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至12
无数次的,有人把推车撞到我的腰时,我皱了眉:“爸,非要今天来超市买东西?”
“你妈说今天有半价的酸奶,你不是最喜欢喝酸奶吗?”
望着付款的队伍已经排到了生鲜区,我叹了口气:“要不算了,反正每次过来酸奶都会打折的。”
父亲坚定地摇头:“不行,听说这个牌子的酸奶特别好,平时买很贵的!就这次有做活动,有半价也是要靠抢的。”
“你高兴就好。”我有点无奈。
“楼上人少点,你就待在楼上,”父亲拿出手机,屏幕右侧的按键按了两下,屏幕才亮起时间,“七点十五了,我先去楼下买酸奶的地方看看。”
“好。”我应着。看到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才想起今天酸奶的促销活动:七点三十分开始,前三十名买一箱送一箱。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超市就产生了免疫力。小时候总想着抱很多的玩具和零食到购物车里,但是现在看到玩具只会捏一捏,看到零食也只是略看一眼。记得上大学的时候还会买一些小面包和泡面,现在别说泡面,连外卖软件都卸载了……
“不好意思。”又有一个人推车不小心撞到了我,她冲我歉意地点点头。
“没事。”看来楼上人也很多,我推着车往楼下走去。
抢购酸奶的活动点很显眼,并不是因为在远处就能看到促销牌,而是一堆人吵闹地驻扎在活动牌前。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二十三分。
没走几步,我就看到了父亲。他虽然不是人群中最高的一个,但是和周围的阿姨们比还是高出了一截。
一箱箱的酸奶被搭成了一个巨大的长方体,最外围的一圈就是赠品,围堵在赠品圈旁的每一个人,都在推搡着往里层靠近。外头的人咬着牙拼命地往里挤,想把里头的人冲散到外面,推不开这边的人就换下一个方向推,总有一些力气小的人会被挤出来;里头的人握紧拳头死守住阵地,一边要堤防着自己的绝佳位置被其他人占领,一边还要用余光瞄着赠品才安心,时不时地嘴里还要吼几句:“别挤了!”促销员被夹击在这群人的中间,她们此刻的义务就是维护好秩序,但是混乱的场面显然让这几个小姑娘没了耐心,她们拿着促销喇叭凶道:“别挤了行不行,活动还没开始,你们现在拿走都不算的。喂!还没开始这个不能拿的……”
大多数年轻人和我一样,站在不是太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幕的闹剧,心里或许有冷嘲也有热讽。稍微年长的妇女们,则被这么大的动静吸引,围观在活动点的旁边,准备伺机捡漏到一箱赠品。而那些“争抢者”们,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们,而我的父亲,也在这群人里面。
我清晰地看到他一边护着自己的口袋(母亲一直叮嘱过他要护好放钱的口袋),一边把左脚放在一箱赠品的前面宣誓所有权。他周围的人你推我搡,时不时地碰到他的肩,撞到他的背,踢到他的腿,他的衣服皱成了一堆,裤子上有了污渍,但他依旧坚决地站在人群中。促销员拿眼横了他,用喇叭对着他喊:“活动还没开始,现在抢到是没用的!”我明明看到他把耳朵偏向了稍微安静的一侧,但是他依旧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我有些生气地往他那个方向走去,我想去帮他推开周围的那群人,想去抢下促销员的喇叭也对她吼一吼。但是父亲一个转头看到了我,他脸上原本毫无愠色的表情突然有了变化,他皱着眉对我拼命地摇头,护着口袋的右手此刻却举了起来,冲我做着往外走的动作,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我却听不清楚一个字,但是我知道他在说:“别过来!”
他激动的样子让我止住了脚步。我心里翻滚着不知名的情绪停在不远处,对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满意地笑笑,重新进入到“争抢者”的行列中。
我不忍地转过头,推着车往一旁的水果区挪去,眼睛一红就握紧了推车的把手,指节发白微微地颤抖。
曾经我很讨厌我的父亲。他很爱喝酒和抽烟,每次喝醉就要在我面前胡言乱语,不是和我说抱怨的话就是要拉着我出去发酒疯,但是我从没注意过平日里他几乎不和我交流;他基本就没遵守过和我的承诺,小时候一直说带我出去玩,直到上了高中他都没怎么带我出去过,但是我从没在意过他以前每次回家都是凌晨一两点;他每次给我做饭都要多做两倍的量,即使吃饱了也要强行给我塞剥好的橘子和柚子,我总是怪他把我养那么胖,但是我从来不知道他小时候饿两天才吃一顿饭,他不想让我挨饿;他还特别“小市民”,喜欢凑热闹,爱贪小便宜,但是他从来都是吃我不喜欢的菜,用我不要的东西……他用他的方式把我养大,虽然爱的形式里夹杂着些许市侩,但我却始终忍不住想要爱他一辈子。
推车里突然出现的重量打断了我的沉思,我一抬头就看到了父亲,他的脸上红红的却洋溢着喜悦。
我看着推车里的两箱牛奶,问道:“抢到了?”
“当然!”他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你可以喝好久了!”
我点点头,笑起来:“爸,我们回家吧,今天我做饭!”
在这个世界上,密集的地方总是人来人往,留下的脚印有太多心碎的痕迹。所有渔船的搁浅,都是风的眷恋和潮水的阻隔,每一次艰难地前行,是因为心中有灯。人潮拥挤,别把爱冲散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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