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勾魂使者”的责任
从冥界回来后，程瑟就和洛莹分头行事。洛莹去医院找杨文宇，程瑟就回到了之前的小公园，他打算继续去寻找那对逃走的母子。但是，他在小公园里见到了他意想不到的人。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杨文宇站在小公园的池塘边，对程瑟微笑着说道。
“等我？你不是去医院了吗？洛莹已经过去找你了。”程瑟不解道。
“在我回去之前，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你讲。”
程瑟皱了皱眉，等待着文宇的下文。
“莹莹是个不懂得拒绝别人的人。下雨天，即使她只带了一把伞，但只要有人问她借伞，她依然会把伞借给别人，宁愿自己坐在办公室里等雨停……”说到这儿，杨文宇的嘴角禁不住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他想起了以前下雨的时候和洛莹在雨中漫步的情景。
“别人以为莹莹好欺负，其实莹莹一点儿都不迷糊。谁骗了她、谁在欺负她、谁在取笑她，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她不想跟他们计较。同样，谁是真心对她，她也一清二楚。谁对她好，她就会对那个人更加好……”
“洛莹是一个怎样的人也许我比你更清楚。”程瑟不耐烦地打断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文宇有点错愕地看着程瑟，随即了然一笑，才继续道：“莹莹很少对别人发脾气，她甚至不会关心别人在说什么、做什么。她只会关心……她在意的人的言行喜恶，她也只会对在意的人发脾气。我想……你应该就是现在经常让莹莹发脾气的那个人吧。”说着，杨文宇的视线射向程瑟，似乎要从他的脸上找到最真实的答案。
程瑟一脸不在意地把手插进裤袋，斜睨着杨文宇，过了许久他才自嘲地笑了笑，抬起头看向空中的那个银色的身影。
夜幕下的银色身影是深蓝空中最耀眼的光芒，他散发的柔和银光笼罩着整个小县城，安抚着小县城里所有的灵魂。
“我想你误会了，虽然洛莹现在经常对着我发脾气，但是现在最值得洛莹依靠的人不是我，而是空中的那个人。他是冥界里最德高望重的人，有他在洛莹身边，没有人能伤害她。”说着，程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杨文宇挑了挑眉，也顺着程瑟的目光看向空中的银色身影，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很了解莹莹……况且，莹莹在意谁，选择权并不在你们身上，不是吗？”
程瑟从空中收回视线，皱着眉看向杨文宇。
杨文宇看向程瑟，苦笑了一声，说道：“即使莹莹骗得了她自己，也骗不了我。莹莹说的对，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应该再纠缠在一起。既然莹莹找到了在意的人，我也会放手的。可是，莹莹愿意为别人着想不等于她没有自己的想法，相反，她对自己的选择是非常坚决的。如果你想用自己的想法强行改变莹莹的选择，你不觉得这样对莹莹很不尊重吗？如果，你也在意莹莹，我希望你能尊重她的选择，而且……不要让她等太久……”
“我说了你误会了，我和洛莹……”
“我是说如果。”杨文宇打断了程瑟的话，“如果你对莹莹一点感觉都没有，那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你完全没有必要放在心上。”说着，杨文宇就转过身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留下了一脸沉思的程瑟。
地震发生已经超过八个小时。虽然小县城里的电力已经中断，但是小县城依然亮如白昼，因为来自周边的拯救队伍已经陆陆续续到达小县城，他们正夜以继日地全力搜救压在瓦砾下的人。
“死神”纷纷引导搜救犬寻找一个个压在瓦砾下的生还者——虽然这种做法是违反《灵魂回收员工作守则》的，但是此时此刻所有灵魂回收员都选择无视这项守则，大家的心思和阳间的人是一样的——能救一个，是一个！
看着一个又一个生还者从瓦砾中被救出，欢呼的不只是阳间的人，还有一直守护在生还者身边的“死神”和那些生还者已经去世的亲人。
引渡魂的工作进展缓慢，因为绝大部分的魂都要求确定其他亲人的生死情况之后才肯到冥界。因此，在小县城的广场上投影着一块巨大的显示屏，把已经确定死亡的魂的头像和名字以及现所在的区域标示了出来，方便其他已死的魂去了解自己亲友的生死情况。当然，显示屏上没有名字的，就是暂时还生还的人。
