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村子里都是果园,那时价格好,大伙都奔着果树种植。我学走路的时候,母亲笑着说都在果园,她们干活,任凭我在田里来回爬,站起来走几步就摔倒,摔倒了就哭,没人来管,我就自己爬起来,赌气给他们看。
村子里为了扶持果园的发展,专门成立一个技术小组。那段日子又赶上几年大旱,村干部又请来了施工队,给果园打了几口井。有了水,果树就有希望。那时人多,而井太少。每天早上打水的人都很多,母亲经常四点多就要起来去排队。每个井旁都有好多乡亲等着,那时村子穷,也没拖拉机,更没有水泵。
来取水只有靠水桶,还有一根绳子。我们经常跑去井口旁看大人取水,只是每次还没靠近就被他们哄走了。井很深,大人们都会把我们干得远远的,我只知道一根绳子一个水桶就能把水井的水取出来,但是不知道怎么取。
母亲也是,她去的时候也不让我去,非要我留在果园里等着。就这样,那几年母亲和大伙不停的从水井里取水,我们就负责拿着水瓢一点一点的浇水。母亲拉着班车,车子上有几个大桶,里面的水满满的。
有时她会让我扶着车子,担心不要倒了,一车子的水我很激动,不敢大意,生怕倒在了地上。我问母亲如何把水取出来,她笑着说简单,却一直不说。我又跑去问父亲,父亲笑着说等我长大了再说。
没过几年,果树开始开花结果了。乡亲们高兴,虽然大旱,但是有几口井,就不怕。每天早上排队取水的人都很多,后来果子快熟了,父亲索性住在果园里,每次都是母亲给他送饭。
他起来的早,排队就能靠前。有时起晚了,只能等到快中午才行,不过可能耽误果树浇灌了。父亲和大爷关系好,大爷的果园和我们挨着,一百六十米的园子很长,那时听说有了小偷,一家人的希望都在田里,父亲和大爷就把家搬到了果园里。
爷俩从前关系就好,如今也是。母亲说父亲是个烟鬼,大爷是个酒鬼,他们俩在一起就喜欢拉呱,有时一瓶酒,一包烟,就可以度过一个晚上。
大爷腰不好,有时取水也是父亲帮着。后来母亲知道了和父亲吵了一架。其实父亲身体也很单薄,可他常常白天给自己家取水,大半夜的自己跑去给大爷取水。母亲心疼他,父亲蹲在地上不说话,只要母亲一说话,他就笑。母亲说他不珍惜自己的身体,父亲抽着烟,眯着眼睛笑。
后来我读书,到了三年级,有一天父亲带着我到了井口旁。我很激动,过去这儿就是我们的禁地,而如今父亲带着我来了。井口很深,看不到底,不过父亲说井里面有青蛙,他告诉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我以为父亲只要和我说这些,不曾想他接着和我说:“东子,你要不小了,需要学会这些了。今天爹教你取水。”说着他拿出水桶和绳子,小心翼翼的把绳子的一端系在水桶的把手上,然后和我说绳子一定要系好,不然有可能取水的时候就掉进了井里。
父亲慢慢的把水桶放进了井里,然后开始把绳子一点一点的往下放,他说感觉到了水桶碰触水面得我时候就停下,然后手里的绳子左右摇晃,幅度要大,不能停下来。重复几次后,然后弯腰刻意把绳子往下放,正常情况下,只需要几秒钟就能感觉水桶把下沉,这个时候就可以使劲全力往上提,提的时候要稳定,不能摇晃。
我有点不信,可是当父亲把一桶水提出来的时候,我很激动。的确是一桶水,满满的。父亲把拎起来倒进了车子上的大桶里,转过身来让我试试,我赶紧走过去,他扶着我,我开始学着他把水桶放进井里,然后绳子一点一点的往下放。
等我感觉到了水桶飘着的时候,父亲说左右摇晃绳子,不过记得不要弯腰太狠,因为我年龄小,一桶水不一定能够提动,他说半桶就成,然后说弯腰的一瞬间幅度小。
就这样我按照他说的话说,绳子一沉,我就使劲的提,我提的时候真的很卖力。父亲笑着说加油,直到我把水桶里的水倒进了大桶里,这个时候父亲才说:“如今东子也长大了,是的,我很高兴。”
那天不知父亲怎么了,很是高兴,一整天都在夸着自己。到了傍晚,他带着我到了果园西边的桥头上,我们爷俩坐在那儿,此刻夕阳西下,已经看不清彩霞了。父亲看着我光顾着笑,我有点不知所措。
“东子,长大了你想干啥?”父亲忽然问,
我愣了一下,想了一会儿:“爹,我想当科学家。”
“科学家累,不如当厨师吧,俺觉得这个行业好。”
“我不干,肥头大耳的。”
“可是挣钱啊,孩子。”
那天不知怎么,我和父亲为了以后的道路争论了很久,直到母亲喊着我的名字,我们爷俩才起身慢慢的往回走。回去的路上,父亲笑着让我不要和母亲说,这算是我们的秘密。其实我也想这样,不说最好。
没过多久,家里有了变故,父亲为了整个家来日奔波,终于在冬天到来的时候倒下了。那段时间我很害怕,因为家里就剩下我爷俩。我不会做饭,也不会照顾人。父亲坚定的眼神告诉我,孩子,已经长大了,不能总是靠着别人了。
我开始尝试着烧饭,开始慢慢的学着洗衣服。父亲要抽烟,我就跑出去找供销社买。他不让我和别人说他病了,我就没说。我以为只是感冒之类的并不大碍,谁又曾想,这一病,竟让我和他老人家阴阳两隔。
父亲走的匆匆,那天下着雪,我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母亲拉我回屋,我也不愿意。我在思考,我在回忆,怪不得前不久父亲一直和自己聊,说了很多的心里话,自己还和他吵了一架。此刻才明白,而这明白却来得太晚。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如今自己也长大了,偶尔回去,不知不觉,总会一个人悠哉悠哉的往田里走。那一刻自己只懂得,哪怕在家呆几天都不踏实,只要来到田间走一走,哪怕只是溜达一圈,在自己内心深处会有一丝净土,终于算是到家了。
如今老家的果园早就不在了,可我还不忘找找昔日的老井。一个路口,两个路口,寻寻觅觅却不见一处踪影。
原来,有些回忆就像童话一样,只能藏在脑海深处,自己偶尔想起,也会像个呆瓜,傻笑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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