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 《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

《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是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作品，村上春树“从一九八二年的秋天开始跑步，持续跑了将近二十三年（书中时间为2005年），几乎每天都坚持慢跑，每年至少跑一次全程马拉松……还在世界各地参加过无数次长短距离的比赛”，他说，“只要跑步，我便感到快乐。在我迄今为止的人生中养成的诸多习惯里，跑步恐怕是最有益的一个，具有重要意义。我觉得由于二十多年从不间断地跑步，我的躯体和精神大致朝着良好的方向得到了强化”。这本书写了他参加的几次比较重大的比赛以及在这过程中的一些感悟，既是他以跑步为基轴的一种回忆录，又有关于跑步的一些所思所想，是他“通过实实在在地运动自己的躯体，通过作为选择的磨难，极其私人地感悟到的东西”，“诚实地书写跑步，某种程度上也就是诚实地书写我这个人”。

我，显然不能称为一名跑者，顶多算是个跑步爱好者，甚至连跑步爱好者都不能算，确切说是爱好“跑步者”，而非“爱好跑步”者，简言之，就是喜欢看别人跑步。每次在路上看到跑步的人，我都投以敬佩和羡慕的目光。古语有云：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于是，从2017年5月，我开始跑步。从最开始的五公里，慢慢地，慢慢地增加，直到七公里、八公里、十公里……，我从一个跑痴（跑步白痴）成为一个跑痴（跑步痴迷者）。为了鼓励自己跑步，买了这本《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当时看完这本书，没有发现其中有这么多的深意，只是感觉热血沸腾。村上君能坚持每天十公里，那我也要每天十公里。不行，十公里太累了，那就每天五公里吧。不管几公里，当年我确实将跑步这件事坚持了半年有余，直到天凉了以后才停止下来。

古语又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2018年的时候，对跑步的热情大打折扣，但我依然断断续续从2月份跑到了9九月份，而且在这一年突破了自己跑步的最远距离：16公里。那是一个春雨蒙蒙的周末上午，为什么印象这么深刻，因为跑在小雨中的我，遇到一位好心的司机大哥，司机大哥将车速慢下来问我去哪里可以捎我一段！谢谢，好人一生平安！

到了2019年，可以说几乎没有跑过了！用英语来表示这几年跑步的频率，17年：more than often；18年:now and then;19:not at all。但是19年却是我短暂跑步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因为在这一年我实现了17年跑步以来的目标：跑个半程马拉松。10月底参加了石家庄马拉松，跑了个半程，且顺利完赛。这让我有了向别人吹嘘的资本，也让我在对别人说起我是一名“跑者”的时候稍稍有了一点点底气。但这也仅仅是自欺欺人罢了，严格来说，我并不是真正地热爱跑步，并没有到如痴如醉、一天不跑心痒脚痒的地步，至少目前来说不是，以后会不会发展成这样，我也不知道，就像村上君在书中说的那样：明天将运载着什么东西而来，不到明天，谁也不知道。但是，跑步确实给我身心带来了很大的影响和改变，可这些影响和改变却“不足为外人道也”，因为这些感触，不跑步是无法体会到的，一如我在跑步之前无法体会跑步乐趣一样。

好了，啰嗦了这么多，进入正题，以下是我在阅读这本书的过程中，“于我心有戚戚焉”的一些语句，难免主观，摘录如下：

一、无论何等微不足道的举动，只要日日坚持，从中总会产生出某些类似客观认知的东西来。

二、在我身上的形形色色的事情……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倘若有人制作我的传记影片，则在剪辑阶段就会全部删除。“这个小插曲删掉也无碍，虽然还不错，不过太普通啦。”恐怕别人会这么说。没错，就是这种微不足道、比比皆是的小事件，在我而言却自有意味，是有用的回忆。也许我在回忆这种种琐碎时，会不知不觉地面露微笑，抑或表情严肃。于是，在这些比比皆是的鸡零狗碎的尽头，我方才有今日……

