头上脱了下来,接着脱去去保暖内裤,然后想了想把胸罩也解下来和内裤也一并在被子底下褪了出来,并顺手把它们掖在厚厚的被子底下。我索性也坐起来跟着她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的。我脱完正想把它们扔到地上的衣服堆里去,可她却止住了我,并伸手接过我手上的衣物,然后把它们和她刚才掖的衣物一同掖在一处我索性也坐起来跟着她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的。脱得精光的我们在被子底下迅速抱在一起,四条腿也跟着交叉在一起,我翻过身,把光着身子的她压在身下,我们还来不及接吻我们的身体就急切的交合在一起。当我进入她温暖潮湿的身体里时,她轻微的发出了一声不无悠长的叹息,好像终于等到了什么一直在等待的什么似的。我之所以这么说,并不是说她就一直在等待着和我做爱,而是比做爱更深层次的东西,至于那东西是什么,我无法说清。而当我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我也长长的舒了口气,长久以来积聚在心底的焦虑、不安、紧张、恐惧,都随着进入她的身体而得以舒缓与释放。我们轻柔的做爱,不弄出一点响动。这时外面的世界也静极了,就连时不时响起的汽车喇叭声也几无可闻,好像整个广褒无垠的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小小的人,而我们又在这安全屏障的空间里,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了外边。我们尽情尽兴的长久的做了一次。做完以后,什么也没穿就搂着睡觉。可不穿衣物虽然盖着厚厚的被子却还是感觉到寒意从空隙处侵袭而来,只得找内衣来穿上。当我们打着冷颤重新分别穿上她从被子底下拿出来还透着温热的衣物时,要是先前照我的扔到了床下去,这会儿肯定早就冰透了。

    可刚一穿上,又忽然来了兴致,穿着内衣愉悦的又做了一回。之后我们面对面抱在一起悄然入睡。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她的身影最终消失在红绿灯的街头拐角处无踪可寻之后我在心底反反复复的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告诉自己,要重新习惯没有她的生活了,要重新回到以前一个人孤单的状态了,可是已经习惯了生活里有她的我还能忍受得了那种极致孤苦的生活状态吗?总会习惯的,以前不是也一个人这样过来的吗?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好了。

    昨晚半夜鲍鲍还敲开我睡房间的门,进来和我一起躺在床上。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我抱着她。我想我们只是以这样的方式来作为最后的告别而已。

    当我们索然寡味又徒劳无益的游荡了一圈回来后已是晚上九点过钟,我们漫无目的的在街头巷尾无休无止时而一前一后,时而并立而行,一开始她还说这说那,可最后却也变得和我一样沉默不语。本来早就该回去了的,可是谁的脚步都没有提起转向回去的路,有好几次经过改道回去的岔路口,可我们都像是故意没有看见似的继续走那永远也找不到出口的路。最后我们都走得精疲力尽,再也走不动了。如果一直走下去,我们都不知道出路在哪儿,何时才是出口?可是,没有答案,谁也不能告诉我们,我们自己也寻求不得。再度抬头时,已然到了离她的住处最近的一条街道,我们不想再那样无休止的走下去了,于是顺着街道往回走,走上往回的路时,我们心底都已明白,是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了,因为前边已无路可走。尽管不情愿,但却也奈何之不得。

    到了她住的楼底下后,我说我去随便哪里找间宾馆住下好了,等明天一早就坐车离去。因为县城晚上也无出城的车。

    她说这里旅馆不好找,不如就将就住在她那里,和她一起住的那个女孩子今晚去她男朋友家过夜不回来了。我想也罢,虽然现在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多少有些别扭,但现在再去满城的找宾馆太麻烦,不如索性将就住一晚好了。

