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补锅锔盆喽!
锔盆锔碗锔大缸
老头的帽子掉水缸
锔盆锔碗锔大缸
锔老太太的尿盆不漏汤
小时候,每当锢炉匠来到村里,我们一群半大小子就会跟在匠人屁股后面,连蹦带跳地唱出上面的歌谣。
锢炉匠是胶东地区对这些工匠的称呼,其实更正规的称呼应该叫锔匠。
如今这个行当已经消失,这个有着上千年历史的传统手工艺大概已经失传了。
这份传统手艺的消失与现在富裕的生活和物质的极大丰富密切相关。
而上世纪的七十年代以前,物质极度匮乏,家里打破个盘子,碗啥的都舍不得扔,放起来,待锢炉匠来村里时,让他们锔一下,又可以用上好几年。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种勤俭节约,艰苦朴素的精神,现在的年轻人是不屑一顾的。给他们讲这些事情时,他们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家里有个和面的大面盆,是瓷的,据说是祖母那一辈传下来的,一次能和十公斤面粉,很重,光上面的钯锔钉子,我数了数就有三十几个之多,密密麻麻,排列整齐。装修房子时妻子几次想扔掉,我说,留着吧,这也算个老物件,留个念想吧。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说得就是锢炉匠,他们用的钻我老家叫锢炉钻,我记得以前我家老屋里就有一个这样的钻,有牛皮条,难道祖上有人做过这一行,也未可知。
反正我小时候特别喜欢看锢炉匠干活,蹲在那里一瞧能瞧半天,一是因为那时确实没啥娱乐节目,二是因为好奇心,一件碎成好几瓣的盆子经过他们的一番折腾,竟能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完好如初。
走村串巷的锢炉匠大多是老年人,他们一般挑着一副担子徒步而行,一头是一个上面带抽屉的风箱,一头是有好几层抽屉的高木箱。
他们的吆喝声也很有特色,“补锅”喊出后先停顿一下,然后喊出“锔……”拖一长腔,再喊出“盆喽……”气息用尽,嘎然而止,声音悠长响亮,有一股子沧桑的韵味。
由于年代久远加上那时年纪尚小,锔匠们究竟是怎么把一堆碎片拢在一起,修复完成一件器物的,中间那些复杂而细致的工序是怎样的,已经记不清楚了,其实我更感兴趣的是那有好几层抽屉的木箱子,老师傅一会拉开上面那个拿出个锔钉,一会拉开下面那个掏出个铁盒子,象百宝箱一样,啥东西都有。
我那时正处于猫不亲狗不爱讨人嫌的年龄,很想上去拉开小抽屉翻一翻,有一次趁老人不注意,手痒难耐的我竟偷偷拉开了他的抽屉,老人发现后,老花镜后面的眼睛往上一瞪,鼻腔里发出“嗡……”的一声,吓得我赶紧缩回了手。
婶子大娘们拿着锔好的盆子,盘子上看下看,左敲右打,不放心地问,不会漏吧?
老人头也不抬,专心打磨手里的活,说:漏?漏我原样赔给你个新的。
口气里透着对自己手艺的自信。
婶子大娘们闻听此言,扔下几毛钱纸币,兴高采烈地扭着屁股回家了。
最喜欢看的是老人点钱,活干完了,拉开木箱子其中一个抽屉,慢腾腾地理顺那一张张皱巴巴的纸币,然后“呸”的一声一口唾沫吐在拇指上,捻动着纸币,嘴唇翕动着……那神情是坦然的,满足的。点好后,在抽屉里找出一根橡皮筋扎好,很小心地放进贴身的内衣口袋里。
望着那一叠不算薄的花花绿绿纸币,当时我脑子里想的是我能有这么多钱就好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很佩服当年这些自食其力的老人,更佩服他们的手艺,他们不紧不慢,精雕细琢,耐得住寂寞,把一件件破碎的东西重新打磨粘贴好,让它们重新焕发出生机,物尽其用,功莫大焉。
其实人生很多事情就象这锔匠人手里的活儿,急不得,你要慢慢等待。就象酒窖内的陈年老酒,时间愈久,味道愈香,愈醇。
锔匠人的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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