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清晨的雾里，扯下了屋前梨树枝上最后一片黄叶。岁月便在那一刻，入了深秋。
我有时觉得深秋是我歌单里诸多曲目中的一首，可以在午夜失眠时循环播放，却总是说不清具体是哪一首。
有露珠挂在屋前枯黄矮小的草尖上，在微风里落进土里，在接下来的朝阳里蒸发。有些地方，这种枯黄矮小的草会连成一片，平整地延伸出去。或是长在山丘上，山丘上堆积着石头，草便从石头缝隙里长出来。周围没有更高的树，只有那些矮小枯黄的草无尽地延伸着。有时还好，会觉得很美，但有时在傍晚的夕阳下，会显出一种特别的荒凉，尤其是一个人独自行走的时候，那种从心底涌出来的荒凉与孤独会在微风里被那些枯黄的草，摇曳着带向远方。
穿过岁月的河，悄无声息地在风里穿梭。
深秋里，河的两岸还长着青草，有人在河边锄地，会有蝴蝶飞来，落在翻起来的泥土上。也有人在河边放着牛羊。
微风吹着河边掉完叶子的柳枝，深秋的阳光慵懒地打在河边，有一种温暖的萧瑟。许多次，不仅仅在故乡，在赶往他乡的路上，我也见过这样的场景。我会顺着河走上去，听着深秋里铃铛的声音，看着深秋里难得的青草在微风中摇曳。有时我会看见放牛老人烟斗里飘出来的烟，萦绕着光秃秃的柳条，不知去了何方。
在消失的列车上，远远地看着他乡的深秋；在流经故乡的小河两边，穿着深色衣服的老人坐在河边，发着呆，看着远方。远处是枯黄的山，偶尔会夹杂着红色的树，在整片树林间显得格外夺目。
看着这些，我的思绪也会被拉得很远，如同读了一首诗，或是听了一首歌。可能稍不留意就会被岁月带着，陷入了某一句藏在心底还没有说出来的话。
我曾急着赶路，想追上落叶，想在冬天来临之前与想说话的人说完那些不想说的话。
我曾在梦里，见过一大片落叶纷飞的深秋，在一片斜着的山梁上，有飘向天空的红叶，有穿梭在林间的黄叶，而我，就一直远远地看着。直到后来像是一直没有从梦中醒来。
深秋的岁月，有时就是一缕轻烟。
许多次，我也会去想关于秋天的电影。
但是都没有，似乎所有的回忆里，秋天都像是一本书柜里许久没有翻出来的书，而不是一部许久没有重温的电影。
有时会看到，一片深秋里的落叶，被绣了图，或是镶了边，挂在斑驳的墙上。
也有时，秋叶被串起来，挂在窗台上，这许多片秋叶便在阳光下穿过了四季的年轮。
忘记了是哪一年的冬末初春，去了边境一朋友的家。他的家向着远方的山开了一个窗，窗外的阳台上种了许多花，还有被挂在窗上的落叶。冷风有时肆无忌惮地吹来，在窗前回旋着，我们坐在阳台上喝酒，然后他站在阳台上唱了一首歌。
灯光从阳台上照出去，那几片被挂起来的秋叶飘在灯光里，飘在冬末初春里。
似乎那时候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许多故事要讲，在晃动着的秋叶的影子下，在每一杯酒之后。
然后我们就在他的歌声里合唱了起来。
我喜欢可以在夜里大声歌唱而不会惊动梦中邻居的地方。我喜欢把每一个认识的字组织起来，唱成一句谁都不认识的歌。
许多在岁月里遗忘的故事，汇成了酒后胡乱写下来唱出来了的歌。
在我们遥望着，灯光也没办法穿透的山峦里，歌声撞向远处的山峰，化作回声弹了回来。
等到天亮，我们醉眼朦胧地打开窗，窗外的远山里，许多秋后的庄稼已被收尽，只剩下了成片的枯黄的叶子，也同样有露珠会挂在枯黄的叶子间，让清晨的微风也吹不动它们。直到日上中天，那些秋天里留下来的叶子才会在正午的阳光里炸开着，敲击着连绵起伏的山。
每到深秋，站在山里，或是推开窗，或是透过车窗，我总喜欢眺望着那一片片寂静的萧瑟，许多情绪会爬上来，像是循环的歌声。但更多的时候，穿过这片萧瑟与荒凉，却有另一种力量，如同是被挂起来的秋叶，穿过了春夏秋冬，义无反顾地飘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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