三、可是当你不顾一切地坚持跑完，便觉得仿佛所有的东西都从躯体最深处挤榨了出来，一种类似自暴自弃的爽快感油然而生。

四、为什么从某一刻起，我不得不“认真地”跑步了？首先，人身逐渐变得忙碌，日常生活中无法自由地抽出时间来了。并不是说年轻的时候时间要多少有多少，但至少没有如此繁多的琐事。不知何故，琐事这玩意儿似乎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增多。

五、跑过一趟马拉松便会明白，在比赛中胜过或者负于某个特定的人，对跑者来说并不是特别重要。……对长跑选手而言，在跑完全程时能够感到自豪或类似自豪的东西，可能才是最重要的。

跑步对我来说，不但是有益的体育锻炼，还是有效的隐喻。我每日一面跑步，或者说一面积累参赛经验，一面将目标的横杆一点点提高，通过超越这高度来提高自己。至少是立志提高自己，并为之日日付出努力。我固然不是了不起的跑步者，而是处于极为平凡的水准。然而这个问题根本不重要。我超越了昨天的自己，哪怕只是那么一丁点儿，才更为重要。在长跑中，如果说有什么必须战胜的对手，那就是过去自己。

六、说起来，我是那种喜爱独处的性格，表达得精确一点，是那种不太以独处为苦的性情。每天有一两个小时跟谁都不交谈，独自一人默默地跑步也罢，四五个小时伏案独坐，默默地写文章也罢，我都不觉得难熬，也不感到无聊。比起跟什么人一起做什么事，我更喜欢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读书，或是全神贯注地听音乐。只需一个人做的事情，我可以想出许多许多来。

七、竭尽全力埋头苦干还是干不好，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撂开手了。然而，如果因为模棱两可，三心二意以失败告终，懊悔之情只怕九九无法拂去。

八、只是我想，年轻的时候姑且不论，人生中总有一个先后顺序，也就是如何依序安排时间和能量。到了一定的年龄之前，如果不在心中制订好这样的规划，人生就会失去焦点，变得张弛失当。……人不可能做到八面玲珑，四方讨巧。

九、我是那种放任不管的话，什么事都不做也会渐渐发胖的体质。我太太却不管吃什么，不做运动也根本不会变胖，连赘肉也不长。我常常寻思：人生真是不公平啊。一些人不努力便得不到的东西，有些人无须努力便唾手可得。

十、不过细想起来，这种生来容易发胖的体质或许是一种幸运。比如说，我这种人为了不增加体重，每天得剧烈地运动，留意饮食，有所节制。何等费劲的人生啊。但倘若不偷懒，坚持努力，代谢便可以维持在高水平，身体愈来愈健康强壮，老化恐怕也会减缓。什么都不做也不发胖的人无须留意运动和饮食，并无必要却去寻这种麻烦事而做的人肯定不会太多，因此，这种体质的人，体力每每随着年龄增长日渐衰退。不着意锻炼的话，肌肉自然而然便会松弛，骨质便会疏松。什么是公平，还得以长远的眼光来看才能看明白。阅读此文的读者，也许有人有这样的苦恼：啊呀呀，一不小心体重马上就增加……。应当动用积极正面的思考，将这件事视为上天赐予的好运，容易看清红灯就够幸运了。

十一、人生来如此，喜欢的事自然可以坚持下去，不喜欢的事怎么也坚持不了。意志之类恐怕也与“坚持”有一丁点瓜葛，然而无论何等意志坚强的人、何等争强好胜的人，不喜欢的事情终究做不到持之以恒，就算做到了，也对身体不利。

十二、学校就是这样一种地方：我们在学校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最重要的东西在学校里学不到”这个真理。

