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的结局……
某年某月某日,我出生在市内的一家妇幼保健院里。在我出生的同一时间,在市内的另一家医院里,也有一个男孩出生了。这其实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离奇的是,这个男孩是我家的邻居。因此,从BB时代开始我们就经常同玩同吃同睡,甚至还一起洗过澡。然后到了幼儿园、再到小学,这个男孩都和我在同一个班。
有人说,这叫缘分。
可惜,虽然我们俩形影不离,但在这一段长达11年的时间里,都令人失望地没有发生任何让人脸红心跳的故事。不过,我们俩隐约间似乎有种默契:无论去哪里,无论干什么,我们都要在一起——即使被同学取笑过无数次,我们俩还是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我想象不出来,没有他的日子和地方,会是怎么样的。
至于我的名字,普通的很,就叫杨乐盈。我为这个普通的名字足足郁闷了11年!你瞧,那个和我一起长大的男孩都有一个“高田光”的名字,别人不知道还一直以为他是日本人呢。其实,只不过他爸姓高,他妈姓田,他是高家和田家的光辉,所以才取了这么个东洋名字。不过,自从我学会了看日本动画之后,我就用“Hikari”来称呼他——这是只有我才能用的称呼。
言归正传吧,我说我为自己的名字郁闷了11年,直到我12岁生日那天。
从那天开始,我终于相信“女儿是老爸前世的情人”这句话。我爸户口本上“婚姻状况“一栏写的是“丧偶“,然后在“丧偶“上划了一条横线,再写上“再婚“并盖上派出所的印章。而我的前世就是老爸户口本上“丧偶”的那个“偶”——我的前世和我爸结过婚。我前世的名字就叫洛莹,现在我爸把我的名字取为“杨乐盈”,就是为了纪念前世的我。
从那天开始,我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我的眼睛也从那天开始能看到别人看不见的那些东西。在我12岁生日那天,我终于又见到了玲儿。她依然没变,还是两条马尾辫,一身黑色的连衣裙。
对了,忘了说,我的前世死了之后,我在冥界做过灵魂回收员,俗称“勾魂使者”。玲儿是我当时的拍档。
玲儿告诉我,程瑟和我是同一天出生的,所以他从今天开始也应该恢复记忆了。
程瑟是我在冥界的时候喜欢上的人,我们还在冥界结了婚。转世的时候,我们曾经约定:在我们12岁的时候恢复前世的记忆,然后我们要在一起,在这一世做一对幸福的夫妻。
我已经知道程瑟是谁了,就是那个从小就跟我在一起的高田光。
我想快点见到高田光,我知道他也一定很想见到我!但是,我们生日的时间是在暑假期间,高田光一家去旅行了。
没办法,只好等他回来了。幸好我们俩已经被派到了同一间中学,我们以后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但是……他没有回来。
一直没有回来……
玲儿告诉我,高田光一家在国外旅行途中出了意外,高田光的爸爸妈妈已经去世了,高田光也受了重伤,在外国治疗。
虽然我很担心高田光,但12岁的我根本无能为力。我还天真地以为,到了开学,高田光就会回来。
可是,在开学之前,高田光就退学了。
我没有再见过高田光,我没有再见到程瑟,他明明说到了12岁就来找我的!
17岁那年,我的奶奶病倒了。虽说是奶奶,其实她是我前世的妈妈。我老爸是个孤儿,我的前世死了之后,我老爸就继续在照顾我前世的爸爸妈妈,所以我从小就管我前世的爸爸妈妈为“爷爷奶奶”。他们可疼我了!
