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的院落里有一棵柿子树，在这仲秋的季节里，那一枚枚果子泛着橙红的光泽，点缀在暗灰色而阔大的叶子丛里，饶是抢眼，看上去像是一幅写意的国画。
我立在窗前，静静的看着，黄昏时分，某些古老的屋顶的烟囱里飘起了缕缕炊烟，零星的几处，现在已经看不见多少人家还在用柴火做饭了。然而二十一世纪之下的小城里，依然还有人在固守着传统生火做饭，这是保守还是继承呢？
也许，小城里的人都是比较保守的，所以努力继承着前辈留下来的生活方式，一如这些青砖青瓦的老房子住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我说不上这样的生活着是好还是坏，或许对于我这种习惯安逸又安于现状的人是好，而对于那些勇敢向前力图革新的人是坏罢。
这本不是什么泾渭分明的事件，无关好坏的。这世间有太多的事情看似对立，却又无法抽离开来对待，唯有感叹：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好与不好，都只有自己知道。
那么现在的我到底好还是不好呢？这样的日子，安逸又一成不变，我本身是习惯的，可每每这个时候，我看着窗外的世界，却又是这样的不习惯，难以自抑的想要摆脱。
人就是这样矛盾的存在着的，一面苛责自己一面原谅自己。
“行……行？……”南枫从楼道里喊着跑进房间里，看见我站在窗前说道：“你没听见我喊你么？行？”
“呃，有事？”我转过身来歉然问到。
“吃饭了，快下来吧，饭都盛好了！”南枫说着就往下走了。
吃完饭，我和南枫在小城的路上一起散起步来。
秋天里，傍晚已经开始转凉，南枫穿着米黄色的针织衫外套，里面穿着夏天单在外面的白色T恤，但是她好像还是有点冷的样子，双手交叉抱着臂膀，不时地深深呼吸着，一头长发被风吹散开来，飘在身后。
起风了，秋风，这个肃杀的季节就要彻底来临了。
“我们回去吧。”我扭头看着她说。
“不要，我还想和你再走走。”南枫扯了扯被风吹开的衣襟，用手拽着继续交叉抱在胸前。
“那好吧！”我双手揣在口袋里，看着南枫那长发被风撩开的样子。
“行，带我去你上过学的地方看看好吗？”南枫撇过头来看着我。
……
“好吧”
和南枫走到镇中学时天已经彻底黑了，秋日里，白天已是一天短过一天。
站在大门口，隔着铁门，我直直的望着，这里曾经是多么的熟悉啊，是的曾经，现在很陌生。
大门一般都不是敞开的，除非上下学，所以我和南枫是走保安室旁边的那个小门进去的。
保安室还是老样子，三两个中年男子在里面靠着木椅摇晃摇晃，依旧的悠闲自在。
学校里的树很多，都是有几十年树龄的那种大到合围的樟树，叶子出奇的茂密，路灯的光也似乎有几十年了，还是昏黄的白炽灯光，从树影里投射出来印在地上，斑斑驳驳，并且还随着风力不停的晃动，像是在挣扎。
南枫开始兴奋起来，她加快了步伐在这些树影下疾走，转着圈，张开双手，似乎在感受这些树与风的呼吸。
而我则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到树林背后的那一排教学楼，“怎么没有灯光？这时候不是晚自习时间么？”
“傻瓜！昨天国庆你忘了？”南枫停下来走到我身边，忽然就挽起我的手。
这。这似乎是第一次，她敢这么大胆的挽起我的手臂。
我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她亦直直的盯着我的双眼，她的双眸如水，如月，跳跃着灵光，让我不敢再看。
既然她觉得没什么，那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两个人一起继续走着。
原来是由于国庆黄金周放假，所以教室里的灯光都没有亮，只有四周那些破旧的路灯还一如既往的杵在各个路口上，角落里，还有楼房的一些外墙上。
“没想到来散步的人还蛮多的嘛”南枫挽着我的手看着四周前来散步的人说到。
“小城里没有公园，唯一像公园可以让人散步的地方就唯有这所中学了，平时上学期间都是不对外开放的，只在节假日里允许他人进来，所以每当放假的夜晚，来这里散步的人还是蛮多的。”我跟南枫解释到。
“噢噢”南枫点点头。
“我们今天算幸运的，我都忘了这回事就跑来，不是放假我们就白跑一趟了，真是凑巧！”我感叹到。
“嗯嗯，有时候不经意的总比刻意的要好。”南枫附和到。