    她现在已经搬离刚开始来这里时住的地方,而是住进了一套单位为她们租住的套房里,公司负责一半的房租,她们负责另一半,另外单位还有水电煤气的补助,虽说她们两个人住进来和各自在外面租房花销差不多,可是住的地方却相差一大截,这里是在一个小区内,不像以前的民用自建房,而且离单位又近了不少,走路十来分钟就到了,不像以前住的地方要二十多分钟。另外一个女孩子是她们县城电视台的播音员,人长得水灵,普通话过了八级,声音甜美,鲍鲍说她的追求者众多,每天都有人送花。而她现在相处的男友好像是市长的儿子什么的。鲍鲍搬过这里来我来看她时我们还一起煮过火锅吃,她第一眼看到我时又迅速的转身看看鲍鲍,然后不无惊讶的说我们俩好有夫妻相。

    她们住的是二楼,进楼梯口处有装有电子锁的镂空防盗门。这是一个相当宽敞的大套间,有一室一厅,两个大小相同并排的卧室,有厨房,有卫生间,大厅里摆有沙发,茶几,玻璃橱柜,厨房里锅碗瓢盆等厨具一应俱全,有电冰箱,碗柜,洗衣机,卫生间里有抽水马桶,有单独的淋浴室。

    鲍鲍的卧室在左侧,播音员叫什么来着,好像叫杨柳还是什么的,记不确切了,杨柳的卧室在右侧。

    我们什么都没有吃,谁也没有想到要吃饭什么的。我直接钻进左侧的卧室,她换了新床单,不过还是原来的被褥,但另加了一床轻薄而暖和的过冬羽绒被,上面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甚至在灯光下反透着柔和的荧光。我给她寄过来的保暖毛毯则放在羽绒被的下面。右边是朝外街的窗户,乳白色的窗帘折了一只脚卡在打开五公分左右的铝合金窗框上。窗户旁边是她一张黑亮的办公桌,上面放着一台台式电脑,床右面则是一个差不多有床那么长的一个原木色的衣柜,衣柜的一扇侧滑门滑开一个小小的缺口,从中可以窥视到她的衣物都整整齐齐,有条不紊的或挂或叠在衣柜里。旁边的鞋架上放着一双可爱的大棉拖鞋,一双里面有绒毛的高跟皮鞋,一双沾了泥的看起来似乎是圆滚滚的运动鞋则放在鞋架下的地上。

    我仰倒在床上,眼望着白茫茫的天花板。白炽灯白色的光芒刺得我的眼睛生疼。我闭上眼睛。外面听见鲍鲍走动和洗漱的声音,不一会儿她出现在门口问我要洗脸洗脚吗?我说不用了,你自己洗吧,别管我。她听我这么一说后随之抽身走了。

    再之后传来她走进隔壁卧室并关门的声音。我也随之起来把门关上。

    上半夜全无睡意,无论怎么都睡不着,身体十分疲倦,脑袋也被各种杂乱无章的意识和奇形怪状的光影图像弄得疲惫不堪,可就是无法入睡。我关上灯,躺上床,盖好被子,可还是睡不着,脑子里一团乱麻,并且开始隐隐作痛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往不同的方向胡乱拉扯一般。而外面整夜亮着的路灯灯光从窗口处肆无忌惮的打照进来,完全不顾及住在里面的人的感受,虽说关了窗户,放下了窗帘,可那薄薄的窗帘根本不像回事,半点用没有。而更恼人的则是外面马路对面小广场上打着大伞的夜市摊上传来震天架响的划拳喝酒和高谈阔论声。那无故提高八度的声音在夜里来得更为刺耳。直到凌晨两点过才央央然的自动消失。我开始有些后悔在这里住下。我不知道鲍鲍平时是如何忍受过来的。上回过来时我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下半夜时我才迷迷糊糊的昏睡过去,可是刚一睡着过去便又很快惊醒过来,如此反反复复。并且还不断做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梦,或连续或断裂,杂乱的街道,奔跑的人们,陌生的房间,生疏的面孔,各种长着长羽毛长尾巴的大鸟不停的来撞击我的脑袋,等等不一而足。当我不能自拔的快要淹没在这睁眼与闭眼间嵌入我脑海里的各种陌生人跑来向我大声吵嚷着什么我听不懂的语言和各种奇形怪状的物体虚空之中飘来恶狠狠的砸向我的脑袋之际时门外似乎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一开始我还以为还在不断跳跃的梦中,可门外又传来了笃笃笃的声响,这回我听清了声音是发自门外,而不是我自己的脑海里,我也得以从被魔住的状态中逃脱出来。

    我说谁,声音都有些不像我的,但的确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是我,鲍鲍在门外说,我能进来吗?