看着奶奶的“生命线”还是鲜红的颜色,我就知道奶奶的病没什么大问题,于是就经常趁着探病的机会找我的“旧同事”叙旧——冥界里的“勾魂使者”为了能及时回收魂,经常要在各大医院里值班。
虽然也有不少“勾魂使者”是在我转世的这17年间新入职的,不过由于程瑟当初在冥界当“死神”的时候声名远播,甚至差点就当上了冥界广州出入境局的局长,而我作为“程夫人”,即使是新入职的“勾魂使者”也是会给我几分面子。
刘锡材住进了医院,也是这些新入职的“勾魂使者”告诉我的。
刘锡材是冥界出入境局的前任局长(相信他今世死了之后还是会回去继续当局长的)。刘锡材是他前世的名字,不管他今世叫什么名字,他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刘锡材”。
转世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算算他转世的日子,应该也就20岁左右。我转世前元堂就告诉过我,刘锡材这一世的容器先天不足,想必撑不了多久。但是,当我在医院看见刘锡材的那条淡红色的“生命线”时,我还是觉得很难过。反而是他,见到我的时候一脸惊喜:
“莹儿,是你?!”据说刘锡材是我前世的前世的情人,而且他是为了我的前世的前世才一直留在冥界里。后来还为了保护我的魂才受了重伤,所以才不得不转世休养。当然,这些只是官方的传言,我和他的纠葛开始在更远古的时候。
不过,“他是因为保护我而受伤,甚至不得不转世休养”这一点,倒是毋庸置疑的。
“我听他们说,你……病了。”能再见他,我很高兴,但是看着他的“生命线”,我又很难过,所以我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表情跟他说话。
谁知,他竟满脸高兴地对我说:“是啊,我快要死了。”
我皱着眉头看他,有点伤心、有点担心、还有点生气,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锡材看着我又笑了笑: “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好。但我没想到居然能在死之前见到你,我本来打算等我死了之后就去找你的。”
“怎么会这样?”我问道。堂堂出入境局局长,难道就不能找一个健康一点的容器吗?连我都能选择做杨文宇的女儿,他又怎么可能不能选呢?
刘锡材又笑了笑说:“你知道我不是普通的魂,阳间里又有哪个容器能负荷得了我?若不是我找了一个健康的容器转世,说不定连10岁都熬不过。”
是啊,刘锡材的魂里灌进了女娲的“神力”,试问有哪个容器能承载得住“神”的力量。容器超负荷地承载着刘锡材的魂,过早地报销那也是不可避免的事。
“放心吧,我很好。反而是你……你还好吗?”刘锡材一脸担心地问道。
我的魂里承载着女娲的记忆,跟刘锡材一样,我也必定短寿。这是刘锡材一早就告诉过我的。
“很好,暂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那就好。”刘锡材舒颜道。
“最多一个星期,我应该就会回去了。”刘锡材忽然说道。
我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虽然我知道他不会因为死亡而太伤心,但是毕竟很快就有一个朋友将会死亡,我还是会觉得难受。
刘锡材看着一脸悲伤的我,微微笑道:“你应该知道,比起阳间,我更喜欢冥界。回去后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最近他们都已经开始把出入境局的东西拿过来给我处理,也不看看我现在是病人,这分明就是叫我早点死。”
是啊,毕竟冥界才是他的地盘,他说的这些话我相信是他的真心话。
“那你的家人呢?”我问道。
刘锡材终于叹了口气,说:“我还有个哥哥,我的父母不至于没依靠。而且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不管我用哪个容器都不可能长命,当时我选个有兄弟的容器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我点点头,的确,刘锡材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对了,莹儿,程瑟呢?听玲儿说,你和程瑟当时只喝了12年分量的‘孟婆汤’,那程瑟现在应该找到你了吧。”
我心中一疼,我就知道他一定会问的。现在,程瑟就是插在我心中的一根刺,碰一碰都会疼得我眼睛发红。
“没有。他一直没有来找我。”每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都像被割了一样。
“怎么会这样?那你呢?你有没有去找他?”刘锡材追问道。
我的嘴不禁一扁,眼睛更胀了:我当然有去找他。我已经动用了我能动用的所有“勾魂使者”和地缚灵,哪怕他现在是藏在广州的一条沟渠里我都能找到他。
但是我就是没有找到他!
