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前后,阳光暖洋洋地照耀着大地。“东拉河两岸的缓坡上,鲜绿的草芽已经遮住了冬日里顽童们烧荒留下的大片黑色斑痕。”
“就连对春天的爱抚不很敏感的枣树也生出了嫩芽,庙坪重新泛起了一片朦胧的绿意。豌豆已经缀满了粉红的小花。小麦在拔节,有些向阳的山湾里,甚至都努出了小小的穗头。”
这时候,农事也开始繁忙起来,大部分秋田作物都要开始播种。孙玉厚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他可是庄稼行里的一把好手。前几天刚下过那场小雨,他就给所有的麦田都追了尿素。
“他在土地上的那种精通、缜密和自信心,不亚于工厂里一个熟练的八级老工人。虽然他上了年纪,胳膊腿有点生硬,但营务庄稼仍然在双水村是数一数二的。”
如今,他虽然忙碌和劳累,但心情倒还不错。家里现在有吃有穿,没有什么大熬煎。两个儿子都各奔前程,小女儿兰香今年也要从高中毕业了。要真的说有什么不畅快,那就是他的大女儿兰花了,唉,这个女子……
可就在这忙乱的当口,八十四岁的老母亲却出了事,肚子疼的厉害,一整天水米未进,只是蜷在炕上呻吟。七十三、八十四,这是高龄老人最忌讳的两个岁数。孙玉厚不敢再出山去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去找少安,可秀莲说少安去原西和一家建筑单位签合同去了,据说要五六天才能回来。
晚饭后,他又去找了孙玉亭。两兄弟决定立刻把老母亲送到石圪节医院,没想到老母亲坚决不去,非要让儿子们把刘玉升给找来。
刘玉升何许人也?其实我在前面的章节也有提到过。唉,这个路遥真的是连任何一个小配角也不放过。
他是已改嫁到石圪节的王彩娥的亲戚,在王彩娥和孙玉亭的那次 “麻糊事件”中,就是他偷偷去彩娥娘家通风报信的,才引起了一场户族大乱斗。后来金富强占彩娥在双水村的窑洞,也是他及时去告密的。
这刘玉升小时候出过天花,脸上落下一脸坑凹,所以人们也叫他刘麻子。
刘麻子身板干瘦,一刮风能吹倒,劳动行里实在不行。大集体时,还勉强能维持一家人的性命。但实行生产责任制后,他就加入到双水村光景最烂包的人家行列了。
反正总得要寻个生计。
“一年前的某一天半夜里,邻居田海民和媳妇银花突然被隔壁传来的几声毛骨悚然的嚎叫声惊醒了。他们分明听见这是刘玉升的声音。”
第二天,刘玉升就自己证实了,那嚎叫声是他发出来的。他瞪着一双恍恍惚惚的眼晴,跑到双水村闲话中心去自吹自擂了一通,特别对某些年老的村民讲,他昨天晚上下了一回阴界。
“他说他在睡梦里到了地下一个洞中,看见了许多阴界的大官。有个坐在中堂的戴花镜的老汉就是阎王爷——他面前放一本生死簿。(这阎王爷还挺时尚)
“阎王对他说,阳界你们那一带没人管生死,我叫你下来,封你为‘黑虎灵官’;谁要死,你先替我审查一下。”
“领旨以后,一个小鬼还领他在阴界转了一圈;村里过去死过的人他都见了,这些人在下面各做各的事。他点出了双水村许多亡故人的名字:金老先生和他的儿子金俊斌,田二,以及其他一些人。”
“他说田二在下面封了个照门房的职务;而五年前淹死的金俊斌职务是管水的,因此这几年双水村才没有再发过洪水……”
刘玉升说得神乎其神,给双水村的一些人也惊得目瞪口呆。从此,刘麻子在双水村里就成了一个显赫人物,暗地里人们对他的敬畏已经超过了村中任何一位世俗领袖。
这么一变身,他马上就开始为别人瞧起病来。由于几次偶然和巧合,还真把某些人的病给治好了。这一下子声名鹊起,连附近村社的人都偷偷跑过来找他看病。
刘玉升除过躺在炕上“闷梦”给人治病外,还会兼看手相,预测人的祸福和寿数。据他自己说石圪节公社主任徐治功都找他预测过自己的时运和仕途如何,但治功本人从来没有承认有过这事。
刘玉升那纯粹的瞎说有时也会碰巧言中,因此那“神*性”也是越传越玄乎。村里的一些二流子看此道不错,就想跟他拜师学艺,哪怕不能下到阴曹地府,会看手相也成啊!可刘玉升才不会把这“秘招”示人呢!
据说,他只给省里慕名专程而来拜访的一位热衷于此道的作家指点了一二(不会是黑白吧?)。
好了,村里既然出现了这么一位邪乎的人物,像玉厚老母亲这样的老太太,肯定是会相信刘麻子而不相信医生了。
玉亭肯定是反对的,他趴在他母亲的耳边说那是迷信。但老太太继续用微弱的声音坚定地说:“你们把刘玉升叫来,我夜里梦见一只白狗,在我肚子上咬了一口,早上起来就疼开了……”
怎么办?要不要去叫刘玉升过来“捉拿”这只该死的“白狗”呢?
对于这种事,孙玉亭是有原则的,他绝不会做,但他又无法用革命道理来说服自己的老娘。玉厚就说那你回去吧,让我去叫。于是玉亭走后不久,玉厚就急着到前村去找刘玉升了。
备注:
《平凡的世界》系列。卷四,第二部第四十一章读书笔记,总第54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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