    我说有什么事吗?

    然后一阵沉默。那沉默慢慢的滑落进旁边的黑暗中,我能看见它们像漂浮的棉絮一样融合为一的状态。

    好久没有动静,我以为她回去了。我下床去拉开门,可她还愣自站在门外。

    我看着愣愣的她,感觉有些奇怪,感觉好像哪里出了问题,可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说进来吧!有事吗?大半夜的,你不睡觉的吗?

    她还是一言不发,径直走了进去。我随后关上门也走了回去。

    我站在一旁看着她,等着她发言。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的是一套五角星带圆点花纹的白色睡衣裤,脚上则趿着一双形状奇特的棉拖鞋,棉拖鞋把她的脚紧紧的包围在中间,外形则是两只有稍小一点的脸盆那么大的兔子形状。

    她久久的才终于开口道,我能在你这边睡吗?

    我说那怎么成,你睡这里,那我睡哪里?

    她又不说话了。

    我变得有些心虚,这里毕竟是她的地方。她不会大半夜的把我给撵出门去吧!我想还不至于。

    杨柳的床我睡不惯,她说。

    我琢磨怎么会睡不惯呢?

    她说我不习惯闻她床上的香水味。

    原来如此。

    她说一人睡一半好了,我这又不是单人床,别说才两个人,来三个都挤得下。说着便自顾自的上床去。

    我也只好睡自己的那半去。

    她侧身朝里,我侧身朝外。

    我们各睡各的,谁都没有说话。

    许久她才说道,我睡不着,你睡得着吗?

    我说睡不着。

    我感觉到她在背后翻转过身来。

    她说你现在还能和我说说话吗?

    我说说什么?

    她说说什么都行。

    我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该说什么。

    她说你恨我吗?

    我说不知道,还没考虑过恨不恨,脑袋里一团乱麻,什么都没理顺好。

    她说你以后肯定会恨我的!

    我说以后再说以后的事情吧!

    她说你还记得以前我们一整天一整天的躺在床上也不腻烦的事情吗?

    她自己一个人说开了,她说你老爱躺在床上看书,让你陪我玩你又不陪我玩,我只有趴在你的身上玩。你知道那时候的我有多可怜吗?你那时候对我可凶了,动不动就骂我,搞得我胆战心惊的什么都不敢做,好像做什么都怕做错似的。

    我说我知道现在再给你说对不起已经迟了。

    我感觉她细弱的双手正慢慢向我的两肋环绕过来,然后抓住我的衣服。又放下,然后直接朝里来两手相扣抱着了我的身体。

    她说你能回转过来一下吗?

    我侧着身子回转了过来,面对着她。

    她忽闪忽闪的两只眼睛里转动着泪花,受她感染,我感觉自己的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她用微弱的声音开口道,我想把自己最后一次完完整整的给你。

    说着便去解身上的睡衣纽扣。

    我何尝不想和她再做一次。可是就算再做一次又能怎样,又能改变什么呢?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果什么都没有说出口的话想做什么都可以,可一旦出了口,味道就变了。问题已经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或许能够把时间稍微往后延迟拖曳一段,可最终还是重蹈覆辙,那样一来有什么意义呢,什么意义也没有。

    再者,如果我迈出这一步,便会不可避免的掉入进退不得的泥淖,既不能往前一步,也不能后退一步,这也将倾覆我对之前的我自己这个人这一存在本身观念上的认知,我也不再是我。我们的关系将会变得不自然起来,以前纯粹的关系将会一去不复返,再也不可得,我们之间的关系中就会产生出一种像丢进了布满污垢的臭水沟里面,从而滋生出来的让人心生不快的不洁之感。而我们自身将变得像沾了发出不可消除的怪味的秽物一样不清爽。我们的关系也将不可避免的变得臃肿而沉杂,就像吃了奇怪的食物而难以下咽一般。那是我所不想的。