他应该不在广州,甚至不在中国,所以我才找不到他。
可如果要动用别的国家的“勾魂使者”,这就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但即使他在外国,他也可以回来找我啊。即使他暂时不能回来,他也可以打电话,甚至通过冥界和我联系啊!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不肯和我联系。
如果说他已经忘了我,我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因为程瑟,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他死了?”刘锡材问道。
我摇了摇头,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刘锡材用手轻轻地拭去我的眼泪,好奇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泪水,似乎在感受它的质感。过了许久,他才说道:“没事,放心吧,只要没死就行。等我回到冥界后我就帮你找他。我找全世界的‘勾魂使者’帮你,只要他还活着,我们就一定能找到他。即使是死了,我也会绑他的魂来见你。所以,别哭了,没事的。”
就是这样,我来到了这里——日本北海道的富良野。
接近晚上八点的中富良野町已经很安静了。虽然不远处的中富良野站还亮着灯,但路上的行人已经很少很少了。我今天从香港飞到札幌,然后马不停蹄地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来到中富良野,我已经累坏了。若不是那边路灯下的地缚灵告诉我那个人今天还没回来,我一定不会连饭都不吃就蹲在路边发呆。
又有一班列车进站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走出了车站。不少人都向我投来了疑惑的眼光,还有人走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
只有一个人径直从我身前走过。
“你好……你好……请问……”我追着那个人,问道。
那个人身边的灵截住了他,朝我的方向指了指。那个人转过身,朝我的方向问:“您是在叫我吗?”
那个人虽然有一双好看的眼睛,但是他的眼睛里没有神采——他是个盲人。
“对不起,我是个盲人。”他说道。
我一眨不眨地看了他许久,我怕我一眨眼就再也见不到他——程瑟,我终于找到你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叫我。”他继续说道。
“哦……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我好不容易压下心中的激动,说道。
“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帮忙吗?”他问道。
“我……我是个游客。我在网上订了家民宿,可是我没来得及买电话卡,现在没有了网络,我找不到那家民宿了。”我说道。
“哦,这样啊。那您记得那家民宿的名字吗?”
“萤之光……那家民宿叫萤之光。”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欢迎光临,我家就是‘萤之光’。”
我当然知道你家就是那家叫“萤之光”的民宿。我还把你这几年的一切都调查得清清楚楚。
12岁生日那天你和爸爸妈妈去了日本登山,结果途中遇到了地震,你的爸爸妈妈都去世了,而你就受了伤,眼睛瞎了。现在收养你的这家人姓长谷川,当时他们一家也和你们一样在山上遇了险,他们的儿子在那一次意外中也去世了。他们在医院里知道了你的事,就收养了你。而你,从12岁到现在,就一直躲在富良野!
你的眼睛虽然瞎了,但你依然可以看见魂。而你身边的这个魂就是长谷川夫妇的儿子,因为是你把他带了回来,所以他就留在你身边做你的“眼睛”。不过,现在你身边所有的魂都得到了冥界的指示,他们谁也不会告诉你我是谁。
我就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来找我!
“真的吗?太好了!”我“惊喜”道。
“那请您跟我走吧。”他笑着说。
“好的!对了,请问您叫什么名字?”程瑟?高田光?
“长谷川……长谷川光。”
“Hikari?这个名字真好听!”我说道。
长谷川光顿了顿,又笑着说:“谢谢。”
于是我就开开心心地跟在他身后。有长谷川的带路,他根本就不用拿拐杖,一路上他都走得很顺当。
他今世比程瑟的时候长得更高,身上穿着高中的校服,活脱脱就是日本偶像剧里的男主!
平白无故长这么帅干嘛!不知道很危险的吗!别让我知道你四处沾花惹草,否则我就找魂天天晚上去你的那些女人家里玩!
忽然,我手机响了起来,是我老爸。
谁叫我是我老爸“前世的情人”,若不是答应了他每天三个电话报平安,他怎么会让我自己一个人来日本?好吧,今晚的药,哦不,是今晚电话还没打呢。
“喂……亲爱的爸爸。嗯,我到咗了。已经到咗旅店了。你放心啦。哎呀,我肚饿了,我要去稳嘢吃了,唔讲住了。放心吧,我没事啊。嗯,拜拜……锡锡啊……”幸好,我从前世开始就知道怎么应付我老爸,只要有几句“锡锡”,我老爸今晚绝对睡得着了。
“你识讲广州话?”光用广州话问道。
“你都识广州话?”我再次“惊喜”道。
“啊,系啊。我系广州生活过。”他说道。
“真是好!我先惊紧黎咗呢度唔知点沟通!”