医院里也是熙熙攘攘，除了受伤的人和医生，还有寻找亲友的魂和那些守候在医院以便及时引领已死的魂到广场集中的“勾魂使者”。
当我在询问了十多个“勾魂使者”之后才终于找到了文宇所在的病房。虽然病房外非常忙碌，但是文宇和几个同样昏迷了的人都安静地躺在挤满病床的病房里，一个护士在认真监测着他们的生命体征。
文宇的魂不在病房里，他明明说了会在医院里等我的。我顺着他的“生命线”离开了医院，结果在广场找到了他，他正在帮一些不识字的魂在屏幕上寻找他们亲友的名字。
我朝他走了过去，他看见了还是半透明我，愣了一下，皱着眉说：“你怎么还是这样？”
我笑了笑，说：“我没事了。我戴了手套，又戴了修复器，虽然不可能马上完全恢复，不过我已经没有大碍了。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说在医院等我的吗？”
“本来我是要去医院的，但是一路上我看见你的同事们都在忙着帮助那些魂，经过这里的时候又看见你的同事们忙得不可开交。我想反正我还有几个小时，应该也可以做点什么的，所以就留下来了。”文宇笑着说。
的确，虽然大部分的魂已经集中在广场上，但是因为数量太多，而且还有一些孩子或者是不识字的魂，他们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亲人，或者根本不知道应该怎样寻求帮助。虽然也有几个“勾魂使者”在广场做着引导的工作，但也不足以让每个魂都得到帮助。
忽然，我从人来人往的空隙间看见了玲儿、素倩和杨光的身影。玲儿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的魂，一手还抱着一个更小的孩子魂；素倩也抱着两个小孩子的魂；杨光更是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的魂，背上还背着个正在哭闹的孩子魂——为了防止小孩子的魂受伤，冥界已经调配了大批临时保护服过来，一个个小孩子都像穿上了灰色的雨衣一般。这几个孩子魂根本不听玲儿他们的话，不管玲儿他们怎么哄，孩子们还是在大声地哭闹着，让玲儿他们无比狼狈。
我朝玲儿他们走去，接过了玲儿怀中的孩子魂。这个孩子最多只有四岁，可是他已经不再属于这个世界。我的心很酸，但我依然笑着对孩子说：“是不是想妈妈了？不怕啊，还没下课呢，爸爸妈妈要迟一点才能来接我们哦。”
“天不是已经黑了吗？”杨光拉着的那个孩子说。
“谁说呢，你们瞧瞧，周围都亮得很呢。今晚啊，我们县里要举办晚会，会有很多表演看哦。我们要先看完表演才回家。”
孩子们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你们没见到大家都在吗，他们也是在等着看表演……”
“那么爸爸妈妈也会来看表演吗？”玲儿拉着的孩子说。
我的心一疼，居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不定哦。如果他们下班了，也许……也许他们也会来哦。”
“太好了！那我要一边看表演一边等爸爸妈妈来！”几个孩子开心地说道。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般，却依然笑着说：“好。那我们就乖乖在这里等看表演吧……”
“要不，老师给你们讲故事，我们一边听故事一边等看表演吧。”素倩对孩子们说。
孩子们开心地答应了。
“你怎么会搞成这样？”玲儿趁着素倩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时间问我。
我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把手套给了个要抱孩子的妈妈，然后碰了别的东西，就受伤了。”
玲儿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她的眼里分明说着：“你是笨蛋吗？”
我看着她的眼神，挠了挠头，苦笑道：“程瑟已经把我骂了一顿。”你就不要再骂我了。
玲儿继续一脸惊讶地盯了我许久，最后才恨铁不成钢似得叹了口气。
“那……那边那个男人又是怎么回事。”说着，玲儿朝文宇扬了扬下巴。他正远远地看着我和玲儿，也许他以为玲儿是在责备我。
“他是我生前的老公……”
“你老公怎么会在这里？”玲儿又惊讶道。
“他是来支教的。”我说。
“他怎么了？”
“砸到了头，晕了。”
“你应该赶紧叫他回去他的身体。”
