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十月廿三,小雪。早晨起来的时候,北风呼啸得紧。透过玻璃窗,银白色的车棚反着幽幽的光。刚醒来还不怎么清醒的我,第一反应是下雪了。后来看见对面的屋顶,红红黑黑的,想明白是看错了。轻轻推开窗,才漏一丝缝,却有细细小小的冷雨,直扑过来。
天亮得晚,黄色的街灯下,湿滑幽暗的路面洒了一地的落叶。这样的凄风苦雨,仿佛一阙离歌,摇落了枝叶,送走了暖阳。风,是一阵紧似一阵地抽打卷袭着。我似乎眼见着他,披了黑的风衣,表情严肃地穿过窄狭的弄堂。鼓荡起来的衣袂,刮擦有声。被带落树枝的叶片被惊醒了美梦,跌跌撞撞地掀翻在地,再被冷雨一浇,便脸面湿潮地趴在地面,作不得声。
雨簌簌作响,在窗槅上淋漓成模糊的一片。雨点淅淅沥沥地捶打着水泥铺就的路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连车也有被惊醒的,偶尔发出一声叫唤,又沉沉睡去。大扫帚又开始勤勉地涤除秽物,一下挨着一下,条分缕割这绵延无际的黑暗。
小鸟们大抵躲在窝内酣眠,亦或早已被冷风吹醒,瑟缩作一团取暖。这几日,再没看见结队南飞的鸟群,想是赶着真正的严冬来临之前,都已经去往了自己心怡的地点。但愿没有人张网以待,将他们折算成几张纸钞。然后任由他们被剥羽去皮,炊熟作羹。但我心知,太多的鸟雀早已惨遭荼毒。寒冬驱遣鸟雀南飞,利益驭使人类布网。
哈尔滨早些天已是银装素裹,武汉的雪向来来得不勤,从冬至春,不过草草交上几篇作业了事。可武汉的冬却从不曾轻易放过谁!湿寒的气息浸入骨髓,温度和北方比,也许并不算太低,但室内竟恨不得像屋外一样湿冷阴潮。今年的冬正式施展开了拳脚,让我瞬间记起了他的冷酷无情。我也想像那南飞的鸟群,向着温暖飞去。
十年前,在北京的门头沟,滴水成冰。市场上只买得到冻结的豆腐,哪像武汉,下个冻豆腐还要从冰箱里拿出来。平日的吃食,主要靠窖存的大白菜。硕大的一颗,取出时还带着冰渣,就着一只火锅,涮下村舍小店里买的羊肉。
一圈人团团围坐,有西安来的同事做出美味的面食,炒就几个小菜,寒夜里也腾起许多的暖意。当时最想念的,竟然只是一盘武汉的小白菜。经霜后的白菜,透着凉津津的清甜,碧绿水嫩的一盘,满浸着我思归的心。
我记得,那次从苹果园坐地铁到西单,正赶上下大雪。出来转公交车的时候,一走一哧溜,人恨不能滑出几步开外。好几次,人都已经要倒在地上,险险用手支住。再后来,能不出门决不出门,一心一意窝在有暖气的房里。可暖气不见得就都好,比如节日里分的水果,不几天便坏了。
当时条件差,冬天洗澡要去公共浴室。院子里堆了一座高高的煤山,既为供暖也为平日里烧热水取用。单位有好多人,轮换着去。记忆最深的是,从浴室出来,端着盆走到宿舍,不过几分钟,头发上便挂起薄薄的冰棱来。
顶吊诡的是,到年关将近的时候,洒盐车也不顶用了,大雪封山。据说,进山的司机都要在路口签下生死状。我那时天天打电话,就盼着单位赶紧调我回武汉。
山里长了好多柿树,秋天里和同事一起,积存了满满两桶,放在窗沿下。冬日里,便拣着松软的吸取汁液,香甜可口,真是让人想起阳光的温暖。
还有一棵山楂树,正正长在山凹里。第一次看见鲜活山楂的我,冲下山坡便动手去摘。同事果断抓住我的手,上面有好些细小的毛虫,沾到便会痒上半天。
对了,还有核桃。同事那里攒下了好多的核桃,每次上完班,大家便坐成一圈。实在没有趁手的工具,个个用小凳破核桃吃。幸好皮薄得很,每次取用并不费事。我略略拣择出果肉,便可安心享用美味。
我最怕的是周四,食堂里只有一锅清汤面,几个蒜瓣。神啊!我一南方人,望而却步。于是只好跑到小店里,买一堆垃圾食品。更多的时候,就是泡碗方便面,加根火腿肠。有时,同事会带我去家里打牙祭,我自是跑得飞快。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现在想来,那大半年的北京生活,从桃李芳菲到雪花飞舞,真是活色生香得很。我怎么就那样急不可待地想回来呢!其实,冬天虽说冷,也还有蛮多好处,比如瑞雪兆丰年什么的。就像生活,一些日子,苦里掺着甜,回望时反而让人思念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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