“你D日语都说得好好啊。”
“睇动画片学嫁,讲多几句就唔得嫁啦。真是好啦,到时我有乜唔明就问你啦。”我说。
“好啊,冇问题。”他笑着答道。
对人那么好干嘛!这么容易就答应帮别人,不知道很容易惹“桃花”的吗?
光的家是一家小民宿,就只有长谷川夫妇在经营。他家的民宿只有五个房间,浴室和客厅是公用的。我到民宿的时候,长谷川太太已经等了我很久,还正想叫长谷川先生去车站接我,当他们看见我跟着光回来的时候,他们都很惊讶。
当他们知道我是来自光的故乡时,他们对我就更热情了。帮我把行李送上房间后,长谷川太太就告诉我浴室的水已经准备好了。
当我浸在温暖的水里时,我全身都放松了,连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下来了。
我终于找到他了。
我终于找到他了!
其实我能猜到他为什么没有回来找我。但是,他太自私了,他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生死未卜,比他的眼睛瞎了更让我担心!
当我知道他家的事情的时候我很难过,我很心疼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今天终于见到他了,见到他活得很好,他有朋友,他有家人,他的“生命线”颜色鲜艳,说明他心情愉悦。他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程瑟,那个爱帮助人的程瑟。
忽然,浴室的门打开了,光走了进来。我被突然闯入的他吓了一跳,不禁“啊……”地喊了出来。
明显他也被我吓到了,他愣了一下,连忙转身,“砰“地一声撞到了浴室门上。他疼得捂着额头蹲了下来,嘴里却说着:“别怕别怕,我什么都看不见的。”说着,他就爬了出去。
比起被他看到,我更心疼他撞伤的额头。当我回到客厅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药油味,看来他的额头撞得不轻。长谷川太太连声跟我道歉,让我更过意不去了。
第二天早上,光是在蛋糕的香味中醒来的。当他来到客厅的时候,我的蛋糕刚刚出炉。那股香味,连长谷川太太都赞不绝口。
“哎呀,光,你醒了。萤小姐做了一个蛋糕,你快来尝尝!”长谷川太太说。
“萤小姐?”光问道。
“早上好。”我说。
显然,光现在才想起谁是“萤小姐”,随即他的脸就红了起来。
你脑袋里在想什么?你敢说出来试试!
“啊……早上好。”光不太自然道。
“我做了个蛋糕,你试试好不好吃?”说着我切了块蛋糕递给光。
“啊,我还要准备其他客人的早餐呢,你们先吃啊。”长谷川太太说着就进厨房忙去了。
光坐在了窗边的餐桌,窗外的晨光把光照得似乎透明一样。以前,程瑟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今天的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T恤,倒显得更柔和了。
“好吃吗?”我坐在光对面,托着腮,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一边问道。他的额头有一块红肿,让我忍不住想要抹平它。
“嗯,很好吃!你是厨师?”光问道。
“不是,我只是准备开一家蛋糕店。”我说,“我刚刚高考完了,但是我不想读大学,所以想开一间蛋糕店,卖卖蛋糕,听听故事。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味道的蛋糕?”
光顿了一下,带着温和的笑容说:“抹茶味道的。”
“真的?我也最喜欢抹茶味的蛋糕!”我定定地看着他,舍不得移开眼光。
光又顿了顿,说:“那你应该试试京都和宇治的抹茶。”
“我知道,但我要先去看花海,然后再去那边。”我始终看着他,不想错过他的每一个神情。
“哦……原来是这样。”这时,长谷川的魂飘了进来,对光做了个看表的动作。光微微地点了点头,对我说:“不好意思,我要去上学了。”
“上学?你还没放假吗?”
“哦,今天是我们学校的学园祭,明天才开始放假。”
“学园祭!能带我去吗?”我兴奋地说,“求你了,我看动画片的时候经常看到学园祭,我一直都很想去体验一下。求求你,带我去好吗?”我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当然,光是看不见的。
光想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好吧。但是参加学园祭的都是我们附近中学的学生,我要先帮你找套校服,请你等等。”
“太好了!谢谢你!”
说着,光就出去了,长谷川也跟着出去了。不一会儿,长谷川又飘了回来,对我说:“光问我你长什么样子。他还问我你看不看得见我。”
这么快就怀疑我了?哼!我才不会让你知道呢!