走过一排教学楼，拐弯走进了一块园圃，里面植着草皮，靠近路边的这一面围着小腿高的白色栅栏，三面栽着的是夹竹桃，每年夏天都会开着满枝的白色的花朵。我记得东南角里有一簇夹竹桃与众不同，它开的花色是红色。我和云都不怎么喜欢红色夹竹桃，所以那时候，体育课跑步累了，我们总是坐在它的下面休息，欣赏四周的白色夹竹桃，看那些白色的花朵在风中摇曳，把红色夹竹桃隐在身后。
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啊……
“行？真的是你？”忽然有人从背后喊我到。
我们回过头来一看，居然是小香，只见她径直朝我走了过来，南枫看见她赶紧把挽着我的手放了下来，脸色也没有了刚才的兴奋，看不出表情。
“你们也来散步啦？”小香站在跟前对着我们微笑，笑容里满是沧桑，她的招呼让人觉得是一种惊喜，可看她的样子却是一种失落。
……
“嗯，是我让他带我来逛逛的。”南枫见我久不作声，回答她到。
“哦哦……”小香笑着哦了两声，瞥眼看了看我，然后又将头垂了下去低声说到：“那你们继续逛吧，我走了！”
说着她便绕开我们往不远处的操场走去，我想去看她的背影，却怎么也转不过身子来。
南枫则刚想说点什么，也来不及说出口就看着她一步步走开了。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跟她说句话好吗？”我转身面对南枫说。
“嗯。”南枫看着我微微点头“你去吧，我在这边自己逛逛。”
“那待会电话联系你……”说着便循着小香的方向去了。
来到操场边上，远远的就看见看台上坐着一个背影，粉红色的塑身外套被风吹鼓了起来，长发也被风吹的往一边扬起。
“抱歉……”
小香惊讶的转个头来，眼里噙着泪水，眼睛泛红。知道是我，她又把头偏向了一边，迎着风任风吹打在脸上。
我坐在她旁边，可以清晰的嗅到她头发里的芳香，那么熟悉。
“你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么？”她忽然问我。
“没有。”我直起身子“起来吧。”
小香扭过头来昂着头看着我，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脸庞，恍惚间有种回到了当初和她还在学校里上学的感觉。那时候，她总是这样坐在那里，昂着头看我站在她面前跟她说话。
“你知道么，每当放假回家，我都会来这里坐着，坐着，一个人……”小香回过头来盯着看台下的操场说到。
“抱歉，我不知道。”我轻声说到，“走吧，我送你回家。”我迈开步子就走，心里却在十分的心疼。
她最终还是起身跟了上来，和以前一样。以前，一样……
真的一样么？分明不一样了，以前和从今早已经物是人非了，就像这所学校，从我离开之后我一直不肯涉足的地方，如今看起来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可是分明这个一样只是似乎而已啊，一切到底都是不一样的。
何苦过分纠结这些过去以前，这些和从今都早已不一样了，就像我和小香，一切已经不一样了。
“行！”小香喊住我“这些年你还是那么执着着那些曾经么？”
……
“没有，早已放下了，只是已经习惯了现在……”
“是么，你已经习惯了么，已经习惯了没有我么？”小香垂下头低声说着。
“什么？”我问。
“没什么，走吧，南枫还在等你吧。”小香摇摇头走到我前面。
我跟在她的身后走着，心里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只听见一个声音在说着“不是，我是已经习惯了怎么让自己习惯没有你的存在……”
找到南枫时时间已经八点多了，南枫看见我和小香站在一起，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转而微笑的向小香点了点头以示问好。
将小香送回家的途中一路无语，大家谁也没有打破沉凝的气氛，只在小香进门的前一刻互道了一声“再见！”
然后我和南枫便往回走，一路上两人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她前我后的走着，直到家中。
顺着楼梯一起上楼时，南枫忽然背对着我说：“行，我今天才知道你最深的冷漠只给了一个人，而我却有点嫉妒这份冷漠。”
说着她便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我也回到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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