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枉过正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作者: 粯子粥灌灌 | 来源:发表于2022-07-01 12:35 被阅读0次

    1925,农历乙丑牛年后四月(闰四月),金寨河潮生了泱泱碧波一路向西,两岸大堤上的菜花儿尽了。

    仁钰油作坊上的大灶才搪了新泥,还没等到开火暖锅,一场突如其来的“寒热症”让家秉在床上躺了足半月有余。

    鸿桥镇上穿藏青土布长褂的老先生日日天不亮就坐上山车过来问诊搭脉,中院药炉上轮番熬剩的中药渣子倒在河边的坡地上都打了堆,却也不见分毫起色(效果)。

    仁钰家的眼瞅着自家儿子日渐苍白消瘦得失了心神,急得背地里直抹泪珠子;跟着跑私盐的听信儿(等候消息)屋里头等着心慌,一个个腿脚前来探得勤快;苏州吴家派出的伙计隔天儿上船,捎带着紧俏稀罕的吃食……

    黄昏时分,苇荡里雾气飘渺,丝丝缕缕、轻轻浅浅;水面上金鳞逐浪,闪闪烁烁、晶晶莹莹;半空中白鹭引颈、蒲丛边野雁戏水、滩地上灰鹳交颈……

    煤驳船“呜呜”在天月港的码头靠了岸,船老大引着太平厅上的钱掌柜出了仓门。油作坊上得了消息的仁钰一边央张大拿去家里传个信儿,一边急匆匆忙赶过去迎。

    “哈哈……”船老大远远笑得爽朗,“好你个仁钰,今儿个喜迎得贵客,这是脚底下都生烟了(跑得快)!”

    钱掌柜跟着拱了手,“仁钰兄弟,我不请自来,多有叨扰了。”

    岸上的仁钰好容易平了气息,紧上前两步弯腰作揖,“早就该下了贴去请的,又恐掌柜的太平厅上事务劳心繁杂,误了……”

    “你俩个可别虚头巴脑净讲些虚理,仁钰,趁天还亮着,快快使唤人去金寨河撒了网、再去镇上彭家酒楼找回来俩个颠勺的!”船老大咧开嘴断了仁钰的客套,溜出口的也不再结巴,“后院窑里头老爷子封的酒坛子,可是馋了我十多年。今儿个沾光,也好叫我得个大实惠!”

    月色朦胧,佘家庄一片宁静。灶堂里火花儿撩得欢快,盐码的秧草苗激发出河蚌的鲜甜、油炝的笋尖儿汲取了腊肉的咸香、爆红的青虾、隔水蒸的草鱼、蒜泥拌的鸡肝、葱油淋的藕片……陈年的老酿馥郁甘醇。

    西厢房里仁齐搐动了两下鼻头,竟忍不住红了眼眶子,“快半拉月了,这院子里总算才是有了些生气。”

    “钱掌柜央人走水路从北边给私带了些西洋来的药,神奇得很。刚刚瞧着家秉发了一身汗,歇了半晌儿竟喝了碗米汤。”仁浩倚着门框子似要盯得对面东厢房的窗纸戳破个窟窿来。

    “祖宗菩萨可保佑着见天儿好起来吧,再折腾下去,佘家庄老少失了营生的主事不说,上海那边等着盐度命的苦力也要急了!”仁立的见地总是要高些。

    月亮挂到村西头皂荚树枝桠的时候,南天的繁星缀得墨蓝的夜色迷人。远处的几声狗吠逗得鸡鸣,墙角的栀子花在微风中吐了芬芳。

    仁齐刚给檐廊下的马蹄灯添足了油,仁钰便引着钱掌柜进了东厢房。新换的床褥熏了艾香,烛焰儿轻柔摇曳。家秉顾不得脚下虚软,强撑着要起身磕头。

    钱掌柜赶忙两步上了榻铺稳住,心疼得声音也作了哽,“我家秉儿这回是遭了天大的罪呀!”

    “大(伯),这远的水路,劳神得您……”

    “家秉,我,我儿,叫啥大,索性儿喊声爹。”由大龙搀着脚步踉跄的船老大才跨了门槛,一个激动却又结巴着卷了舌头。

    一旁仁钰听着不妥,生怕要失了礼数,“太平厅是多大的门面,哪里是敢随便攀了亲的哩!”