“那你怎么说?”我问长谷川。
“我说你应该看不见我,至于样子就是普通的样子,没什么特别的。”
“你告诉他,我的样子比他现在班上的女孩子都要可爱!”
“啊?”长谷川做出了一个为难的样子。
“我叫你说你就说,要不今晚你就别想见到美瑛子。”美瑛子是这附近的地缚灵,长谷川每晚都会跟她约会。
“你怎么能这样!”长谷川一脸哭丧的脸。
我睥睨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敢说,光留在了这里没有你的原因?”若不是长谷川的请求,光又怎么会一直留在这里?“你要明白,你已经不在了,你的父母必须要学会接受。光是不可能代替得了你的。”
长谷川听了,眉头紧紧地锁起,过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明白了。”说着,他就飘走了。
我看着长谷川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好残忍。其实程瑟在这里生活得也不错,我真的必须把他带走吗?如果他真的想留在这里,我还要把他带回去吗?我真的就因为他当初答应过我的承诺就逼着他离开吗?
如果,他真的想要一个新的人生,我又何必逼他呢?
如果,他真的想忘记洛莹……我又何必逼他呢?
长谷川太太果然给我找了套校服。虽然只是普通的水手服,但是我本来就是18岁的高考生嘛,穿上这套校服一点违和感都没有,连长谷川太太都赞不绝口,光竖起耳朵专注地听着我们说话。
听什么听,听到长谷川太太说我可爱就竖起耳朵,有没有想过那个被你扔在广州的洛莹?你想沾花惹草?哼!你试试!
上学的路,光天天都走,即使没有长谷川,光也能把路记住。我跟着光走到车站,上了JR,就跟普通的日本学生一样。
我想到光的学校去,我想要看看光生活的地方,我想看看光在没有我的地方的生活。
光的学校不大,但是学园祭依然非常热闹。想必,光昨晚就是为了准备学园祭才那么晚回家。
我们到学校的时候学园祭还没开始,光还要先回班上做准备。
“你们班准备了什么活动?”我看动画片的时候知道,日本学园祭的时候每个班级都会准备一个活动,比如:甜品店、鬼屋、话剧什么的。
“鬼屋。”光说道。
我瞟了光一眼,心想:身为曾经的“死神”,居然诋毁魂的形象,你好意思吗?
“长谷川……”有人叫住了光。
“田泽。”光准确地找到声音的方向,“早啊。”
“早!哎,这是谁?”田泽问的是我。
“这位……是我表妹。”
表妹?呵呵……就不能有别的亲戚关系吗?
“你好,我是光的表妹。”我故意用不太准的日语说道。
田泽愣了一下,问光:“真的是你的表妹?”
光也愣了一下,说:“哦,是的。不过她是在中国生活,趁着暑假来玩。她说没见过学园祭,就跟来了。
笨蛋,人家田泽可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他那热切的样子——看来今天有人陪我玩了。
“我是长谷川的朋友,我叫田泽。”这是学院式搭讪的开场白。
“我叫萤。”我故意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说道。
光皱了皱眉头,而田泽就更热情了:“我能叫你‘萤’吗?”
“当然!”我笑着说。
田泽想继续和我说话,却被他班上的人叫走了。
“在日本,只有关系很好的人才会称呼名字的。”光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跟我说。
“我知道啊。但我又不是日本人,我又没有日本的姓,我就只知道我的名字读作‘Hotaru’。那你说,我应该怎么称呼自己呢。”
光想了一下,也只好叹了口气。
光班上的同学也对我很好奇,一到班上他们就围着我问这问那。光很紧张,一直在旁边听着我们说话。
“萤同学,你要不要做我们‘鬼屋’的第一位客人?”光的一位女同学问。从刚才开始这个女同学就不停地问我和光的事情,看来她就是光招来的“蜜蜂“之一。让我玩“鬼屋“?肯定不安好心。
“不用了。我怕。”我尽量装得柔弱道。
“不用怕,里面的都是我们班的同学。你就当测试一下我们的效果吧。”女同学继续怂恿道。
“这个……要不,光陪我一起去?”说着,我一把搂住光的手臂,顺便瞟了那个女同学一眼。
“那个,长谷川同学进去不是太方便。”女同学连忙说。
“有什么不方便呢?我会扶着他的,放心吧。光,陪我进去吧。”
光朝着我的方向“看”了一下,说:“也好。”
我朝那个女同学示威似得挑了挑眉。看着那个女孩子火冒三丈的样子,我心里出现了报复过后的快感:谁叫你们天天都可以看见光,而我不行!