    在我如此思考的时间里,她的上衣的纽扣已经解到了最下面的一颗来了,眼看着马上就要完全解开了。我伸手过去一把把她抱住,我说,我现在还能这样抱抱你就已经足够了!让我最后一次这样抱抱你吧!最后一次抱你入睡,好吗?什么也不做的抱着,我们什么也不做,就这样抱着?说着我松开手,把她解开的纽扣一颗一颗的重新扣上。然后理了理她的衣领,理平整之后再轻轻的伸手从她的背后抱过来,她的头埋在我的胸口处,我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均匀的吐纳在我的胸口上。

    不一会儿她就熟睡了过去,发出匀净的呼吸,而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看着如此鲜活生动的她就要离我而去,我心底再度传来一阵阵伴随着痉挛的痛楚,如同谁在用刀狠狠的割我的心肝内脏一般。我用手肘使劲的抵靠着床单,两腿用力的伸直,好歹才得以抵挡住十分之一心内不时袭来的绞痛。

    正当我同自己的难捱的心绞痛拼了老命的较着劲时,突然感觉到胸口处的衣服不知何时已湿了一大片,还有嘤嘤的抽泣声。原来已经醒了的她早已哭了。

    我赶紧松开抱住她的手,扳过她的头,看着她眼泪汪汪的样子。这时她一下子像发了疯似的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两只手握着拳头没命的疯狂捶着我的胸口,我一下子突然遭受如此密集而强烈的击打,窒息得差点喘不出气来。好在就一阵猛烈的龙卷风似的,来得快也去得快。我终于得以顺畅呼吸。

    她一边捶打一边声嘶竭力的嘶喊道,刘晓民,你这个没用的废物,你为什么让我不得不选择离开你!你这个该死的混账东西!

    我一下子如五雷轰顶,定定的懵在那里,呆然而卧。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一个没用的废物,我也不想自己是一个没用的废物,要是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会是一个无用的废物就好了。

    嘶喊过后她终于平静下来,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的开了口,语气平静得可怕,不像刚才才哭过的人所应有的理智,她说,刘晓民,你大概可能还不知道吧,和你分手的这两个月以来,我每天晚上都是以泪洗面,每晚都一个人偷偷的躲在被窝里面抱着枕头哭,哭累了又睡着过去,睡醒了又接着哭。可是白天还得强颜欢笑的上班,去做采访。打你电话你又不接。就这样,整整哭了两个月,我以为我的眼泪都哭干了,以后再也不会哭了,而且,以前和你在一起的时间里,你也没少让我哭的,可是,现在我竟然又从梦中哭醒过来。你知道吗,我到现在爱着的人依然是你!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就要去和别人结婚,去和另一个人一起生活了,你这个傻瓜。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不知道,离开你,我会这么的难受,我一早就知道,离开你我会难过,可是我没想到我会这么难过。

    这时房间里万籁俱寂,像死了一般。只有从厨房里隐约传来电冰箱嗡嗡嗡嗡的电流声。

    我嗫嚅着说道,既然这么难过,那就不要离开好了。我也不想你离开的呀。你说我不接你电话,可是就算我接了你的电话,你又能跟我说什么呢,你会因为我接了你的电话而不跟我分开吗?好了,别再难过了,我说,往下也请别哭了,好不好,听你哭着我难受,再说,我觉得最该哭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嘛!这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现在为什么又要为此而哭呢!

    可是当我不知所云的刚一说完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她立马挣脱我的怀抱,咕噜一下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她的背拉得笔直,两肩僵硬,两腿卷曲着。她什么话也不再和我说。我感觉到她背和手臂都变得冷冰冰的。我不敢再去触碰一下她的身体,只有不知所措的躺在她身后。我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大概是全错了,所以才惹得她对我不再理睬。