    钱掌柜听得愣了神,随转过身来瞧定了仁钰,“打家秉十多年前入了我的门,我太平厅上便从没有一天当外养的待过。如今这儿女的亲事,你攀都不攀,又先说什么攀不上呢?”

    船老大听得入了耳,“仁钰你平日里心事重些,思虑倒是周全。这原上生活得久了,却也少了咱水上人的洒脱随性。”

    一向寡言少语的大龙也难得插上话,“天下怕是再没比这再登对的俩人哩!”

    船老大听得眯了眼,照着头拍过去一巴掌,“你个憨、憨小子,还晓得个登、登对?”

    大龙倾刻间涨红了脸,“我,我就是晓得……”

    钱掌柜生了趣味,“嘿嘿,你个憨小子来太平厅传了消息,害得我那琼华丫头哭肿了双眼。若再不腆张老脸来佘家庄先张了这结亲的口,她娘估计能断了我的命。”

    仁钰攥紧了双手,心底里却有了从未有的畅快,不觉连声音都打了颤,“这可是上天眷顾、祖宗庇佑的福气啊!”

    钱掌柜再回过头去看那家秉,“咱也不好剃头挑子一头热,不知可合我家秉儿的心意?”

    “合呀,可比您老带来的西洋药还要合,疏郁解思、凝神提气!兹要是小琼华,不但是家秉合,我们也合,整个佘家庄都是合的!”窗外偷听的仁齐急不可耐,乐得站墙角的一溜边伙计笑开了声……

    家秉觉得自己仿佛是溺了水的才得以上岸透了口气,迷茫里又愰若是梦境,清凌凌的泪珠子止不住从眼眶里溢出来。

    窗外的暖风呀,你挠得人心儿痒啊;天边的游云啊,你荡得人心儿醉啦;金寨河潮生的碧波呀,你一路欢唱着西去吧。去吧,去吧!给那可爱的人儿捎去我绵绵的相思,悠悠的情意……

    1925年冬月十六,宜嫁娶。十八只喜船张灯结彩,从太平厅码头顺流而下。沿途的唢呐吹的是《百鸟朝凤》、扬琴拔的有《梅花三弄》、二胡拉开了《花好月圆》;隔岸撒了十六回喜钱,求个顺风顺水,抛了十六次喜糕,祈个步步高升,散了十六包喜糖,得个吉祥如意,接了十六挂红灯,祝愿天地人和……

    鸿桥镇的乡绅名流、十里八村的佃农佣工、东西二十房亲属紧邻,添彩的、贺礼的、道喜的,挑的、担的、抬的,相携着、结伴着、簇拥着来了,佘家庄迎来了它百年才有的盛事。

    仁碧张罗着布置新房,一群手脚利索、多子多福的婆娘帮忙打下手。

    “啧啧,大灶上晚上要的白面包子都上了锅,八个木工大师傅早起安了一天的拔步床,还能赶得着新娘子进门吗?”西房仁宽家的忍不住口里头嘀咕。

    “怪不得的!大小榫卯不计,但浮雕的花板就六十四块,大小床栏门柱九十六根,联凳、坐椅、妆台一应俱全。方圆几十里地也是独一份,今儿算是开了眼喽!”东房仁礼家的好一阵感叹。

    仁淳家的刚从仁碧手里接下礼送亲族的门帘布,“乖乖隆地个咚,琼华儿那太平厅上的娘家得是有多大的家私哦,这镶上的银柳叶片儿怕是有娃儿的巴掌大哟!”

    家慧一旁抿了嘴角,“我琼华远路涉水嫁进佘家庄,以后免不了仰仗着各位姆妈、嬢嬢的照应。太平厅的娘家,这是先给各位长辈行了大礼呢!”

    “那是自然的,琼华儿本就是个讨喜的!”众人喜得是一口允得爽快。

    夜深了,新房里镶金的红烛双双对对映喜庆,紫铜的香炉缠缠绵绵熏温馨。隔着外层藕粉的轻纱幔帐,家秉一眼就逐上了那双灿似星、盈了笑、汪了情的眸子,再不舍得移开。

    无数次魂牵梦萦过的人儿啊,这一眼,终是命定万年的情缘、是忠贞不渝的誓言、是结发的妻、是无悔的爱……

    亲爱的,小雪时节,朔风北吹,窗外的梧桐叶黄了。红炉温佳酿,陋室燃檀香,早云多望有晴人。你若是还在,便是这世间璀璨、是无数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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