本来,光从12岁到18岁的这段时光是应该和我在一起的!
于是我和光就成为了“鬼屋”的第一批客人。“鬼屋”里的演员当然吓不到我,我却要扮得很害怕。每当光的同学扮成鬼出现的时候我就紧紧地抱着光的手臂使劲喊,光看不见他的同学,但是不停地听到我喊,还被我扯得东倒西歪,反而真的被我吓得不轻。
活该!
居然让长谷川也进了“鬼屋”,不就是想知道我能不能看见“鬼”吗?
程瑟,你居然试探我。
出了“鬼屋”之后,学园祭就正式开始了。光被他的同学捉去了化妆——听说他要扮成一个“新选组”的亡魂。呵呵,你猜是不是光班上的女生趁机让光打扮成这样来满足她们的花痴欲望?
我想着就觉得生气,刚好田泽过来邀我去玩,我就跟着田泽在学校里四处逛了。
虽然田泽很“热情”,但是对于从小就受男孩子欢迎的我来说,要甩掉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轮到光休息的时候,还是长谷川把他带到了学校天台来找我。
“萤小姐?”
“我在呢。”我说。
“你怎么到天台来了?田泽呢?”
“田泽被几个女孩子叫走了。”我随便说了个理由。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光问道。
我拿起一瓶饮料放进光的手里,说:“吃午饭。”
“吃午饭?还没到午饭时间吧。”光似乎被我逗乐了,笑着说。
“我看动画片的时候经常看到大家在天台吃午饭的情景,所以我也很想试试。”
光不禁失笑,说:“原来是这样。”
我看着穿着一身“新选组”制服的光,悄悄掏出手机偷拍了他几张照。
“你扮的是谁?”我问道。
“冲田总司。”光苦笑道。
我不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年你和我去东京的时候不是见过冲田总司了吗?冲田总司是黑黑瘦瘦的,你却是白白净净的,哪里像冲田?
那群女人,简直乱来!
“冲田总司是出了名的美男子,看来你班上的女生对你评价极高哦。”我带着酸味道。
光的脸一红,连忙说:“不是这样的……”
脸红?脸红什么!夸你几句你就飞起来了?别让我知道有女生敢跟你表白,否则我就叫几个武士魂到她家玩。
“哎,你去过富田农场看花海吗?”我问道。
光顿了一下,低下头,说道:“没有。”
“你没去过?你就住在中富良野啊。”
光苦笑了一下,说:“我又看不见,去来干嘛呢?”
我听着心中一痛。
我知道你不去花海的原因。我和程瑟曾经有一段时间在阳间四处旅行,但是当他知道北海道是我和杨文宇本来打算度蜜月的地方之后,他就闹了脾气,死活不肯陪我来看花海。后来好不容易哄了他,他终于和我来了。但那时候已经是10月份,富良野的花海已经没有了。
本来以为不久后还可以再来看,但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18年。
“你明天陪我去富田农场看花海,好吗?”我问光。
“我……我看不见。”
“闻一下那个味道也好啊。”
光别过脸,不说话。
“你别忘了,你昨晚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幽幽说道。
光脸一红,急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但是我的的确确看见你进来了呀,你的的确确吓到我了呀!我的小心肝啊……吓得一晚都没睡好。”我“哀怨”道。
光一怔,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我……我明白了。我陪你去就是。”
我皱着眉,微微一笑,喃喃道:“你怎么就不会拒绝人呢?这样别人会很容易喜欢上你的。”
“你说什么?”光问道。
“我没说什么。”我说。
傍晚,我跟着光回到了车站。车站前面路灯下的地缚灵是个小男孩,他正抱着一只小狗的魂在马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
第二天一早,当我来到客厅准备吃早餐的时候,光已经坐在餐桌前等我了。
他今天穿着黑色的T恤,就像程瑟一样。柔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就像那天早上的他……
好像,我们从未分开过一样。
他向我转过头,那张跟程瑟几乎一样的脸向我露出了温柔的微笑,说:“早。”
真的,好像没有分开过一样。
我的心一疼,脸上却笑着说:“这么早?”
