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

这是一片贫瘠的土地上发生的故事，贫瘠的土地，像极了皱巴巴的脸，和瘪的只能掏出黄土的口袋。

第一车红砖放在了西墙跟前。

第一车砖很少，堆在那里，还不及六岁儿子的身高。

父亲抽着烟锅蹲在那里看着，嘴里还不停的说“以后一年拉一车砖，等娃大了，房子就能盖起来了！盖起来给娃娶媳妇。”

房子是村里的门面。谁家的房子高，谁家的房子大，门槛前高的几步台阶，那都是面子！

第二车红砖也拉回来了，还照旧堆在那个地方。

但是堆砖的高度还是赶不上儿子长高的速度。不过每年把砖码好之后，父亲总会蹲在原来的地方抽根烟。

烟抽进入前儿是青色儿的，吐出来就变成了白的。

他看着，阳光照进了他的眼睛，又从他的眼睛里折射了出来。

第三车，第四车……

儿子越长越高，父亲越来越老，砖垛也越来越大。

一切都在无声中满满的变化，但是不变的，始终都是父亲每次码完砖后，在砖垛旁抽一锅旱烟。

他计算着，一座房子需要多少的红砖，多少的泥灰，然后每年拉完砖之后他都会说:

“快了，在过几年就可以动了。”

但是好景不长，当地下了政策，因为土地的过度开采，红砖被禁止了。

但是离父亲要盖的房子还差一点儿。

这是父亲第一次为房子的事儿犯愁。只能用青砖了，青砖的价格比红砖贵了一倍多咧！

所以，砖垛起来的速度开始变慢了。

不过每拉一次砖，父亲还是照旧在那里抽一锅旱烟。

再后来，儿子二十多岁了，到了娶亲的年龄。

父亲的砖也够了，工钱也够了，泥灰的钱也够了。

父亲又一次蹲在砖垛旁抽着烟，这次他特别的高兴，他看着那些砖，还有拉回来的沙子。他的眼睛在放光，他甚至已经看到了自己盖好的房子。

那是一出院子，加上正房偏房整整够了六大间咧！还抹了泥灰的地面，入户门的步梯，要起五六个咧！

什么时候动工？父亲找人看了日子。

不过当天，儿子唯唯诺诺的回来了。

女方说以后在城里工作了，房子自然要买在城里。城里房子一套好几十万！

好几十万够盖多少房子？

儿子刚有工作，根本就买不起。父亲也第一次得知可以贷款买房，那家里的房子还盖不盖？

就是不盖钱也不够。

晚上，母亲和父亲躺在床上。

母亲说“红砖的价格越来越贵了，沙子也贵了。”

父亲哦了一声。

母亲又说“把它们卖了吧，在借一些，把首付先拿出来？”

父亲“嗯”了一声。

三天后，拉砖拉沙子的人来了。

但是第一年拉来的砖长了很多的青苔，样子不好看了，买家说什么都不肯要。

不肯要就留下来吧。的确，第一车砖确实太老了，老的和父亲一样，它们在最底层，水泡，泥污，越老越丑，越老越不中用。

高高的砖垛又剩那么些了，那这些砖还有什么用？

父亲第一次在砖垛跟前蹲了很久，一句话都不说，原先放着光芒的眼睛，也黯然失色。

城里买了房子，儿子取了媳妇。

老伴儿去看孙子，父亲还在家里守着这几间用土坯盖的房子。

而那些剩下的砖用上了吗？

用上了！用来盖了另一座房子，这座房子很小，小的刚好够父亲一个人躺在里面，还需要用土盖起来。

父亲终于住上了用自己买来的砖盖起来的房子。

                                  （完）

                                                        ——羊与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