    虽然她就近在咫尺,可是我却分明感觉到我们之间已经无形当中竖起了一面不可穿透的屏障。

    窗外开始慢慢的泛白,黄色的路灯灯光黯淡了下去。路上偶尔响起车流声,几只被惊醒的鸟儿的鸣啾声,还有环卫工扫地的沙沙声,我想,别人的世界里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而我的明天不知何故却要被冻结,我才欣然发觉自己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一想到此,我心底不禁悲从中来。肯定是我这个人哪里出了问题,哪里出了问题呢?我不得而知。或许我这个人在其本质上就是一个计算错误,一个概率学上面的小小失误,组合学上的突变,程序学上的乱码,唯其如此,才会错得如此离谱。

    快天亮时我听着那单调的沙沙扫地声合上双眼睡了过去。

    她走了很久,我都还一个人呆站在原地,好像那些因为丢失东西的人不愿离去一般,仿佛再多待一秒,那失落之物就会自动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此后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还站在那里,这时我才注意到,那是一个拐弯的地方,我刚好站在它的拐点处,旁边有一个行道树,当头是一家服装店,橱窗里放着两个真人一般大小的人体模特,各摆出不同的姿势,一个徐跨着站立,一个则是坐着的姿态,站立着的是一个帅气的男模特,金发碧眼,目光冷峻,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衬衫外面套着一件浅灰色的有着菱形块的针织毛衣,下着蓝色牛仔裤和黑色麓皮鞋,女模特则是身穿一头随性的披肩长发,上着一件看起来质地柔软的粉红色风衣,腰的那里收得恰到好处,系着腰带。下着瘦身牛子裤,一条腿卷曲,一条腿伸直,高跟鞋的跟足足有十五公分的样子。可这时店里还没开门,玻璃门给防盗锁紧紧锁着。这时街面上开始慢慢出现快步走动的人,车子也明显比先前多了。有两个各自埋头走路的人自顾自从我身旁快速走过,新的一天热闹的气息开始隐隐若现。我忽然有一种失真的感觉,感觉这里的我既是我又不是我,好像我一个人已经分割成了两半,一个在这里,一个在别处。而这里的世界也不是这里的世界。好像另外的某处还有一个相同的世界一般,也是相同的街景,陌生的路人,只是那里是个静默的世界,一切都是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一种我怎么在这里,我在这里做什么的荒谬感摄住了我。一切都已失了真,变成了空幻的世界。所有事物都已扭曲变形,所有的东西无不偏离正道,都离原来的地方偏差一两公分的样子。我不再是我,世界也已不再是世界。

    我感觉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好像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我已然成了一具徒有其表的躯壳,里面什么都没有。

    拐向右下方走到中间街就是一个小小的公交站台,那儿竖立着一个小小的站牌隐藏在两棵粗壮的树干之间,路的两旁十米一隔也全是这样粗短的大树,这样一来,整条街道都显得有些幽静,路的一侧是门面房,都是些什么铝合金加工之类的门面,偶尔夹杂着一家早餐店,另一侧则是高低不平的土地,由于时令是冬天,上面什么都没种,只有粗疏的杂草和没有收割干净的庄稼,看起来多少有些荒芜萧瑟之感。

    这时我才赫然发现原来我们小小的世界是那么的不堪一击,我们倾尽全力筑起来的屏障如同一张薄薄的薄膜,比鸡蛋壳还薄,丝毫经不起外面的风吹雨打,只轻轻一吹就分崩离析,残破不堪了。她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而我却还是一直懵懂无知,一个人呆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春秋大梦。

    我迈着多少显得有些沉重的步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移动到站牌处,这站牌实在隐蔽得太好了,不到达那里根本看不出来它是一个站牌处,不知道的人根本难以找到。站台除了我之外,一个人都没有,我不知道公交车什么时候来。以前鲍鲍虽说是十五分钟一班,不过我还是对它不可抱太大希望。我打了辆出租车,而且这里的出租车很是便宜,起步价才是三块,坐到客车站才六块钱。