“你不是说去看花海吗?我带你去美马牛。不过那里比较远。”
美马牛啊,那里有比富田农场更大的花海。
“好。”我说道,眼睛却不争气地红了。
在鲜花盛开的月份,富良野和旭川之间会有一趟童话般的小火车带着人们进入五彩的花田。光一直面带微笑地脸朝车外,似乎一直在看着车外绿油油的风景。
今天长谷川没有出现,只有我和光,所以从美马牛站到四季彩之丘的那一公里路程,我都必须扶着他的手臂一步一步走。
但是这一段路,我觉得实在太短、太短了。
我们坐在花田边的凳子上,吃着薰衣草味的雪糕,听着远处游人的欢笑声,看着一望无际的五彩花田,闻着璀璨的花香……这是我20年前就梦想着的情景,今天,我终于可以和我喜欢的人一起实现这个梦想——我还有什么遗憾呢?
但是,我的心里……除了开心和满足,还有重压在心里的不舍。
是啊,我们都不要再做戏了,我们都不是懂得掩饰自己的人,何必为难大家呢。
“光,我喜欢你。”我吃完了那个和着眼泪的薰衣草雪糕后,说道。
光愣了一下,说:“萤小姐……”
“我很喜欢很喜欢你。我为了你,专门来到了这里,我只是想问你,你还喜欢我吗?”我紧紧地看着他,继续问道。
“我……萤小姐……”他像要躲开我的注视一样,别开了脸。
“你有了喜欢的人?”我按下心中的害怕,问道。
光一愣,眉头慢慢锁了起来。
你为什么皱起眉头?
你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难道,你真的不再喜欢我?
所以,你才没有回来……
“你喜欢上别人了?”我的心在疼,我的声音在颤抖,我已经控制不住我自己。
光没有回答,他只是侧过脸,似乎在逃避我的问题。
“你果然已经不喜欢我了,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想再提起……”我相信,他一定听出了我苦笑着的脸。
“不是的……我……”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敢看我眼中快要掉出来的眼泪。
“那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我……”他抿紧了唇,似要把话紧紧地锁进心里。
看着他的样子,我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我憋了六年的话,也终于冲出了口:“你果然已经忘记我了。你果然已经忘记了你说过的话。只有我,还傻傻地记着我们之间的约定!从十二岁起,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办法找你……因为担心你,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而你……却不想见到我吧。说吧,好让我死心,我想听你亲口说你不回来的原因,我想听你亲口说你已经不喜欢我了,你已经忘记我了……”
然而,他依然侧过脸,一声不出。
他逃避的样子让我生气。以前的程瑟从来不会这样,即使在掩饰、即使在逃避,他也会挺起胸膛死撑着。如今的他,蜷缩着脊背低垂着头,这是愧疚的模样。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愧疚,却依然不肯回来。
“说吧,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你不敢说吗?你不敢说你已经不再爱我?你不敢说你已经忘了我?你不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吗?你还想再装下去吗?有什么话,你给我说清楚啊!你到底还爱不爱我!程瑟!”
昨晚那个抱着小狗的地缚灵,我始终忍不住去帮了他。
我和光回了民宿之后又偷偷出去帮那只小狗找回它丢了的狗牌。我就知道,光肯定也会去帮它的,他肯定会知道是我帮了他们。他肯定知道我是谁了。
所以他才知道,我要看的花海不在富田农场,而在四季彩之丘。
程瑟浑身一震,终于说出了我的名字:“洛莹……”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叫我等你。你说你一定会来找我的。你来了吗?”我哽咽道。
“我……”程瑟欲言又止。
“你别跟我说‘我看不见了’这样的理由,你觉得这个是理由吗?你觉得我能接受这样的理由吗?除非,你跟我说,你已经不再爱我了,你已经忘了我,所以你不想回来。”我说道。
“不是的,洛莹,我怎么会……”
“既然是这样,那到底为了什么?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吗?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在四处找你吗?你知道玲儿和元堂为了找你,在冥界奔波了六年!元堂如果不是为了找你,他和泰梓早就转世了!翠花为了找你,她和寻走遍了美国、加拿大、澳洲。还有刘锡材,他前年一回到冥界就调动了所有关系,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在这儿。程瑟,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可以不出现,但是你至少应该告诉玲儿他们你在哪儿。你一声不吭地躲在这里,你觉得,应该吗?”
