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梦梦

她后来再也没有哭过

说实话我一直都嫉妒着小梦梦。

她两岁的时候爸爸坐牢枪毙了，七岁妈妈改嫁了，她自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她身上永远穿着干干净净的白裙子，笑容浅浅，写的字工工整整的，李小明是她的同桌。

小梦梦住在村尾，我住在村子中间，每天早上她总会在村那头喊我，声音清脆悦耳。哪怕嫉妒她但是不烦碍她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小梦梦个子不高，瘦瘦的，脑门出奇的圆，她很聪明。每年都拿奖状，站在台上领好看的笔记本戴大红花。爸爸妈妈总说“你看看人家小梦梦多听话，你能不能懂点事儿不要整天乱跑见不着人。”

老师也喜欢她，她总是认认真真的听课，不像我坐不了两分钟就开始走神。我喜欢抄她的作业，她的字娟秀工整，极大方便我抄写。

要是李小明能不喜欢她就好了，但是没法，就像我嫉妒她也没办法讨厌她一样的道理。没有谁会不喜欢她。她总是温温柔柔的，衣服总是干干净净的。在我留着鼻涕泡到处玩泥巴的时候，她在家里安静的练字。在我漫山遍野疯玩的时候，她查着新华字典读课外读物。

她很有礼貌，见着大人都会招呼。不像我偏过头装不认识自顾自跑走。有些大人喜欢故意说一些刺痛女孩儿的话“小梦梦想不想爸爸啊？你爸爸回不来了！你爷爷太自私了就为了几千块钱不要儿子了。哎！老梦不会教育儿子你看出了社会总有人教他做人，宠儿如杀儿啊！现在对你严厉是为你好，长大了要孝顺爷奶啊。”

从爸妈的闲谈中我了解到上一辈人的糊涂账，小梦梦爸爸是家中独子从小备受宠爱，娶了她妈妈十里八乡最美的女孩儿。男人心大想去外面闯荡，第一年挣了很多钱，在小梦梦刚出生不久又外出挣钱，这一去就入了歧途。

听说他做了小偷，偷了一户人家的金子被抓进起来了，那户人家只说把偷的东西还回来就不追究了。可是找遍了所有地方也没找到东西。老梦找遍了关系警局说赎人得交五千块，这是拿去抵债的钱。

五十岁的老梦，一夜愁白了头发，抹着泪见了儿子最后一面。小梦梦那个时候才两岁大，她妈妈整日以泪洗面，时常忘记给她吃饭。要不是她奶奶细心可能她早夭折了。

四岁我开始读幼儿园，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好像一个琉璃娃娃。美丽的小小的纤细的，她很瘦，显得眼睛很大，嘴巴总是苍白色，头发枯黄得像野草。她不怎么说话，安安静静的写着字，一个人孤零零的读书发呆。

他们说老梦是狠心的老顽固，觉得儿子让他蒙羞，故意不救他，所以老梦去山上挖泥巴遇到了滚石把腿砸瘸了。这是报应，他儿子死不瞑目。

我不喜欢去小梦梦家玩，他们的房子在一片竹林里面，低矮阴冷。据说小梦梦的爸爸死了烧成灰还放在家里的，每每想起总觉得一阵阴冷。

小梦梦学习很好，老师了解了她的家里情况，特意让我多去陪陪她。她总是干干净净的还会甜甜的喊我兰兰姐我没法拒绝和她一起玩。

她越来越活波，变得爱八卦，会碎碎念，大声说话表情丰富，像一个活过来的彩塑泥人。后来她学会了中伤，装无辜，阴谋，假笑，以及隐藏在面具下的冷漠。

我了解她的卑劣和残忍。那些都是保护色，她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儿。成年人的世界，善良会被别人踩在脚底下。

她考试第一名，和她玩得最好的桃桃姐被人堵在楼梯间狂扇耳光。我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看着，她笑嘻嘻的在上面看见我突然捂住嘴巴哭泣。

桃桃姐说她是小贱人，说她跟她妈一样贱离了男人活不了。还说她以后也会被人抛弃找个老实人嫁，说这种话的时候还笑嘻嘻的摸着她的脸说要把脸给她刮花。

没人知道她做了什么，只知道桃桃姐退学了。偷了家里的钱连夜坐火车去了上海。后来还有警察找上门来，说她偷了同学很多钱。

她顺利升入高中最好的班级。一直欺负她的女生也休学了，休学前被曝光是同性恋。喜欢别人不成意图泼硫酸。她冷冰冰的看着被抓伤的手，望着我突然笑了。“兰兰姐，我想做好人的，可是我爷爷跟我说好人没用，得活着才行。”

我知道她一直被欺负，我也试图跟老师说，跟家里人说，也跟那个打她的女生吵架打架。没用，大人们觉得是小孩子闹脾气，过会儿就好了。打完架，我们不打不相识，那个女生觉得我是个傻瓜，经常找我玩。我们三个打打闹闹的度过了一段时间。

后来有一天我去找小梦梦玩，听见她们聊天，“小梦梦以后别和二兰玩了，她天天流鼻涕衣服西脏跟她走一起丢人。”没听见她说话，我进去他们两个正在读一本小说。

有天放学我们一起走，我背着书包蹲下身系鞋带，那个女生突然踹了我一脚我摔进了河里。书包太沉了，一瞬间水漫过了头顶。她们笑着跑开，我像一具腐朽的木头一直沉到了水底。

后来我不敢和她们一起玩了，小梦梦也不在需要我陪伴。她的指甲很长，眼神晦暗也不再轻易掉眼泪。

我还是不讨厌她。李小明那么喜欢她，阔别多年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二兰你看见小梦梦没？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喜欢李小明，不是那种喜欢。他是我记忆中光一样美好的少年。

“小梦梦啊！她考上研究生了，在她姑妈家住，听说找了一份很不错的工作。啊她爷爷奶奶身体也还算硬朗。今年国家还免费给他们翻修了房子。她没怎么回来过，都是听她爷爷说的。”

小梦梦啊希望你得偿所愿在成人的世界一帆风顺，我不嫉妒你了。我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妈妈，他们教会我如何去爱，你也让我明白恨只会消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