    司机是一个四十岁上下年纪的身材中等,略显单薄的男人,我一坐上车后,他就开口说话了,问这问那的,一看就是个热心的师傅。我不想让他看出我目前失魂落魄的状态,他问什么我都努力一一作答,深怕有什么破绽被他看穿。他就问我说不是这里的人吧?我说不是。他说在这里上班还是做生意?我说在这里的分公司上班,站在调回总部去了。他说那下次什么时候再回来呀?我本想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可却说道,不知道,看情况吧!最后他大概看出我有些懒懒的不想说话,没有继续聊天的意思,便也就不再热情的没话找话说了。可一想到他可能是我在这个地方最后一个可以好好说上几句话的人我就觉得有些伤感。而这时看他专心开车时我又不好再提起什么话题了。我仰靠在后座,想着心事,也懒得转头看左右车窗外面的景致,再说这里也没什么多余的可看的,除了低矮乏味的蒙上一层厚厚的灰的建筑物,就是铺天盖地惹人心烦意乱的灰尘。到车站下车时,我把预先准备好捏在手里的零钱递给他并说了声谢谢,他把头伸出窗外来说不客气,然后又多看了我的脸一眼后善意的说道这地方风沙挺大的,可要小心保护眼睛。可能是因为我坐在车里最后一段距离不知何故突然不知不觉之间就热泪盈眶有关。这时大概眼睛里还噙满泪水,两眼发红,我赶紧借故伸手去擦拭眼睛里并不存在的沙子。

    是呀,我说,风沙是有点大。

    我进站买上回程的车票,等了十来分钟就坐上了车,由于返城的客人减少,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虽说都是按票排坐,但由于人少,大家似乎都不太在意自己的车票与座位是否相符,而是按照自己的喜好随意选座。我没有刻意去选,因为我的票上的座位正好是右排靠窗的位置。我左手边位置上的少年正独自把耳机塞在耳朵里,两眼望着窗外听歌,左前方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似乎都没有人特别注意到我,这倒好,我不用刻意去掩饰些什么了。只管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谁都不要来打扰我好了。车缓缓的开动了,出了站,从县城径直有一条笔直的公路通到城外,一路上两边不断出现的分别是未免过于宽敞气派的县政府办公大楼,新建的外墙涂成黄橙相间的成排商品楼,开门迎客的临街门面房,最后是宽敞的开阔地带,县城已经被甩在了身后,班车开上崎岖不平的县城公路。出得县城,我看着车窗外面水汪汪的水田,雾蒙蒙的山丘,不断后移的大树,黑沉沉的天际,仿佛风雨欲来的架势。一头水牛在田野里安静的兀自低头吃草,一个男人在水面平整的平房顶上卷着一捆暗绿色的篷布,,一个年轻的妇女带着一个小女孩在路旁等车。小女孩正仰着头开心的笑着和妈妈说些什么。每隔一段距离路上就有一两个人站着等车,每逢有人招手司机便刹车停下来。我夹杂着忧伤的幸福想起鲍鲍在我们已然分手后的一个凄冷的雨夜里打给我的电话里说的话语,我的眼泪止不住的簌簌掉落,别人看见我也毫不在乎,他爱看看去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已经失去了最爱的人,还怕别人笑话吗?她说,刘晓民,其实我觉得我并没有失去你,我觉得我们以后还会在哪里再度相遇,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三十几岁的时候会再度相遇,那时候我们还会在一起,然后什么都不用担心,什么都不用害怕,因为那时候的我们已经是真正的大人来,不像现在,我们虽然看起来是大人,其实我们还是小孩,我们只不过是看起来像大人的小孩罢了!等我们那时候都成了大人,我们就不用怕谁了。我们就可以和喜欢的人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那时候我们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不要小孩,那我就永远是你的宝贝了!我又哭又笑,眼里包不住的泪水直往外流,而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容。仿佛没有谁能够体会到我此刻的这种心情。一想到三十岁以后我们还能在哪里相见我就觉得有一种别人未曾领会过的巨大的幸福在等待着我,这短暂的分别只是为了考验我,为了让我获得更大的幸福!现在我唯一要做的就是好好活到三十岁以后,然后让自己变得更强壮,好承受得起那巨大的幸福。

    突然,车一个趔趄,好像掉进了满是积水的路面底下的深坑,车上的人都跟着往前倾去,然后车子又艰难的用劲爬出水坑,我们又跟着往后倒。引擎轰然作响,发出轰轰的声音,老旧的车身犹如一匹已经奄奄一息却受制于残酷的命运驱使着不得不疲于奔命的老马。车厢剧烈震颤晃荡着,好像马上就快散架解体。可是我突然想到,如果现在发生车祸死掉该多好,那样一来,我就会幸福的死去!再没有什么时候比我现在就死去是更适合的了。那时候我就会带着美好的愿望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

    可是这时我却听到刚才上车此刻正和她妈妈坐在那个听歌的少年旁边的小女孩怯怯的指了指我说,妈妈,你看那个叔叔为什么一个人在哭?

