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气球

  刘磊趴在桌子上，默默的看着最后一位离开的病人的背影，虽然不是第一次夜班，但疲惫每次都会如影随形。刘磊想起自己小时候跟做医生的父亲骄傲的说，自己也想和他一样做一名出色的医生，父亲眼里流露的欣喜和担忧。

  如愿以偿之后，刘磊终于知道，这真的是一份辛苦的职业，辛苦到可以日积月累的榨干你所有活力的骨髓。刘磊站起身伸了懒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一个怯怯的声音从前面桌子下面响起，“叔叔。”刘磊愣了一下，他往桌子前探了探头，是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天气已经很冷了，小男孩却只穿了一件橘色的衬衫，他的眼睛很有神，晶亮晶亮，他看着刘磊，忽然咧嘴一笑，默默的摊开手心，是几颗水果糖，糖纸都被攥的有些发皱。“叔叔，爸爸说妈妈要出远门了，我不想让妈妈离开，爸爸说找穿白衣服的叔叔就可以让妈妈留下了。”小男孩把手里的糖往刘磊面前伸了伸，“叔叔，你能帮帮我吗？“

刘磊有些发愣，这是肿瘤科，身为医生的他见惯了太多生死。刘磊蹲下身，摸着小男孩的头，“好！叔叔帮你劝劝妈妈。”小男孩的眼睛瞬间闪出希望的光辉，他转身蹦跳着离开，走到一半又回转回身来，把手里的糖使劲塞进刘磊的兜里，“谢谢叔叔。”

  刘磊苦笑一下，低低的叹了口气。

  医生的时间是很容易被遗忘的，刘磊每天都很忙，吵吵嚷嚷的医院里，刘磊很快把这件事忘记了。

  几个月以后，刘磊查房的时候，被一个人拽住了衣角，刘磊回头，是那个小男孩，依旧穿着那件橘色的衬衫，只是褶皱的更加厉害，他的眼睛微微发红，抽抽搭搭的拽着刘磊白大褂的一角，“妈妈出远门了，如果她回来，你能帮我告诉她一声吗，我们要搬家了，这是新地址！我怕妈妈找不到我。”小男孩递给刘磊一张纸条，刘磊抬头，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男人，有些局促的看着这边，笑容尴尬而又悲伤，刘磊接过纸条，依旧说了一声：“好。”

  小男孩低下头，许久，他抬起头，“妈妈说会送往一个红气球，如果她回来，就让她送给我一个红气球把。”

  男人领着小男孩离开了，男孩不停的回头看向刘磊。刘磊忽然觉得嗓子眼一阵酸涩，他向小男孩露出一个难看的微笑，眼里微微泛出泪光。

  刘磊站在垃圾桶前，看着纸条上的地址，想了许久。他想起父亲很多年前和他说过的话：“你要记得，成为医生，就要对人类的生命，始终寄予最高的尊敬。无论生死。”

  刘磊把纸条方方正正的叠好塞进钱包里。隔壁的急诊室又开始喧闹起来，焦急的护士，高声呵斥的医生，他们的额头覆满一层薄汗，在面板灯下熠熠生光。

  北方的寒夜，树枝都在瑟瑟发抖，刘磊费劲的把手里的红气球绑在房前的树杈上，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一连几个月，刘磊都会在小男孩家门前的树上绑一只红气球，有时候还会写几句话，后来，他也会收到小男孩绑在树杈上的回信，歪歪扭扭的简笔画，以及破碎难以辨认的汉字，但可以看出，他在向妈妈讲述自己琐碎的日常。

  那天，刘磊刚把气球放好，忽然听见门响的声音，便急忙躲进旁边的草丛里，刘磊看见小男孩偷偷的从门里探出头来，然后飞快的跑到红气球跟前，小心翼翼的把气球拿下来抱在怀里，嘴里还在念念有词的絮叨。他的表情兴奋而又幸福，刘磊的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暖流。

  一年以后，刘磊整理完最后一打病例，起身准备下班，门口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男孩走了进来。那个小男孩的手里拿着一个红气球，笑容灿烂而又美好，刘磊一愣，也微微的笑起来，像松林中的晨风，阳光中的海。

  也许很遗憾我拼尽全力也并不能挽救你的生命，但我的职业告诉我，我可以让那些活着的人也并不感到孤独，让你即使在暗夜出行，也有未见过的无数灯火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抵达内心，温暖你的曾经。

  心中有磅礴的爱，才能对消逝也保持歌唱。

  我是医生，也曾见过时光温暖，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