“他听见程瑟说他可以离开身体12个小时，所以他现在不肯回去。”
“他和程瑟见了面？”玲儿震惊得无比似得道。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玲儿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一脸同情地看着我。
如果是平时，玲儿应该是问完我问题后，就面无表情地走开才对，但此时看着她眼里的同情，我心里也泛起了浓浓的无奈。
这时，素倩的故事讲完了，该轮到我带孩子们唱儿歌了。
时间慢慢地过去，地震发生已经差不多10个小时了。小县城里的拯救工作依然在进行，有越来越多的救援队参与到搜救行动里来。不断有生还者被发现，也不断有魂等不及被救，还有魂在几次的余震中断掉了“生命线”。
来自四面八方的物资开始涌进小县城，一个个临时帐篷在广场被搭建起来。广场上等待引导到冥界的魂陆续减少，大部分的魂在确定亲友的情况后都前往了冥界。我和玲儿他们照顾的几个孩子魂，有的在广场上见到了自己的爷爷或者奶奶，有的被爸爸或者妈妈找到了，有一个孩子甚至是爸爸妈妈一起来把他接走了……接近半夜的时候，就只剩下一个孩子魂没有被接走，文宇和我继续留在广场照顾他，玲儿他们就到别的地方去引导魂了。
还有最多一个小时，文宇就必须回到他的身体去了。
又发生了一次余震。
广场上的人只是略略停了停脚步就继续各自的工作了——也许是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余震，也许是大家的工作都重要得无法为余震而停下脚步。
接着，我的手环就响了。按下接通键，就看见杨光一脸焦急的样子：“洛莹，程瑟出事了！”
正说着，我已经看见玲儿和元堂扶着一个几乎透明的魂从远处飞来。
我连忙挂上电话，朝玲儿飞去。
那个几乎透明的魂真的是程瑟！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全靠玲儿和元堂扶着他。
我忽然觉得非常害怕，我说不清在害怕什么，总之我看见程瑟这个样子的时候，我害怕得想要哭了。但我知道这个时候哭是没用的，我连忙脱下手中的修复器，把它戴在程瑟的手中。
“莹莹，你还没恢复呢！”文宇着急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管不了那么多了，程瑟这个样子是撑不回冥界的。”说着，眼泪已经模糊了我的眼睛。
“但是你这个样子也不能留在这里了，太危险了！”元堂对我说。
把修复器给了程瑟后，我又透明了一点。
是啊。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了修复器继续留在阳间的话，也是很危险的。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冥界，我要亲眼看着文宇回到自己身体才安心啊。
“莹莹，你回去吧。”文宇在我身后说道。
我擦了擦眼泪，才敢转过头对文宇说：“我等你回去了，我再回去。”
“那你把修复器戴上。”文宇紧紧锁住我的眼睛，说。
我抿紧了唇，坚决地摇了摇头，迎上文宇的视线，说：“我没事，我撑得住，我要先等你回去。”
文宇依然定定地锁住我眼睛，他是要看进我的心里，他要看穿我心里的秘密！我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只能垂下眼睛。
忽然，他深深叹了口气，说：“莹莹，别再骗自己了，带着程瑟回去吧。我答应你，我马上就回去，你不用担心我。”他又叹了口气，继续说，“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要懂得找人分担。你的心思那么细，不是早就看清楚了吗，何必还要骗自己呢？我希望你能幸福。我答应你，我也会去寻找自己的幸福的。”说着，文宇对我展露了一个像以前一样温柔的笑容，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慢慢朝医院的方向走去了。
文宇，我没有骗自己，我只是不敢向你承认。
对不起，文宇。
我又擦了擦眼泪，接过程瑟搭在元堂肩膀上的手，拜托了元堂帮我留意文宇是否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就和玲儿一起带着程瑟回冥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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