“不……洛莹……不,不是这样。我不是不想见你,我是不敢回去见你。我答应过你,我会带你去看花海,我会带你去看金字塔,带你去希腊……但是……但是我现在哪儿都去不了了……”
“难道你觉得,你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旅伴?”我生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你认为那些花海、金字塔对于我来说比你更重要?你带不了我去的地方,那就让我带着你去咯!哪怕我们哪里都不去,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最美好的事了。程瑟,难道你忘了我们是为了什么才转世的吗?”
说着,我慢慢把手伸进了程瑟的手掌中。程瑟的手掌又大又暖,指节分明的手指还带着一点点粗糙的感觉。
“感觉到了吗?这是我的手。”我说。
我抓起程瑟的手放在我的腰上:“感觉到了吗?这是我的腰。”
我伸开手搂着程瑟的腰,把头放在程瑟的左胸,听着里面略快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的味道:“感觉到了吗?这是我的拥抱。”
我抬起头,眼泪流进了嘴里。我带着苦涩味道的唇轻轻地印上了程瑟的唇,程瑟一震。我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感受到了吗?这是我的吻。”
程瑟想反抱住我,却被我推开了:“我今晚就会回广州。我不会勉强你的决定,你自己好好考虑吧。”说着,我就起身离开了。
程瑟喊着我的名字,但我没有回头。不是我残忍,而是有些心结若不是他自己想通的话,谁也帮不了他。
长谷川果然放心不下程瑟,我一离开他就出现拦住了我。
“帮我照顾程瑟。如果他真的不想回去,就请你好好帮我照顾他!拜托你了!”我向着他,真诚地鞠了一躬。
长谷川没说什么,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转过头,最后一眼看向程瑟,他还在喊着我的名字,他一边喊一边站了起来,却被地上石头绊倒了。工作人员连忙跑了过去,长谷川也飘了过去。
我死死地捂紧嘴巴,泣不成声地一直看着他;我死捏着自己的手臂,阻止自己过去扶他……如果他要选择留下,我不能给他任何牵挂。
再见了,程瑟!
我第一次因为心悸晕倒,是在机场终于见到我老爸的时候。一出到达口就晕倒在地上的我肯定吓得他不轻,相信我老爸以后都不会再让我自己去旅行了。
我的高考成绩是在我住院期间公布的。我的成绩很好,即使要到北京去也没问题。但我跟爸妈说,我要留在广州,而且不去太好的学校,因为我要开蛋糕店。
我妈听了气得半死,平时最疼我的老爸这次也坚决反对我的决定。但是当他们看到我的诊断结果之后,他们都默许了我的选择。
是啊,刘锡材的魂没有容器能承受得住,我的魂又何尝不是?
所以,程瑟啊,如果你再不回来,我怕,我就等不及了。
当别人都在为选择志愿烦恼的时候,我已经顺利取得了“寻”的管理权。
“寻”是一家蛋糕店,也是冥界出入境局在阳间的办事处。以前一直是千寻和翠花在经营,自从千寻去了澳洲找翠花的转世之后,这里虽然也有过几个“阴阳人”接手,但是一直都是断断续续地经营。
而现在,“寻”终于在我手上重新开业了。
不久后,程瑟通过冥界给我捎来了信息,只有两个字:等我。
几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夏天结束,让秋天离开,连冬天都不得不化成一场场春雨。路边的树上,老叶子终于撑不住,在春风之中落了一地,而嫩绿的叶芽却已经慢慢地伸出头来。
玲儿欢快地踏着一地黄叶而来,我像平时一样准备好了一块草莓蛋糕放在花园的桌子上。可是,今天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衬衫。
“你来了?”我笑着道。
“我回来了。”他说道,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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