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八乡保不住就会出一两个疯子,一个就略显孤独,两个还能相安慰,安慰是他们自己的事,与别人无干。
李疯子原来并不是疯子,他总是个正常人,每天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想一些歪门邪道,也有时做些损人利己的事,但都不影响他作为一个正常人活着。
他原来的名字叫李天宇,整个人也如天空般浩荡。别人不敢做的事他做,别人不能忍的他能忍。选举他为村委会主任,他坚辞不受。
理由很简单:喝不了酒。
他依旧我行我素地生活着,没人对他的行素有半点指点,甚至都是很崇拜的,私下里认定他是能干大事的人,干什么大事,人们想不出,他简直是前途无量的。
李天宇简直人如其名,胸怀如天空般广阔,他爱管事,管自己的事,管别人的事,不过没人说他管的事有失公道。因为别人怎么想的,他都懂,保管能让每个人都称心如意。
天宇二十六岁的时候,曾经带领村子里的人把河道疏浚了一番,原本只有两三米的河床加宽了一倍。
新河上架了一座大桥,乡亲们商议着这桥的名字,有人说用天宇的名字命名,叫天宇桥,有人说用村庄的名字命名,叫小王庄桥,还是天宇有学问。
天宇说:乡亲们,听说这扬州有二十四桥,我今年二十六岁。不如咱的桥叫二十六桥多好。
大家一致称好。于是这桥就算定名了。
天宇这年二十六岁,正是雄心勃勃的时候,他要用这座桥做起点,开启自己的事业的大道。
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天宇在他们的行业还是个士兵,但绝对是个好士兵。
天宇是国家政法大学法学的高材生,大学的时候天宇就带头组建了学校第一个法理辩论协会,协会里的人常常做在一起讨论一些案例,有时候讨论着就变成了辩论,激烈的辩论练就了天宇出类拔萃的口才。同学们常开玩笑说天宇可以去做外交官了。
天宇都不以为意,时间久了,人们都好奇天宇以后的目标。
问的多了,天宇终于在一次协会聚餐时说了出来。
那天傍晚,天渐渐黑了,他们喝酒也喝的差不多了,天宇的脸涨红涨红的,他的手歪端着半瓶啤酒,自己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了,酒精麻痹了往日井井有条的神经,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眼睛直勾勾翻着天花板。
他没有发呆,而是在酝酿。
他开口说话了,不像以前的那么果断激烈,反而有些温文尔雅。
“同学们,”敦厚又有磁性的嗓音从他满是酒气的嘴巴里冲出来,想想有些不合适。他的话更令人振聋发聩,
“情理难猜,我们学法的,学的是理,用法理说话,辨清白于人间。但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理清了这个理,是远远不够的,古人云,“顺乎情,止乎理”调情于理…… ”说着说着,他就醉了过去,沉醉于他的情理梦中。
于是,后来实习的时候,他就决心回到人民中去,回到最平凡的家长里短,也许那里是最复杂的法学战场。
他在家乡的法院做了实习律师,后来又正式留在了那里,尽管他的名声早已传遍了整个省城。因为那些轰动全省的大案,在他这个早就熟练于家务纠纷的真正的“大案”的大律师看来,简直不值一提,所以虽然名声在外,但他依然沉醉在自己的情理梦乡。
每天下了班,他会在自己带领新修的大桥上驻足远望,畅想未来。
他已经有些不满足自己的现状,他想让自己的梦想付诸全省,乃至推向全国。
这天,他正好像自己所在的法院请辞,准备回家收拾收拾就到省城就职,他相信这是手到擒来的事,他已经瞄准了省中院。
又像平常一样来到了这座桥上,看着远处的波光,仿佛就看到了自己远大的前途,暮色苍茫也无法掩盖他满脸的喜色。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天虽然很黑了,可是他听得出,掉进水里的,一定不是个小东西。
是人。
“扑通”
又一声。
当然是他自己跳了进去。
河并不太宽,也并不太深。只是有些冷。
很快,他就游到了扑通那道声音的来源地,水里有人,他认识,前两天他还审理了这个人的案子,案子已经结了。是一件普通的婆媳纠纷,婆媳两个人都很满意,毕竟是自家事。
没想到案子里的媳妇落水了,天宇赶忙去救,那媳妇看他过来,有气无力地说。“李律师,谢谢你,”
“你不必救我,我喝了……喝了……农药……”“你不懂”。
那媳妇说完就咽气了。
这一句你不懂,在李天宇心头一下重击。
击碎了他的一切。
从此,省城少了一个前途似锦的律师,小王庄的十里八乡多了个言行呆滞的李疯子。
李疯子嘴里总是丢不了一句话,“我不懂,我不懂。”不知他喃喃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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