    原来小女孩的右脚有点跛,她先前和她妈妈站在路上等车没走路时发觉不出来,可当她上车来随着她妈妈穿过过道走向位置来时我才发现,她的左脚先前行,然后拖曳着稍有些跛的右脚,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只要看她走路还是一眼能看出来。

    她的妈妈看她指着我这样说时,赶紧拉了拉她指着我的手说,叔叔不是哭,叔叔是眼睛进沙子了。

    小女孩不依不饶的继续道,你看叔叔真的在哭,他的两只眼睛都在掉眼泪呢。

    她妈妈这时才不好意思的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笑着对我说道,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见怪。

    我有些狼狈的赶紧摆摆手说没关系的。

    小女孩继续问她妈妈道,是不是叔叔找不到他妈妈了,所以才一个人在这里哭呢?

    她妈妈说是的,他妈妈不要他了。

    我赶紧整了整理自己的仪容,理了理头发,把眼泪擦了,提了提衣领。

    这时小女孩伸出一只小手来拽了拽我的袖子说,叔叔,你别哭了,我们帮你找妈妈好不好?

    我看着她天真的模样说,叔叔没有哭,叔叔只是眼睛进沙子了。那你可以帮叔叔揉下眼睛吗?

    她问她妈妈可不可以帮我揉眼睛,她妈妈点头同意了。

    我把头伸过去,她的小手伸过来帮我揉起眼睛来。她的手小小的,柔柔的。

    我说,你看,现在沙子出来了,叔叔的眼睛好了。

    她说了声嗯,然后抬头定定的看着我。半晌才说道,我们帮你找妈妈吧!你不要哭了。

    我说好的。

    她说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妈妈的。

    我为刚才自己想出车祸的自私想法感到有些羞愧,甚至羞愧得有些无地自容。

    我想着小女孩以后的人生会怎样,她的跛脚会影响到她的人生吗?这显然是无疑的,可是她那么善良,除了脚有点跛之外,五官舒展的很好,大大的眼睛,整个脸蛋秀气中又带有一点灵气。好像这样精致的五官不该生一条跛脚才对的。我想她应该能顺顺当当的走完自己的人生吧。

    可是我又转念想到,她以后的人生过的好与坏与我有甚关系,就算她的人生过得再好,而对于已然失去鲍鲍这一不可逆转的既成事实的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再说,如今自己的人生都变得如此的残破不堪,又有什么资格去担忧人家小女孩的人生呢?说出去岂不贻笑大方,让人笑掉大牙。由此一来,我的思绪又再一次不可救药的掉进失去鲍鲍的这一黑乎乎的深井里面去。也罢,把它埋藏在内心最底处好了。那里没有阳光,没有雨露,没有和风,有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把它小心翼翼的放进去,掩上土,捶紧挎实,再在表层浇上一层厚厚的混泥土,然后严丝合缝的盖上盖子。从此以后,对谁也不要提及,绝口不提好了。自己也不要轻易去触碰。就当从来不曾发生过好了。忘掉好了。

    然而,发生的还是发生了,我什么都没有忘掉。越是想要忘掉就越是忘不掉。有些东西,就算你隐藏得再好,埋得再深,只需轻轻往里叩击一下,都无需用力,所有看似森严的防备都会在瞬间被摧枯拉朽般的粉碎得分崩离析,好像一场飓风早就等在那里一般。

    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时,那飓风又粹不及防的向我当头打来,把我不留情面的掀翻在地。

    我时常怀着既期许又恐惧的矛盾心理等待着那不知道隐藏在哪里飓风的一次次不期而至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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