十三、终于跑到终点了。什么成就感，根本毫无感觉。满脑子是“终于不用跑下去了”这样一种安心感。

十四、失去理智的人怀抱的美好幻想，在现实世界中根本是子虚乌有。

十五、不管怎样，反正得坚持跑步。每天跑步对我来说好比生命线，不能说忙就抛开不管，或者停下不跑了。忙就中断跑步的话，我一辈子都无法跑步了。坚持跑步的理由不过一丝半点，中断跑步的理由却足够装满一辆大型载重卡车。我们只能将那“一丝半点的理由”一个个慎之又慎地不断打磨，见缝插针，得空就孜孜不倦地打磨它们。

十六、世上时时有人嘲笑每日坚持跑步的人：“难道就那么盼望长命百岁？”我却觉得因为希冀长命百岁而跑步的人大概不太多。怀着“不能长命百岁不打紧，至少想在有生之年过得完美”这种心情跑步的人，只怕多得多。同样是十年，与其稀里糊涂地活，目的明确、生气勃勃地活当然令人更满意。跑步无疑大有裨益。在个人的局限中，可以让自己更为有效地燃烧，哪怕只是一丁点，这便是跑步一事的本质，也是活着一事的隐喻。

十七、我只能说，恐怕人生来就有类似“综合性倾向”的东西，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都无法逃离与摆脱。这种倾向可以进行调整，却不能从根本上改变，人们把它称作“天性”。

十八、不管怎样，这是我的肉体，有着极限和倾向。与容颜和才华相同，即便有不尽如人意之处，也没有足以取而代之的东西，只能靠它拼命向前。随着年华老去，这种状况边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就好比打开冰箱，只用里面剩余的东西，利利索索地烹调出随意但不无巧妙之处的菜肴来。哪怕只有苹果、洋葱、奶酪和梅干，也不吐怨言。手头上能有点东西，就应该感恩戴德了。能够这样思考问题，是年华渐去一事为数不多的好处。

十九、不论何处，跑长跑的人望去都是相似的。人人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也许什么都没想，却似乎聚精会神。

二十、根据触感、气味和风向，我们能明确地感受到季节推移的刻度。在这样一种伴随着真实感的流移变幻之中，我认识到自己在自然这巨大的马赛克当中，只不过是一块微笑的彩片；亦如河里的水，不过是流过桥下奔向大海的、可以置换的自然的一部分。

二十一、眺望她们的奔跑姿态（哈佛大学簇新的一年级学生），不失为一件赏心乐事。你会朴素地感受到，世界就是这么实实在在地传承下去的。归根结底，这就是类似于传承交接的东西。所以，虽然被她们从背后赶上超过，也不会萌生出懊恼之情来。她们自有其步调，自有其时间性。我则有我的步调，我的时间性。这两者本是迥然相异的东西，我与她们相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二十二、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干这种事了，然而未来的事情也说不准。也许我好了伤疤忘了疼，有朝一日还会再度挑战超级马拉松。明天将运载着什么东西而来，不到明天，谁也不知道。

二十三、独自跑完一百公里究竟有何意义，我不得而知。然而，它虽不是日常为之，却不违为人之道，恐怕会将某种特别的认知带入你的意识，让你对自身的看法中添进一些新意。你的人生光景可能会改变色调和形状——或多或少，或好或坏。

二十四、违背了自己定下的原则，哪怕只有一次，以后就将违背更多的原则。

二十五、我觉得所谓结束，不过是暂时告一段落，并无太大的意义，就同活着一样。并非因为有了结束，过程才具有意义，而是为了便宜地凸显这过程的意义，抑或转弯抹角地比喻其局限性，才在某个地点姑且设置一个结束。

二十六、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称不上自豪，还是有一种类似成就感的东西像偶然想起来似得涌上心头。这是一种个人的喜悦：自己体内仍然有那种力量，能主动迎击风险，并且战胜它！这种安心感，也许比喜悦更为强烈。

二十七、不过年龄的增长就是这样，我有自己的责职责，时间也有它的职责，而且完成得远比我这样的人忠实和精确。自打时间这东西产生以来，它片刻也不曾休息过，一直在前行。躲过了夭折这一劫的人，作为恩典，都被赋予了实实在在地老去这弥足珍贵的权利。肉体的衰减这种荣誉守候在前方，我们必须接受并习惯它。

二十八、重要的不是同时间竞赛，能胸怀何等的满足感跑完四十二公里，能何等地享受自身，这些今后恐怕将有重大的意义。我将去欣赏与评价无法用数字表现的东西，还将探索与以前大相径庭的自豪。

二十九、我并非挑战纪录的无邪青年，亦非一架无机的机器，不过是一介洞察了自身的局限，却尽力长期保持自己的能力与活力的职业小说家。

三十、是的，马拉松赛，只有享受他才有意义。如若不是一种享受，何以好几万人来跑着四十二公里的赛程呢？

三十一、然而人生中，事情的发展不会那么尽遂人愿。在我们人生的某个时间点，正希求一个一目了然的结论时，家门口想起的咚咚敲门声，往往来自手拿坏消息的送信人。不说“总是如此”，然而经验之谈，坏消息远比好消息多。送信人稍稍用手碰碰帽子，似乎面带抱歉的表情，而他递过来的通知却一点也不会因此而改善。这并非送信人的责任，我们不能责怪他，不能用手揪住他的衣领连推带搡。可怜的送信人不过在忠实地执行上头交代的工作，而将工作交代下来的，对喽，就是我们的老熟人，现实是也。

三十二、并不是有个人跑来找我，劝我“你跑步吧”，我就沿着马路开始跑步。也没有什么人跑来找我，跟我说“你当小说家吧”我就开始写小说。突然有一天，我出于喜欢开始写小说。又有一天，我出于喜欢开始在马路上跑步。不拘什么，按照喜欢的方式做喜欢的事，我就是这样生活的。纵然受到别人阻止，遭到恶意非难，我都不曾改变。这样一个人，又能向谁索求什么呢？

三十三、十六岁是一个让人极不省心的年龄，会一一在意琐细的小事，又无力客观地把握自己的位置；为了微不足道的理由便莫名地洋洋自得，也容易产生自卑感。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了形形色色的失误，该拾起来的拾起来，该抛弃掉的抛弃掉，才会有这样的认识：“缺点和缺陷，如果一样样去数，势将没完没了。可是优点肯定也有一些。我们只能凭着手头现有的东西去面对世界。”

三十四、不论到了多大年龄，只要人还活着，对自己就会有新的发现。不论赤身裸体地在镜子前站立多长时间，都不可能映出人的内面来。

三十五、正因为痛苦，正因为刻意经历这痛苦（铁人三项和全程马拉松），我们才能从这个过程中发现自己活着的感觉，至少是发现一部分，才能最终认识到：生存的质量并非成绩、数字和名次之类固定的东西，而是包含于行为中的流动性的东西。

三十六、冷眼望去或俯瞰下去，这样的人生可能无常又无益，或者效率极低。那也无可奈何。就算这是往底上漏了个小孔的旧锅子里倒水般的虚妄行径，起码曾经努力过的事实会留存下来。不管有无效能，是否好看，对我们至关重要的东西几乎都是肉眼无法看见，然而用心灵可以感受到的。而且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往往通过效率甚低的营生方才获得。即便这是虚妄的行为，也绝不是愚蠢的行为。

三十七、就这样季节周而复始，岁月流逝不回，我又增长了一岁……勇敢地面对眼前的难题，全力以赴逐一解决。将意识集中于迈出去的每一步，同时还要以尽可能长的眼光去看待问题，尽可能远的去眺望风景。

三十八、成绩也好，名次也好，外观也好，别人如何评论也好，都不过是次要的问题，对于我这样的跑者，最重要的是用双脚实实在在地跑过一个个终点，让自己无怨无悔，应当尽的力我都尽了，应当忍耐的我都忍耐了。

三十九、假如有我的墓志铭，而且上面的文字可以自己选择，我愿意它是这么写的：

村上春树

作家（兼跑者）

1949-20XX

他至少是跑到了最后

此时此刻，这便是我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